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2月31日

許宥靠在615室陽臺的欄桿上，冬夜的寒氣透過毛衣針腳鉆進皮膚。腕表的秒針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像心跳般規律。

“七！六！五！“

塔頂炸開第一簇金盞菊煙花時，辛棄疾的詞淬上唇間：“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他的聲音被煙火的綻放聲碾碎，化作白霧消散在2024年最后的寒風里。

許宥呵出的白氣纏繞著表帶內側的刻痕——“步履不停”。少年下意識摩挲這四個小楷。父親的小楷被歲月磨得發亮。那是三年前父親用刻刀留下的。許宥至今記得父親當時說的話：“游戲可以打，但別忘了現實也在倒計時。“那時他剛因為連續通宵打游戲被學校警告。

銀柳狀煙花與藍鳶尾焰火接續盛放。少年瞳孔里，煙花碎光正疊印出2022年盛夏的烈焰——那是比眼前更為熾熱的、帶著檸檬茶與芒果甜味的焰火。他看見自己沾著汗液的拇指在手機屏幕上留下的橢圓指紋，窺見三年前的那個夏日

2022年6月28日15:17:03，西昌青旅。

“周瑜五殺！年度高光??！“王錚的拳頭砸在許宥肩上，沾著自行車鏈條油的手指在他T恤留下幾道黑色弧線。

許宥的視線沒有離開手機屏幕。峽谷里，他的周瑜剛剛完成一波完美操作，而那個ID叫「楠木」的明世隱玩家，用紫色魂鏈三次將他從死亡邊緣拉回。

“這治療量太夸張了，“李明推了推滑落的眼鏡，“47%！她是不是開掛了？“

“加個好友？“王錚頂了頂許宥，擠眉弄眼。

他點開「楠木」的資料卡。星空頭像下寫著簽名：“魂鏈所系，皆是星河?！蔼q豫片刻，他在好友申請欄輸入：“治療量計算器成精？“

三分鐘后，“叮“的一聲，對方通過驗證，發來第一條消息：“周瑜同學，你欠我五個人頭債?！?

許宥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他正要回復，屏幕上又跳出一條：“先別開，我去拿冰可樂。“

這句話讓許宥怔住。大多數網友會說“我去喝水“，而她說“拿冰可樂“——這個細節具體得讓他能想象出對方趿拉著拖鞋走向冰箱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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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語暗號（23:59:59）

“四！三！”

現實中的倒計時嘶吼將許宥拽回欄桿前。電視塔光幕顯示“00:00:01”，腕表秒針抵住終末刻度瘋狂震顫，將欄桿霜花碾成銀河碎屑。

記憶如膠片繼續顯影——

他們又連戰三局。第七局第六分零七秒，程楠的明世隱完成神級預判：當敵方蘭陵王隱身突襲周瑜時，她提前將魂鏈切換為防御模式，紫色光盾堪堪抵住致命背刺。

第七局結束時，「楠木」突然停在泉水不動。公屏浮出消息：“我有事?！?

許宥用T恤下擺擦拭手機上的汗漬，皺眉：“沒事吧？“他上周剛因為急性腸胃炎掛過急診。不禁又在心里擔心起來“要去醫院嗎？”

三秒后，“不是?！盎貜秃喍痰每梢?。

“那？”還沒等到「楠木」回復，許宥便對王者的這個聊天機制無語死了，又繼續發到“要不加QQ不，王者打字太麻煩了。”

“可以。“簡潔的回復后跟著一串數字。許宥將這組數字存入通訊錄時，注意到QQ號末尾四位是0628——正好是自己生日日期。添加好友時，他鬼使神差地備注：“周瑜欠你五殺債“。對方秒通過，發來一個貓咪打滾的表情：“備注：周瑜的債主?！?

許宥立即發出早已準備好的問題：“沒事吧？要去醫院嗎？“他同時點開對方QQ空間，看到相冊封面是敦煌飛天壁畫，最新動態發布于昨天：“舞蹈比賽倒計時3天，韌帶撕裂度30%也要上臺。“

“安啦~是舞蹈課遲到了！“回復伴著狂奔貓咪表情包彈出，“老師說要罰我轉圈一百次~，像穿著漢服的陀螺！“文字后面跟著實時定位截圖，地圖上有個小藍點正在成都錦江畔閃爍。

“OK，我還以為你生病了。“許宥長舒一口氣，迅速敲擊鍵盤，“同情一秒，約下次復仇戰？“

“行。“對方回復，“現在要關機了，老師眼神能殺人?！熬o接著發來張模糊照片：鏡面舞蹈房里，穿黑色練功服的中年女性正對著鏡頭方向皺眉。照片邊緣露出半截打著肌效貼的腳踝。

“二！一！“

00:00:00

金紅焰瀑自天穹傾瀉而下時，許宥的祝福沉入滿城歡呼：“元旦快樂，程楠。“他故意沒用QQ自帶的表情包，而是用字符拼了個旋轉的舞者：(＞^ω^＜)?

