【譯文】
沅弟、季弟左右;
兄長榮膺這個重任,深深的感到恐懼!假設又走像陸、阿二公的老路,那會給父母帶來羞辱,就是兄弟子侄,也將受到別人的侮辱,禍福倚伏的機括,竟然不明白什么是可喜的預兆?暗暗觀察這些官員管理之道、人心的動向,以及各省的督撫將帥的所作所為,天下似乎并沒有一個固定不變的道理,我惟一的點子,是以一個勤字報答皇上,以愛民二字報答父母,自己才能見識都平常,決難立功,但守一個勤字,終日勞苦,以減少是上日夜操心的憂慮,行軍本來是騷擾百姓的事,但時刻存一種愛民的心,不讓祖先積累的德澤,從我一人手中消耗殆盡,這是兄長自己的決心,不知兩位弟弟以為對不?
愿弟弟也有這種想法。
沅弟“多置好官,遴選將才”兩句話,極為扼要,然而好人難以多得,弟弟們也代為留心采訪,凡有一技之長的,兄長決不敢輕視,謝恩的折子今天拜發了,寧國日內沒有信,聽說池州楊七麻子將會進攻寧國,很是危險!(咸豐十年七月十二日)
致九弟·暫緩祭祀望溪
【原文】
沅弟左右:望溪先生之事,公私均不甚愜,公牘中須有一事寶冊,將生平履歷,某年中舉中進士,某年升官降官,某年得罪某年昭雪,及生平所著書中,與列祖褒贊其學問品行之語,一一臚列,不作影響約略之詞,乃合定例,望溪兩次獲罪,一為戴名世《南山集》序,入刑部獄,一為其放人方某掛名逆案,將方氏響族,編入旗籍,雍正間始準赦宥,免隸旗籍,望溪文中所云。“因臣而宥及合族者也。”今欲請從祀孔廟,須將兩案歷奉諭旨,一一查出,尤須將國史本傳查出,恐有嚴旨礙眼者,易于駁詰,從前人祀兩廡之案,數十年而不一見,近年層見迭出,向于無歲無之,去年大學士九四等議復陸秀夫從祀之案,聲膽以后外間不得率請從祀,茲甫及一年,若遽違新例而入奏,必駁無疑,右三者公事之不甚愜者也。
望溪經每有貶詞,最后《皇治經解》中,并未收其一冊一句,姬傅先生最推崇方氏,亦不稱其經說,其古文號為一代正宗,國藩少年好之,近十余年,亦另有宗尚矣,國藩王于本朝大儒,學間則宗顧亭林王懷祖兩先生,經濟則宗陳文恭公,若奏請從祀,須自三公始;李厚庵與望溪。不得不置之后圖,右私志之不甚愜者也。(咸豐十一年六月廿九日)
【譯文】
沅弟左右:
方望溪先生的事,于公于私都不滿意,公牘中要有一本事實冊,把生平履歷,某年中舉中進土,某年升職降職,某年獲罪,某年昭雪,以及生平所著書名,先人表揚稱贊他的學問品行的評語,一一羅列,不寫一句空泛大約的話,才合乎公文的體例,望溪兩次獲罪,一次是為戴名世的《南世集》作序,被列入刑部獄,一次是他的族人方某掛逆案,將方氏全族,編入旗譜,到雍正時才準予赦宥,免于隸屬旗籍,望溪文中說:“因為我而宥及合族。”今天想請求將他陳列孔廟與孔子一起祭祀,要將兩案歷來所奉的諭旨一一查出來,尤其要把國史中他的本傳查出來,恐怕有嚴厲的圣旨礙眼,容易招來駁斥詰責,從前入祀兩廡的案子,幾十年難見一次,近年來則層出不究,幾乎每年都有,去年大學士,九卿待義復陸秀夫從祀案,曾經聲明以后外面不得群臣效尤,這還只一年的事,如急著違反新規定而入奏,一定會受到駁斥是無疑的了。這三點是公事不令人滿意之處。
