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深處是綠竹參參,雅致小院里茶香裊裊,當真是“兼然幽興處,院里滿茶煙”,恬淡、詩意般的生活。
華服男子環視一周,嘖嘖稱贊,“三哥,您老是怎么尋得這么一個妙處,要不是跟著你家丫頭,我還找不到這兒!”
什么“您老”!慕容欽蹙眉,他這四弟自小嬌縱,還是如此口無遮攔。
“只是稍遠了些,四弟不知,病者宜靜。”
“倒是忘了,三哥南下專門為了治病來著,不知三哥現下可好了?”,華服男子話雖如此,卻是一臉的漫不經心,仿佛像是在問你“吃飯了嗎?”“睡覺了嗎?”,言語間無絲毫關切之情。
“較前倒是好了些,多謝四弟記掛。”慕容欽回道。
靜坐對側的蘇牧梨仔細品茶,完全是身處事外。
慕容欽眼角余光掃了對側一眼,心內詫異:怎么是一臉冷淡?像是在逃避他似的。
逃避?怎么會?
《巫神語》上明明記載:噬魂引,施者噬魂,受者噬魄,心神合一則可魂牽魄動,施者受者心靈相通,受者可受控于施者;心神相離,便是魂飛魄散,死于非命,這便是江湖傳言“噬魂引,生死約!”的由來!
莫不是噬魂失敗?
難道是心神合離?
難道……
慕容欽疑惑漸深,卻是百思不得其解,面上仍是云淡風輕,指著對側的娘子介紹道:“四弟,這位便是我新請的神醫——蘇牧梨娘子?!?
蘇牧梨聞言,稍稍抬頭一看,恰巧對上的便是華服男子輕佻打量的眼光,她一愣,卻并未躲閃,倒也是饒有興致地盯著對方。
剛剛神情恍惚,未曾仔細一看,如今入眼的卻是一襲妖媚紫色綢緞長衫,上等的貢品綢緞光滑如斯,在此刻斜陽下瑩瑩生光甚是亮眼,再看其濃眉鳳眼,薄涼紅唇,因著膚色白凈更顯得棱角分明俊郎非凡,萬千青絲高束于后,束帶上蓮子米大小的藍寶石熠熠生輝貴氣逼人,他微微上挑的薄唇尾角邪魅暗生,鳳眼輕佻卻又深邃異常,與身側慕容欽的干凈清爽仿佛不食人間煙火大相徑庭,他給人的感覺是邪魅、深邃,以及……危險!
一水一火,一暖一冰,倒是完全不同!這兩人真是兄弟?
蘇牧梨內心不停嘀咕,卻是不動聲色地移開了視線,繼續小口小口地飲著青花細盞里的花茶,粉色的五瓣桃花,嫩綠的三葉竹心,色彩清新,味道真是不錯!
華服男子卻明顯一愣,剛剛還專注盯著他的女子,下一秒竟……竟然毫無表情地繼續飲茶!這茶水就這么誘人?竟然比他帝都四公子的顏值還吸引人?哎,他可是帝都赫赫有名的四公子!素有“風月第一殺手”之稱,可是萬千帝都貴女的春閨夢里人,怎么到她眼里卻比不過眼前的……一杯花茶?
倒要嘗嘗是何神仙滋味的香茶!
下一秒,他即刻端起手邊的茶湯猛的灌了一大口!
慕容欽驚訝不已,“四弟,小心……”
一個“燙”字還未來得及說出口,華服男子早已是滿臉脹紅,誰能告訴他,這么滾燙的水他吞也不是吐也不是,該如何是好?還有,這么燙的水,那女人怎么可以一直喝個不停?
當真是欲哭無淚,他立馬起身連走帶跑地出了院子,轉眼便只剩下一個紫色模糊背影……
眾人目瞪口呆……
唯有蘇牧梨淺笑出聲,有意思。
慕容欽掃了一圈神色各異豐富多彩的表情,汗顏不已,心里頭直嘆氣,哎,他這四弟!
“這位公子,當真是渴了!”蘇牧梨調侃解釋。
語畢,半香第一個忍不住偷笑出聲,楚晴丫頭雖然是極力忍著,可嘴角彎起的弧度卻很是顯眼,塵素婆婆抿著唇急急別了頭佯裝不知,就是慕容欽都是哭笑不得!
