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霧如同絲網圍住竹林，偶有幾片雪花沒入，一道極小身影在其穿梭，寒風拂過，竹葉顫動，唯留下四肢爪印。

冬日初降，下的雪雖小卻也寒的刺骨，未干透的青白色毛發沾著雪，卻也不肯停歇半步。

她剛醒來便孤身一人蜷縮在那竹林入口，寒意讓她下意識想要尋得庇所。

害怕，恐懼似藤蔓纏繞著她心底，黑色鼻頭輕嗅，求生的本能便讓她跑進這里。

一處泉水，熱氣升騰消散在寒氣之中，寒酥飄入男人眉間，淡青色衣裳和青玄劍安靜待在泉邊。

他面容清秀，用絲帶卷起的長發披散于寬厚的肩膀，沾著霧氣的雙眸輕閉，只露出脖頸，周圍靈氣聚攏，瞬息散開。

寒眸猛然睜開，帶著些許戾氣，淡青色衣裳飛舞間披在身上，水滴順著鎖骨滑下，執劍指向身后聳動的竹林。

只見一只青狐竄出一躍而起，在半空他便拎起她的后脖，指尖傳來涼意，眸中戾氣退散，瞧著裝死的狐崽，含眸帶笑。

九尾青狐在前兩日因與“沉”暗中勾結而被仙界剿滅，這證據還在罪宗閣里待著。

只聽聞狐后誕下死子不多時，武蟒上尊便帶一眾仙兵來到藏山青狐洞，斬殺殆盡。

說起來九尾青狐還是他親自收復，如今竟有一只青狐幼崽跑進他竹林。

不用想便知是場貍貓換太子的戲碼，偏巧躲過了那武蟒的眼。

她只覺著渾身冰涼，剛用盡最后一絲力氣一躍而起，便被一只溫熱手掌拎起。

莫非她剛要活就得死了，算了，下輩子還是一條好漢。

這么想著她便直接裝死過去。

“罷了，既你我有緣，我便救你一命，不過若是放你出去，還是死路一條。”

好聽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一道靈力在她體內流淌，體內的寒氣漸漸褪去，暖意回流，她微睜起眼。

果真是神仙來救自己，她就知道，自己命不該絕。

狐眼悠然轉醒，發現自己正躺在床榻上，青色毛發已然干透，底下正燃著篝火，她剛跳下，門緩緩打開，帶起朔風。

高挺的身子站在門前，掀起淡青色衣袖，將她包裹在陰影下，白皙修長的指節端著白色瓷碗。

“既然醒了，就把這湯藥喝下。”

何歡將藥放在火堆旁，她看呆了會兒，反應過來，湊近用鼻尖嗅了嗅，轉身用屁股對著，兩條青漸白毛絨狐尾搖擺著，表達她的不滿。

切，救了她又怎么樣，這藥一聞就很苦，肯定想苦死她，把她毛扒了做成狐衣。

下一秒，冰涼觸感在她脖間傳來，她微微側頭，就看見一把劍抵在她脖子上，幾根狐毛掉落。

“喝還是不喝？”

剛剛還溫和的聲音瞬間清冷，狐毛豎起，立刻扭頭，將湯藥喝個干凈。

“就叫你染青吧，把這藥吃下，記得穿上這衣裳。”

他剛剛才去東城內，算算化形后的年齡大概在五歲左右，便買了大概合適的尺寸。

她狐耳輕轉，乖乖吃下藥丸，何歡這才端碗離開，關上門。

吃下藥不多時，她身體開始變幻，只覺有些癢意，身上絨毛消退變得白嫩，五根手指冒出。

很快成了五歲女童，屁股坐在地上，葡萄般水汪的眼睛好奇打量著自己身。

看看地上的衣裳，歪著腦袋湊上去，一頭扎在衣裳上，像是要把自己頭包起來。

雖吃了丹藥幻化人形，可畢竟還是只幼狐，不明白這東西干嘛用的。

何歡打開門，看見的就是這一幕，嘴角微不可察抽搐一下，無奈上前。

染青見他來了，四肢著地，又一屁股坐在地上。

“好了，跟我來。”

他替她穿好衣服后，紅披兩端繩子綁在她脖子上，白色絨毛弄得她有些發癢。

何歡轉身剛踏出去一步，感覺不對，停下腳步，扭頭，這狐貍又四肢著地。

她疑惑看著何歡，就見他將自己抱在了懷里，感受到溫暖，在開門瞬間下意識蜷縮起來，白胖的小臉埋進他胸膛。

“別動。”

他走到一處崖邊，將她放在地上，留下一句話，便盤腿坐在上面，閉著眼睛，不久她便聞到周圍靈氣涌動。

睡著了，死了？

她坐著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見他有醒來的跡象，正是調皮的年紀，很快就忘了剛剛的痛。

緩步上前，用鼻子嗅探，明明活著，可他半分醒來的跡象都沒有。

有了第一次試探，第二次就更大膽，直接跳到他懷里，狐眼上下打量，伸出舌頭。

“再胡鬧，我就把你扔下去。”

他不知何時已經悠然轉醒，吐出一口濁氣，瞧著幾乎快和他貼臉的染青。

舌頭距離他的臉只差一毫米，她乖乖的收回去，坐到一旁。

迷霧撥開，月色漸濃，月光落在人間，偏巧是滿月，星光灑滿天空。

“學我坐下，閉上眼睛，跟我說的做。”

她乖乖聽話，學著他的樣子坐好，閉上眼睛，鼻尖輕動，聞到許多靈氣。

“精心，凝神，勿懼寒，引氣入體，循周天而行，非暖非寒，唯念可取。”

染青緊閉著眼，長睫毛很快結了一層寒霜，她用鼻尖感受著，結果越聞越困。

下一秒她就感受到一把懸在腦袋上的劍，青玄劍懸掛在她頭頂，讓她立馬清醒。

“不得偷懶。”

“可是我已經聞到了。”

她不滿嘟囔著，那劍又離近幾分，飄來何歡清冷的聲音。

“不是聞，是感，摒棄五官，進入靈臺，用你的意去觸碰，引導它。”

她不懂何歡話里的意思，又害怕頭頂的劍，假裝自己已經聽懂，努力按照他說的做。

可狐貍的本能還是讓她習慣于嗅和聞。

年紀尚小，雖然有絨披在身，還是覺得有些寒冷，身體開始顫抖，本能向他身上靠。

砍死也比凍死她強，管它什么靈啊感的。

他周身無形的屏障抖動，似是石子跌入水池泛起漣漪，那劍終是沒有落下，安靜待在地上。

睜開眼看見的便是一個小人兒趴在自己懷里縮成球，呼吸聲平穩。

他垂眸看著她，指尖輕點額頭，那尚未顯現的印記消散。

懷里的人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不安動了動。

“引氣入體今日怕是學不成了，罷了，時間還有，暫且慢學吧。”

他輕嘆一口氣，抱起熟睡的染青，轉身回到竹舍，輕輕替她蓋好被角，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