望溪經學,勇于自信,而前清一代的大儒,大多不太佩服,《四庫書目》中對于望溪常常有貶低他的地方,最后《皇經經解》中,并沒有收他一本書,一句話,姬傳先生最推崇方先生,也不稱贊他的經學,他的古文稱為一代正宗,我少年時喜歡,近十多年,也有了別的師從。我對本朝大儒,學問方面,師從顧亭林,王懷祖兩先生,經濟方面,師從陳文蔡公。如果奏請從祀,要從這三個個開始,李厚庵與方望溪,不得不放在后面,這是從私人角度看,感到不滿意的。(咸豐十一年六月十九日)
致季弟·述長江厘卡太多
季弟左右:接家書,知季弟婦于二月初七日仙逝,何以一病不起?想系外感之正,弟向來襟懷不暢,適聞此噩耗,諒必哀傷不能自遣。惟弟體亦不十分強壯;尚當達觀節哀,保重身體,應否回籍一行,待沅弟至三山來,與弟熟商,再行定奪。
長江數百里內,厘卡太多,若大通再抽船厘,恐商賈裹足,有礙大局,擬不批準,獲港厘局,分設為數無多,擬批令改于華陽鎮分設,為數較多,弟之所得較厚,又于外江水師,無交涉爭利之嫌,更為妥善,諸囑保重,至要至要!(同治年元二月廿一日)
【譯文】
季弟左右:
接到家信,知道季弟媳婦在二月初七日去世,為什么一病便不能好?想必是外感的病吧,弟弟向來襟懷不太暢快,又聽了這種不好的消息,想必哀傷不能自己排遣,只是弟弟的身體也不強壯,還是應當抱達觀態度,節制哀傷,保重身體,要不要回家一趟,等沅弟到三山來,和弟弟反復商量,再作出決定。
長江幾百里內,設的厘金關卡太多,如果大通再收船厘,恐怕商人們會不敢行走,對大局有妨礙,準備不予批準,獲港厘局,分設機構不多,準備批令改在華陽鎮分設,為數較多,弟弟的所得比較豐厚,對長江水師,沒有辦交涉和爭利的嫌疑,更加妥當。
多多保重,至要至要!(同治元年二月二十一日)
致九弟季弟·述籌辦粵省厘金
【原文】
沅季弟左右:復奏朱侍御一疏,定于五日內拜發,請欽派大員再抽廣東全省厘金,余奏派委員隨同籌辦,專濟蘇浙杭皖四省之餉,大約所得每月在二十成上下,勝于江西厘務也,此外實無可生發,計今年春夏必極窮窘,秋冬當漸優裕。
馬隊營制余往年所定,今閱之,覺太寬而近于濫,如公夫長夫之類是也,然業已久行且姑仍之,弟新立營頭,即照此辦理,將來裁減,當與華字順字兩營并載,另行新章也。
上海派洋船來接少荃一軍舟,帶銀至十八萬兩之多,可駭而亦可憐!不能不令少荃全軍舟行,以順輿情,三月之內,陸續拔行,其黃昌岐水軍,則俟三四月之交,遇大順風,直沖下去,弟到運漕,可告昌岐來此一晤也。(同治元年三月初三日)
【譯文】
沅弟、季弟左右:
復奏朱侍御的疏折,定在五日內拜發,請皇上欽派大員,再抽廣東全省厘金,我奏派委員隨同籌辦,專門接濟蘇、浙、杭、皖四省的餉,大約所收的厘金每月在二十萬上下,勝過江西厘務,除此之外,實在沒有地方拿出這么多錢來,預計今年春夏一定很窘迫,到秋冬便慢慢優裕了。
馬隊營的制度,是我往年定的,現在看起來,覺得太寬了,因此近于濫,如公夫、長夫,但是,因為已實行了多年,姑且仍舊保持不變,弟弟新建的營,就照這些制度辦,將來裁減,應當與華字順字兩營一起裁減,另外制訂新章程。
