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被李氏撞得倒退兩步，看著同樣站不穩的她，他本想伸手扶一下，沒想到手還沒伸出去，就先迎來一頓鋪天蓋地的謾罵。

“生兒子沒屁眼的玩意兒，這么寬的路都直沖沖撞到我身上，怎么？想占我便宜啊？”

“我告訴你，你個王八犢子……”

聽著李氏越發不著邊際的話，那人皺了皺眉頭。深深呼吸一口氣壓抑住快要噴出口的臟話，后退一步，朝她做了一個揖。

“祝大嫂，您沒事吧？我剛才光顧著想書院的事去了，這才一個沒注意撞到您，真是對不住了！”

原本頭也沒來及抬，只顧著往外宣泄自己怒火的李氏聞言立馬一驚，她借著在那人看不見的死角恨恨的瞪了他一眼。但抬起頭時，仿佛又成了那個親切的領家大嫂，本就不大的眼睛瞬間就要笑沒了。

“喲，原來是狗蛋啊，那就沒事了。嫂子皮糙肉厚，撞不壞的。”

“書院里的事情重要，你這走路都想著學習，難怪能中童生呢！要我說啊，你將來必中狀元，頂頂的就是那個命。”

李氏看著頭戴儒巾身著一襲學子青衫的狗蛋，眼睛一轉開始朝他豎起大拇指夸贊起來。眼見狗蛋臉上的得意和笑容越來越明顯，李氏終于圖窮匕首見。

“也不知道過幾日你有沒有時間，你思林弟弟明兒個就回來了，你看，你能不能來指導他兩句？”

狗蛋被李氏剛才的一番話夸的身心舒展，想也沒想就點頭應了下來。

李氏一見目的達成，嘴里的好話更是說個不停。這一說就是一盞茶的時間，最后還是被她婆婆惡氣兇兇的吆喝聲叫了回去。

等看不見李氏的身影，狗蛋臉上的笑容也淡了下來，他看著她剛才來的方向，眼里閃過一抹深思。

姜錦歲二人對于李氏這邊發生的事兒絲毫不知，她看著李氏都離開好久了，臉上自責卻仍舊沒有消失的祝老四，臉上閃過一絲無奈。

她揉了揉直跳個不停的太陽穴，開始用自己匱乏的安慰語言系統安撫他。

“這不是你的錯，你別多想！”

姜錦歲余光看見西山上的落日余暉，生怕這話不起作用，連忙轉移話題。

“對了，我們今天吃什么？”

這招果然有用，話剛落地，祝老四就顧不上自責，連忙轉身隨手撈起一個竹筐朝外跑去，一邊跑一邊還不忘安排她。

“時間不早了，我去摘點菜，你就在這兒別亂走。”

原本正要提步追上去的姜錦歲聽見這話頓在原地，直到外面沒再傳來祝老四急促的動靜，她才慢慢往屋外走去。

一到屋外，看清四周的環境，姜錦歲恨不得指著老天爺罵娘。

茅草屋周圍比人高的小蓬草和蒿草間夾雜著說不出名的草，郁郁蔥蔥一大片；旁邊不遠處的小水坑里也不知混合了什么，臭的人直發暈；光看這環境，就是野人來了都得搖頭嫌棄！

姜錦歲彎腰撿起一節枯枝，一邊摔打著路邊的雜草，一邊就著祝老四走出來的小路往外挪。

還真別說，跨過屋子隱形的墻，遠離那糟心的環境，看著眼前形容不出來的美景，姜錦歲只覺心情都蘇暢了不少。

高山綠樹，藍天落日晚霞。

鳥啼蟲鳴，房屋炊煙人家。

“喂，前面那個，你是誰家的親戚，我怎么沒在村子里見過你？”

就在姜錦歲難得放松自己，沉浸在這美好的夕陽西下，落日余暉的瑰麗美景時，不遠處傳來一道年邁的聲音。

她循聲望過去，是一位看起來七十幾的老奶奶。瘦弱干板的身子背著大大的竹編背簍，背簍上橫放著一大捆干柴。臉上溝壑四伏的皺紋和銀白的發絲在陽光的照耀下刺得姜錦歲眼睛發疼。

看著她的模樣，姜錦歲久違的想起了自己的外婆。

姜外婆也是個不服輸的小老太太，年近半百的她將失怙失恃的姜錦歲一人撫養長大，哪怕生活已經苦到說不出一句話，她也不曾埋怨命運的不公。

看著那老人，姜錦歲眼睛發酸，頓時顧不上太多，立馬大步朝她走去。

“阿婆，要我幫忙嗎？”

老人避開姜錦歲扶向干柴的手，咧開沒有牙齒的嘴，慈祥的看著她開口。

“做慣了，都是些干柴，重不到哪里去，就不用你幫忙了！”

“你這孩子是個好心的，是來我們村走親戚的嗎？我怎么從來沒有見過你？”

姜錦歲被老人拒絕，也不再上前，連連后退，忙為她留出一條寬敞的路，隨后亦步亦趨的跟在她后面，一邊注意著她的安危，一邊乖巧答話。

“不是來走親戚的，我就住在那個茅草屋里！”

說著，就指了指不遠處搖搖欲墜的茅草屋。

“哦～是那呀！我知道，那是村里不要的破屋，原本是大全家屋子，后來他犯事被殺頭之后，就空下來了。”

“那屋子不結實，你要是有時間就找人修繕一下，不然怕是一場雨下來就垮了，東西沒了事小，傷到人事就大了……”

一路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也是這時她才知曉阿婆并沒有看起來那么年老，今年也不過五十二而已。

一直送到老人安全到家，姜錦歲才放下心來，拒絕了阿婆的吃飯邀請，背著手一步一跳的往回走。

聞著鼻尖傳來的野草清香，姜錦歲內心寧靜極了！

對于剛才那位老人，她并不是將她當做她的外婆，只是當時看見她那顫顫巍巍的腳步時，哪怕在冷漠的她，也不由自主的心頭一顫。

她所作所為不過是舉手之勞，想做便做了！

一回到茅草屋，姜錦歲就看見祝老四在用瓦罐煮野菜，看著他忙碌的模樣和滿臉的汗水，她難得感到心虛。

“回來了？準備吃飯了！”

背對著姜錦歲的祝老四聽見腳步聲，頭也不回的招呼她。

“知道了！”

沒一會兒，坑里的柴火燒盡后，祝老四起身去屋外薅來一把雜草放在餐桌上，緊接著他才提著瓦罐放在野草上。

姜錦歲很久沒和人這么親密的相處過，她一時僵硬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祝老四拿著木碗和筷子出去清洗一遍回來后，看著拘謹站著的姜錦歲，臉上露出一絲好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