不過,這一語卻打破了之前的尷尬、冷淡,一時間,竹林小院里言笑晏晏。
詳談之后她才知道,剛剛的華服男子復姓玄武,名逸城,小名四公子,與慕容欽并非親兄弟。
“我這四弟,是我姑母的唯一血脈,因著姑母早嫁,且是遠嫁他鄉,后來又因她早早離世,父親掛念不已,便接了剛滿三歲的表弟過來,后來就一直養在祖母身邊的,倒是和親兄弟一樣了?!保饺輾J解釋道。
“方才,讓娘子見笑了!”,他看了看已經神色自若的蘇牧梨,小心著賠不是。
蘇牧梨一改之前的逃避與冷淡,淺笑著道了句“無妨”。
倒真不是她忸怩作態,初見慕容欽的異常幻覺讓她心生恐慌,好像類似于之前發病時瀕臨死亡的危險又波濤滾滾洶涌而來,讓漸漸康復的她恐懼不已,就是之后寒暄入座她都是神色躲閃,自是不敢再多看一眼對側的白衣身影,奇怪的是,之后她再小心偷瞄慕容欽,倒真沒有了異常幻覺,這讓她心安不少,再經過了剛才四公子這么一鬧,之前的不安就已經是煙消云散了。
“聽聞公子南下專為治病,牧梨不知公子是何病癥?”
終于說到正題上來了。
慕容欽優雅地輕放下手中細瓷青花茶盞,頓了頓,方才細細說來。
原來這慕容公子,幼年時不幸被歹人擄走,并且被強行灌過數日毒藥,后來雖然被救了回來,又多翻救治方才留下一命,至此便是藥不離口,病不離身!至今雖已是年滿十八,卻仍是全身乏力,弱不經風,就是稍稍步行遠點,都會氣喘噓噓心力交瘁,與那年老八十的老朽無甚區別。
“公子可知當年服用的是何毒藥呢?”,蘇牧梨關切追問。
想來,對癥下藥才是關鍵。
“不知,后來幾番查探打聽都未果,只逼問出是西蠻巫洛族的一種遠古毒藥?!?,慕容欽說到這里并未神色哀愁,想來早就知道自己這病的難處。
“西蠻巫洛族?”,牧梨蹙眉,自己是初初聽到這名稱,怎么卻隱隱有種熟識感?
“娘子,數月前救治的一位老者,自稱是隱居在巫洛族的山角?!?,塵素探到她疑惑的神色,趕忙說道。
蘇牧梨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看她這記性。
不想前來添水的邵公聽了去便是神情激動,立馬給牧梨行了個大禮,“真是如此,娘子連巫洛族的人都救治過來了,必定可以救治我家公子,老朽懇求娘子救治公子,老朽……”
“邵公,不得無禮!”,慕容欽厲聲打斷了老者聲淚俱下的乞求,“娘子,家奴失禮了!”
蘇牧梨愣了一下,方才回過神,“情理之中,公子不必介懷。”,她示意邵公起身,接著說道:“只是小女子從醫尚不足一年,資歷淺薄,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慕容欽淺笑著點點頭,蘇牧梨此話倒是不假,與他暗衛收集的消息一樣。
細說起來,這倒是件怪事!
蘇牧梨娘子,是去年初夏五月大病一場后,方才開始從醫治病,仔細算來確實不足一年,她這之前是從未治過病的,就是連治病之類的醫生都從未碰過,說來也是奇怪,高熱一場后就突然會治病了,并且會治能治的都是些奇難怪病,還有她那一手漂亮的針灸手藝,他去年治蛇毒時是見過的,當時跟去的趙太醫怎么說來著,“娘子此番絕技想必沒練個二十年是成不了的!”,可她那會才多大,十三歲尚且不足,怎么會練就的如此絕技?更何況,她一直隱居避世,身邊唯有塵素和半香,又是誰教的此等絕技?
他曾經以為是世外高人秘密傳授蘇牧梨,想著若是能重金請來高人,自己這十幾年的病根就能夠拔除,若是能留為己用,那便更是如虎添翼了!
于是他便多翻派手下探查此事,幾乎把蘇牧梨隱居的周邊數十里的山頭都尋了個遍,硬是連高人半個影子都未見到,最后只能放棄。
“娘子過謙了?!保饺輾J停了自己的回想,繼續說道:“現下里岑州城誰不知娘子神醫之名!”
他這話說的卻是事實,據收集的情報,蘇牧梨近一年的治病時間中,救治病患二十六人,治愈病患二十六人,無一失敗!
神醫之名,并非只是謠言!
不過,她收治的診金也是不少,老幼窮者少收甚至不收診金,有錢者卻是高價收治,比如昨兒個的云影!
“娘子,診金倒是好說的?!保又a充。
聽到這話,素牧梨倒是尚未回過神,身后半香卻是面露喜色,又有銀子進賬了!
蘇牧梨便也不好再推遲,況且經過一番詳談了解,她對這慕容公子倒是多了一番同情,她自己也是常年有病之人,又何嘗不知病痛纏身的痛苦滋味,況且腦海里公子的溫婉淺笑至今不散!
不是不是,定是這花茶好喝,收買了她的!牧梨心里頭趕忙極力否認,又匆匆端起花茶灌了一口,方才不舍地放下。
慕容欽看著對側女子先是微蹙柳眉,接著是神色郝然,再到喝茶后的心滿意足,他心里頭也甚是愉悅,不禁輕笑出聲。
呃……為什么會心生愉悅?
他不禁蹙眉……
之后雙方商議好每日診治事宜,蘇牧梨主仆三人方才踏著夕陽余暉回了春滿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