上海派洋船來接少荃一軍,帶的銀子達到十八萬兩之多,可怕又可憐!不能不叫少荃全軍坐船走,以順從輿論,三月以內,陸續開拔,他的黃昌岐水軍,等三、四月之間,遇上大順風,直沖下去,弟弟到運糟,可告訴昌岐到我這里見一次面。(同治元年三月初三日)
致九弟·述抽本省之厘稅
【原文】
沅弟左右:
接信知弟目下將操練新軍,甚善甚善!惟稱欲過江,斜上四華山扎營,則斷不可。
四華山上帶蕪湖,下逼東梁,若一兩月不破此二處,則我軍無勢無趣,不得不退回北岸矣。
弟軍欲渡,總宜在東梁山以下,采石太平一帶,如嫌采石形勢太寬,即在太平以上渡江,總宜奪柱關,占內河江面為主,余昨言妙處有四:一曰隔斷金陵蕪湖之氣,二曰水師打通涇縣寧國之糧路,三曰蕪湖四面被圍,四曰抬船過東霸,可達蘇州,尤妙之小者耳。
又有最大者,金柱關可設厘卡,每月進數五六萬,東霸可高厘卡,每月亦五六萬,二處皆系蘇皖交界,弟以本省之藩司,抽本省之厘稅,尤為名正言順,弟應從太平關南渡,毫無疑義,余可代作主張,其遲速則仍由弟作主耳,西梁上下兩岸,從三山起,至采石止,望弟繪一圖寄來,至要至要!(同治元年四月實六日)
【譯文】
沅弟左右:
接到信后,知道弟弟眼下準備操練新兵,很好,很好。只是說要過江,斜上四華山扎營,則決不可以,四華山上逼近蕪湖,下逼近東梁,如果一兩月內不攻破這兩處,那我軍沒有勢沒有趣,不得不退回北岸。
弟弟的部隊要渡江,適宜在東梁山以下,采石、太平一帶,如果嫌采石下形勢太寬,便在太平以上渡江,總要適宜攻奪金柱關,占內河江面為主,我昨天說妙處有四點:一是隔斷金陵、蕪湖的氣勢;二是水師可打涇縣、寧國的糧路;三是蕪湖四面被包圍,四是抬船過東霸,可到達蘇州,更是大妙中的小妙。
又有件最大的事,金柱關可設厘卡,每月可收入五、六萬,東霸可設厘卡,每月也可收入五、六萬,兩處都是蘇、皖交界,弟弟以本省的藩司,抽本省的厘稅,尤其是名正言順的,弟弟應該從太平關南渡,毫無疑義,我可以代作主張,但或遲或早,由你作主。西梁上下兩岸,從三山起,到采石止,希望弟弟畫一幅圖來,至要至要!(同治元年四月初六日)
致九弟·處事修身宜明強
【原文】
沅弟左右:
來信亂世功名之際,頗為難處十字,實獲我心,本田余有一片,亦請將欽篆督篆,二者分出一席,另簡大員。吾兄弟常存兢兢業業之心,將來遇有機緣,即便抽身引退。
庶幾善始善莫,免蹈大戾乎?
至于相當大事,全在明強二字,《中庸》學問思辨行五者,其要歸于思必明,柔必強。弟向來倔強之氣,卻不可因位高而頓改。凡事非氣不舉,非剛不濟,即修身齊家,亦須以明強為本,巢縣既克,和含必可得手,以后進攻二浦,日弟主持,余相隔太遠,不遙制也。《同治二年四月廿七日》
【譯文】
沅弟左右:
你來信中所說:亂世功名之際,頗為難處十個字,真是說了我想說的話,今天我有一個片子,也是訪是上把欽篆、督繁二者,分出一個席位,另外選拔大員,我們兄弟常常存著兢兢業業的心情,將來理到機會,馬上抽身引退,也許可以善始善終,免蹈大禍!