2025年1月1日 06:30

2025年元旦清晨，薄霧還未散盡。班主任叫住剛進教室的許宥：“新年禮物！“遞來一個牛皮紙袋，邊緣因為晨露有些發潮。

牛皮紙袋里躺著三樣物品：

1.琥珀桃酥罐——青瓷罐身上繪著敦煌飛天的紋樣，旋開蓋子，油紙包裹的桃酥散發出溫暖的甜香。最底層墊著幾片木芙蓉花瓣，許宥小心地拈起一片，陽光透過花瓣上的針孔坐標，在地面投下細小的光點。

2.火箭郵票冊——七枚郵票在硫酸紙下組成北斗七星的形狀。扉頁夾著的便簽已經泛黃，上面的字跡卻依然清晰：“聽說集齊七枚可召喚神龍~“墨水里混著的金粉在光下閃爍。

3.腕表備用電池——錫箔折成千紙鶴，翅膀上的字跡斷斷續續：“時間領主請補充能量?！?

“你母親天沒亮就送來了?！鞍嘀魅涡χf，“說密碼箱密碼，你知道?！?

許宥指尖撫過桃酥罐旋紋。齒輪咬合的輕響中，三年前青旅初遇的黃昏，程楠的QQ消息浮現腦海：

2022年6月28日中午

「楠木」：“今天舞蹈課教《飛天》，練到崩潰，老師說我轉圈像失控的火箭！”

他當時拍下青旅窗外科技館的火箭模型：“送你當陀螺？底座刻'東風快遞，使命必達'那種?！?

「楠木」：“已截圖！此乃欠債證據~將來要你用真火箭發射觀摩券償還！“

2022年6月28日黃昏

暮色將嘉陵江染成漸變紫綢時，許宥打開了「楠木」的QQ對話框。

「夜雨寄北」：“債主在上，周瑜典當烽火赤壁還債“

「楠木」：秒回：“典當駁回！利息已漲至三個風暴龍王五殺！“消息跟著貓咪握爪表情包，爪墊部分被放大處理成粉紅色沖擊波效果。

夕陽透過百葉窗，在對話框切割出流動的金柵。

「夜雨寄北」發送照片：[云棲青旅的跨江大橋落日]

“西昌的太陽，像流心的熔金蛋撻”

五分鐘后，程楠傳來舞蹈房落地窗外的錦江晚霞。照片右下角映出她舉手機的影子：扎著丸子頭的輪廓，左腕系著紅繩鈴鐺。許宥注意到窗框將晚霞分割成六個畫幅，像老式電影膠片。

“蓉城的暮光啊…是梵高打翻的鳶尾花汁?！?

許宥咬了口李明遞來的芒果，甜膩汁液滑過喉間時，程楠的消息再度閃爍：

「楠」：“剛偷吃學生送的東魁楊梅，酸得靈魂出竅~現在看什么都是重影！“

他拍下青旅餐盤里的蜂蜜枇杷：“要不要味覺救援？順豐冷鏈次日達?！?

“快遞費到付！收貨地址：銀河系仙女座星云舞蹈學院彗星樓404“程楠回復得飛快，還附帶一個貓咪打滾的動圖。

深夜回青旅時，許宥摸到褲袋里的火箭模型鑰匙扣——王錚趁他不注意塞的，掛繩上還穿著顆木制小星星。手機震動，程楠的消息照亮儲物柜鐵皮：“和你的‘債主’約好，2025年高考完去西昌看真火箭發射！我查過了，六月正好有北斗衛星發射任務~“

2024年12月31日23:59:59。

“二！一！“

電視塔的倒計時歸零，全城煙花同時綻放，將夜空染成流動的彩綢。許宥在對話框輸入：“元旦快樂，程楠?！啊@是打游戲一個月才知道的名字。

他沒用現成的表情包，而是笨拙地用字符拼了個旋轉的舞者：(＞^ω^＜)?

