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谷雨強撐著睡意爬起來,迷迷糊糊往身上套衣服。
無他,惟肩膀痛爾。
賀崇那個死人,喝完血就跑,半點責任不負。
谷雨擰眉揉了揉肩,憤憤不平。
但是想到他那會兒羞澀到不符人設的臉……
哇,蠻香艷的嘞。
谷雨半是回味的打了個哈欠,將長發披至胸前,熟練編好了麻花辮,拿紅頭繩一縛,捂住右肩往外走。
農村老人勤快,起的早。她一推門就看到農具,尹家老兩口子站在院里,褲腳還沾滿泥污,正咕咚咕咚打水喝,顯然剛干完活回來。
看見她,尹老漢連忙放下茶缸,笑嘻嘻的問好:“恩人,您醒啦?昨晚睡得好嗎?”
“挺好的。”谷雨注意到稱呼變化,輕輕點頭,抬腳要往外走。
尹大嬸“哎呦”一聲,閃身擋在她前面:“恩人,這就要走啊?留下吃個早飯吧。”
早飯?!
人類食物!!!
谷雨瞬間繃直身體,臉色煞白,如臨大敵,打著哈哈繞過夫婦二人,手擺的飛起:“不了不了……我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耽擱。”
“再見!”
尹大嬸眼睜睜看著恩人腳底抹油一般,逃也似的離開了。
扭頭和自家漢子對視一眼,婦人突然拍了下掌,懊悔大喊:“完了!給恩人準備的二百塊錢忘給了!”
和財富擦肩而過的谷雨一無所知,正為自己成功逃離食物而暗自慶幸。
好險好險……這要是再吃一口,她嘎嘣一下死在這兒。
晨時起了薄霧,灰蒙蒙罩住遠山與田野,水汽很足,氣溫卻不高,絲絲涼意游走全身,吐息間冒出純白哈氣。
現在不過六點半左右,村里已經很熱鬧了,雞鳴狗吠,廚具叮當,一派祥和。
什么昨夜死了七八個人?不存在的。
一切如舊。
谷雨呼出兩口氣,走到村口打車。
她知道是云風動了點手段,為平息恐慌,篡改甚至消除村民的記憶,但還是覺得……怪異。
昨天一口一個“大師”的尹老漢,今天就改稱為“恩人”了,在他記憶里,她所扮演的角色又從送護身符的好心人轉變成什么了呢?
腦海浮現那位母親的身影,心中頓時涌現說不出的滋味。
谷雨砸吧砸吧嘴,隨手攔了一輛藍皮出租車,干脆把此事拋在腦后了。
傷心只是一時的,工作卻是一輩子的。
孰輕孰重,她還能分斷出來。
“師傅,去鎮里。”低頭瞅了眼手機,翻到昨晚聊天記錄,道出一個店名:“印記早點。”
司機師傅爽快接活,谷雨掃碼付錢,然后聯系同行的伙伴。
【谷雨】:在嗎?我出發了
【谷雨】:你穿的什么衣服啊?我到時候找你
屏幕上方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跳閃幾次,發來一句賤兮兮的話。
【是鹿鹿吖】:我穿的巨好認,你就放心吧
【是鹿鹿吖】:(賤笑)(賤笑)(賤笑)
谷雨:?
有種不祥的預感。
尹家營離鎮子很近,十來分鐘就到,告別司機,谷雨下車掃視一圈,在早餐店里見到一抹黃色的身影。
“……?”
道袍?
玩cosplay的還是真的?
谷雨又瞇眼瞧了瞧,好像是個男的。
哦,那沒事了。
大街上人少,大多是挎菜籃的老人,黑眼睛在僅有的幾個年輕面龐上巡視,沒找到特別明顯的穿著。
她突然想起那件道袍。
谷雨心一涼,梗著脖子往回看,那名神秘道袍男子也頻頻抬頭,這一下,直接對視上了。
……不會吧。
“是鹿鹿吖”不是個女孩嗎???
道袍男子看見她,也站起身,隔著玻璃細細觀察,然后敲了下拳頭,快步走出來。
“谷雨!是楓煜小隊的谷雨小姐嗎!”