至于擔當大事,全部訣竅在“明強”二字之中。《中庸》所說學、問、思、辨、行五方面,它的要害歸結為:思必明、柔必強。弟弟向來倔強,不可以因為地位高了馬上改變,凡事沒有氣便辦不成;沒有剛強,便不濟事。就是修身齊家,也要以明強為根本。
巢縣既已克夏,和含一定可以到手,以手進攻二浦,希望弟弟主持,我相隔太遠,難以遙控。(同治二年四月二十七日)
致諸弟·喜述大考升官
【原文】
諸位老弟足下:
三月初六巳刻,奉上諭于初十日大考翰詹,余心甚著急,緣寫作俱生,恐不能完卷。
不圖十三日早,見等第單,余名次二等第一,遂得仰荷天恩;賞擢不次,以翰林院侍講升用。格外之恩,非常之榮,將來何以報稱?惟有時時惶悚,思有補于萬一而已。
茲因金竺虔南旋之便,付回五品補服四付,水晶頂二座,阿膠二封,鹿膠二封,母親耳環一雙。竺虔到省時,老弟照單查收。阿膠系毛寄云所贈,最為難得之物,家中須慎重用之。竺虔曾借余銀四十兩,言定到省即還,其銀二十二兩為六弟九弟讀書省城之資,以四兩為買書筆之資,以六兩為四弟季弟衡陽從師束修之資,以四兩為買漆之費,即每歲漆一次之謂也。以四兩為歐陽太岳母奠金,賢弟接到銀后,各項照數分用可也。
此次竺虔到家,大約在五月節后,故一切不詳寫,待折差來時,另寫一詳明信付回,大約四月半可到。賢弟在省,如有欠用之物,可寫信到京。余不具述。國藩手草。(道光二十三年三月十九日)
【譯文】
諸位老弟足下:
三月初六巳刻,奉圣旨在初十日大考翰林詹事,我心里很著急,因為寫作都生疏了,怕不能做完試卷。沒有想到十三日早上,看到發榜的等第名單,我的名次列為第二等第一名,這樣便仰仗皇上的恩典,又是賞賜又是擢升,升為翰林院侍講。這種格外的恩惠,非常的榮譽,將來又如何報答?只有時刻保持惶恐驚悚,想報答萬分之一罷了。
現因金竺虔回湖南,請他便帶回家五品補服四付,水晶頂二座,阿膠二封,鹿膠二封,母親耳環一雙。竺虔到省城時,老弟照清單查收。阿膠是毛寄云送的,是最難得的藥品,家里要慎重的使用。竺虔曾經借我銀子四十兩,說好到省便歸還。這四十兩的用途,二十二兩是六弟和九弟在省城讀書的學費,四兩是買書買筆的費用,六兩是四弟季弟衡陽從師的禮金,四兩是買漆的費用(就是每年漆一次壽材的費用),四兩是給歐陽太岳母的祭奠禮金。賢弟接到銀子后,可按以上分配數照付。
這次竺虔到家,大約在五月節后,所以一切不詳細寫了,等通信兵來時,另外寫一封詳細的信附回,大約四月半可以到。賢弟在省城,如有什么缺乏,可以寫信到京城。
其余不一一寫了。兄國藩手草。(道光二十三年三月十九日)
稟祖父母·報告榮升侍講
【原文】
孫男國藩跪稟
祖父母大人萬福金安。三月初六日,奉上諭于初十日大考翰詹,在圓明園正大光明殿考試。初聞之,誠惶誠恐,蓋久不作賦,率亦生疏。向來大考,大約六年一次,此間自巳亥歲二月大考到今,僅滿四年,萬不料有此一舉。故同人聞命下之時,無不惶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