回到現在，許宥摩挲著桃酥罐上的飛天紋樣，想起三年前程楠的玩笑：“今天舞蹈課教《飛天》，老師說我轉圈像失控的火箭！“

他當時拍下青旅窗外科技館的火箭模型：“送你當陀螺？底座刻'東風快遞，使命必達'那種?！?

程楠的回復帶著狡黠：“已截圖！此乃欠債證據~將來要你用真火箭發射觀摩券償還！“

手機震動打斷了回憶。程楠回復了元旦祝福：“桃酥要配蒙頂甘露！別用你實驗室的燒杯泡茶！“

許宥輕笑出聲。他確實常用燒杯泡茶，但從未在QQ上提過。原來她記得自己去年隨口說的“實驗室趣事“。

他點開昨晚程楠發的語音消息——描述錦江晨霧的聲音帶著晨起的微啞，像含著一口溫熱的蜂蜜水：“...陽光的味道就是暖烘烘、毛茸茸的呀！“

這種天馬行空的形容方式很程楠。就像她打游戲時，總能在最意想不到的角度給出關鍵治療。

晚上，許宥坐在書桌前，翻開新買的筆記本。紙頁間散發出淡淡的草木香氣。他在首頁鄭重寫下：

“2025.1.1，程楠說陽光是暖烘烘、毛茸茸的?；鸺l射倒計時：158天?！?

許宥將北斗七星郵票嵌進本子扉頁。燈光穿透紙張，程楠三年前的贈言在光塵中顯影：

“你眼中躍動的星光，終會在屬于自己的夜空連成璀璨軌跡——致我的追光少年”

合上本子時，許宥的指尖輕輕擦過表帶上的刻痕?！安铰牟煌！?，父親的話仿佛又在耳邊響起。他突然明白，有些約定就像星軌，看似靜止，實則一直在宇宙中緩慢而堅定地前行。

2023年4月15日，一個雨后的周六下午。

許宥正在圖書館刷題，手機在口袋里輕輕震動。程楠發來一張照片：纏著繃帶的腳踝擱在病床上，背景是醫院雪白的墻壁。

“韌帶拉傷，醫生說至少兩周不能跳舞?！拔淖趾竺娓鴤€淚眼汪汪的貓咪表情。

許宥放下筆，走到圖書館外的長廊。電話接通時，他聽到程楠那邊有醫院廣播的聲音，還有隱約的鋼琴曲——可能是候診區的背景音樂。

“很疼？“他問，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欄桿。

“還行，“程楠的聲音比平時輕，“就是可惜要錯過下周的比賽了。“她頓了頓，“我練了三個月的獨舞...“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然后爆發出程楠的笑聲：“許宥！這什么冷笑話！“她的聲音明顯輕快了許多。

許宥望著長廊外新綠的梧桐葉，突然說：“我給你講個跳舞的小笑話？“

“好啊~“程楠的聲音帶著期待。

“你知道為什么物理學家特別喜歡看人跳舞嗎？“許宥故意停頓了一下。

“為什么呀？“程楠好奇地問。

“因為他們發現，舞者轉圈時裙擺飛揚的樣子，特別像他們最喜歡的行星運轉軌跡。“許宥的聲音里帶著溫柔的笑意，“而且...“

“而且什么？“程楠追問。

“而且他們終于明白，為什么華爾茲是最浪漫的舞蹈——因為兩個人在旋轉時，就像星星之間的默契共舞。“

電話那頭傳來程楠銀鈴般的笑聲：“許宥！你這哪是笑話，明明是...“

“是什么？“

“是最可愛的物理情話。“程楠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像是害羞地躲進了被子里。

許宥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其實我有個更好的。為什么薛定諤的貓總是不開心？“

“為什么？“程楠探出頭來問道。

“因為它同時想撓你又不撓你?！?

這次程楠笑得更大聲了，背景音里傳來護士“請保持安靜“的提醒。“停停停！我傷口要笑裂了！“她壓低聲音說，但笑意依然從每個字里溢出來。

通話結束時，程楠輕聲說：“謝謝你的冷笑話...比止痛藥管用?！?

許宥走回座位時，發現自己的心情像雨后的天空一樣明朗。

2023年8月20日，暑假的尾巴。

許宥收到一個包裹，寄件人一欄寫著“周瑜的債主“。拆開后是一個星空投影燈，造型像個小天文臺，附帶一張便簽：“聽說熬夜復習對皮膚不好，送你一片星空當補償~“字跡周圍畫著幾顆歪歪扭扭的星星。

當晚，許宥就迫不及待地試用了。關燈后，整個房間頓時布滿星辰，銀河清晰可見，甚至能辨認出夏季大三角。他躺在床上，給程楠發消息：“星空收到了，但有個問題?！?