男人嗓門大且嘹亮,這一喊十里八街的鄉親都回頭看他,那明艷艷的黃跟蝴蝶似的,乘著風向她飛來。
“呃……”谷雨社恐犯了,這么多雙眼睛盯得她起雞皮疙瘩,女人無助搓了搓胳膊,抿唇降低自己存在感。
好丟人……
“谷雨谷雨。”道袍男子還是沒放過她,在一步之遙站定,開心喊她名字:“我叫陸青崖,就是群里那個鹿鹿。”
“昨天晚上我都睡到一半了,才猛然驚醒我沒介紹自己,想再和你說話又怕你休息了,只能等今早了。”
“你看我,想著葉子,想著賀總,想著杜姐,偏偏把自己忘了。”
“哈哈哈哈哈哈好傻啊……”
他充分發揮自己自來熟的性格,吵吵鬧鬧的,又以一己之力刷了屏。
“哈哈……”谷雨干巴巴擠出笑容,不是很想說話。
陸青崖身高腿長,眼眸澄澈,唇色淺淡,但時常唇角彎彎,連發絲都暖烘烘的蓬起,此刻微彎身體,抱臂觀察女人表情。
“妹子,你咋的了?”
明亮如星的眼目溢滿真誠,谷雨嘆了口氣,說她沒事,只是突感心累而已。
男人似懂非懂,只認為累了就是餓了,順其自然招呼同事吃飯,他已經點好了。
店內,塑料桌面上擺著小籠包和豆腐腦,桌旁還有打包好的一份。
谷雨撇嘴,胃里翻滾,垂頭坐在陸青崖對面,說她已經吃過了。
后者“啊”了一聲,害怕浪費,幫谷雨解決了她的那份,谷雨見他吃的香,默默倒了杯茶水。
還好昨晚上喝夠血了,不然和吃相如此有滋味的人一起吃飯,她遲早饞死。
“谷雨,你有沒有發現這里很不一樣。”
陸青崖咬了口包子,問道。
女人聞聲側目,看著店內陰陽交織的氣流,淡淡評價:“陰氣勢大。”
“對嘍。”陸青崖伸手比勾,眼里帶著贊賞:“可這里風水還不錯誒,為什么會這樣呢?”
認真求知的語氣。
谷雨挑眉,氤氳水汽蒸騰眉眼,搞不清這莫名的發問。
難道同事之間也有個考核?
問的還挺簡單的。
嗯,此人情緒價值很到位。
她愿意給個面子。
“那里。”腦袋向后廚的位置點了點:“陰氣是從那里傳來的,要去看看嗎?”
“正合我意。”
唇畔微漾,谷雨側身坐正,放下手中杯子,率先吆喝起來:“老板!結賬。”
“來嘍!”
老板是個年輕人,寸頭,皮膚黑黃,但面相老實,套著套袖,圍著圍裙,一邊擦手一邊往他們這走。
“兩屜包子,三碗豆腐腦,一個燒餅,一共二十三。”老板遲疑一下,問道:“帥哥美女,你們誰結啊?”
“我。”陸青崖爽快掃碼支付,沖人頷首:“過去了老板。”
“誒!”老板很開明,見他穿著奇特,便開玩笑說:“歡迎道爺下次光臨啊。”
“好說好說。”
陸青崖擺手,卻沒有半分離開的意思,谷雨趁機接過話茬,湊近了他悄聲詢問:“老板,咱這兒最近是不是發生了不好的事情?”
老板笑容凝固,四下瞅了瞅,也壓低音量:“沒有啊……能有啥不好的事啊?”
“就是死人這一類的……”
“別別別!”老板一激靈,止住話頭:“妹子,這大白天的,別聊這些烏七八糟的事啊,咱這小地方能鬧出什么大風浪來,平靜得很。”
谷雨抬眉,將老板的驚嚇與慌張盡收眼底。
這可以是一個不知情民眾的反應,也可以是一個試圖掩蓋什么東西的反應。
模棱兩可。
谷雨嘆了口氣,反而轉向同伴,二話不說白他一眼:“看吧,人都說了啥事沒有,你還穿這種東西,快別封建迷信了,趕緊回去換衣服。”
“丟死人了……”
她腳一挪,身旁的男人也跟上,十分配合的接上戲:“我這不是害怕嗎,誰讓葉子把這事說的神神叨叨的,你也知道,我最怕這種東西了……”
兩個人并肩往外走,有說有笑,神秘與靈異不過幾句話就立馬揭過,眼見著人要走遠了,老板磨磨后槽牙,還是追上去叫住他們。
“二位,方便換個地方說話嗎?”
谷雨背對著他,聞言微笑,一副計謀得逞的模樣:“好啊。”
她向后廚抬額,黑眼睛亮亮的,輕語道:“就那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