“什么問題？“程楠秒回。

“北斗七星少了一顆，是你故意藏起來的？“

“怎么可能！我檢查過的！“程楠立刻回復，后面跟著三個憤怒的表情。

許宥笑著打字：“騙你的，很完美。謝謝。“

“許宥！你學壞了！“程楠發來一個貓咪炸毛的動圖，然后又補了一句，“不過...你居然能認出北斗七星？“

“我可是要考天文系的人。“許宥回復，然后關上手機。在星光中閉上眼睛時，他想起小時候第一次去天文館的震撼。而此刻，那片星空就在他的天花板上，是程楠送給他的。

2024年6月28日，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擬考結束。

許宥打開QQ，發現程楠發來一段視頻。畫面里，她穿著淡藍色的練功服，在灑滿陽光的舞蹈房中央旋轉。裙擺飛揚時，陽光透過薄紗，在地板上投下蝴蝶般的光影。

“紀念日快樂?！耙曨l附言寫著，“兩年前的今天，某個周瑜欠了我五個人頭債?！?

許宥把視頻看了三遍，然后回復：“利息算清楚了嗎？“

“利滾利，已經夠買張火箭票了~“程楠秒回，后面跟著個得意的表情。

許宥望著教室窗外的梧桐樹，斑駁的陽光透過樹葉間隙灑在課桌上。他突然很期待明年的六月。不是期待高考結束，而是期待那個關于火箭的約定，期待親眼見到那個在視頻里旋轉的身影。

2024年12月31日23:58:47，回到故事開頭的跨年夜。

許宥站在陽臺上，看著倒計時歸零，煙花在夜空中綻放成巨大的花朵。他給程楠發完新年祝福后，沒有立即回寢室，而是多站了一會兒。

寒風吹過，帶著遠處煙花的硝煙味。許宥想起這三年的點點滴滴：從游戲里的默契配合，到日常的瑣碎分享；從程楠的腳傷，到自己的模擬考；從星空投影燈，到今天的元旦禮物。這些記憶像星星一樣在他腦海中閃爍，連成一條獨特的軌跡——不是游戲里的擊殺路線，而是兩個年輕人從虛擬世界走向現實的路徑。

許宥深吸一口氣，冷空氣灌入肺部，帶著冬日特有的清冽。他輕輕摸了摸腕表上的刻痕，轉身回到溫暖的寢室。距離那個約定的實現，還有158天。他知道，這段等待的時光，也會成為星軌上美麗的一點。

星軌日記本

2025.1.1晨光微曦

坐標：615書桌（第α號觀測站）

1.新年的第一縷陽光穿過桃酥罐的青色瓷壁，喚醒了沉睡在罐底的木芙蓉記憶。那些用繡花針刺出的經緯度，像星星一樣在花瓣上閃爍。昨夜焰火的味道還停留在空氣里，和桃酥的甜香輕輕擁抱。(′▽`???)

2.翻開火箭郵票冊時，七枚郵票拼出的北斗七星讓我想起三年前那個夏天。峽谷里的火龍卷，紫色魂鏈，還有那句“去拿冰可樂“——所有記憶都像被陽光曬暖的溪水，清澈見底。

3.千紙鶴翅膀上的字跡斷斷續續，像是在說：別忘了我們的約定。距離火箭發射還有158個日出日落，但我知道，等待也是星軌的一部分。

那個女孩

楠楠說話好溫柔，她說陽光是“暖烘烘、毛茸茸的“，這個比喻只有她想得出來。

她會魔法：醫院的走廊是“白色琴鍵“，楊梅酸到“靈魂出竅“，就連韌帶拉傷也要說成“和地球引力吵架輸了“。

最喜歡她發來的舞蹈視頻，旋轉時裙擺綻開的樣子，像極了一朵在星光下綻放的藍鳶尾。

愿望清單

①帶她去西昌看真正的火箭升空???(ˊ?ˋ)??*?（約定好的！）

②找到七枚郵票對應的七個地方（或許可以做成旅行地圖？）

③學會用燒杯泡出好喝的茶（（不能再被說像化學實驗了啦））

④在木芙蓉開花的季節，去那個經緯度標記的地方看看（把想念藏在花瓣里寄給她）

[畫了一只笨拙的千紙鶴]

翅膀上寫著：

“158天后見面的那天，我要把攢了三年的星光，都放進你手心“

?今天也被楠楠可愛到失眠了?（翻聊天記錄到凌晨兩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