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樹的樹洞在月光下泛著幽藍的光。

蘇游站在樹下，仰頭望著那道半人高的石門。門楣上的“昆侖”二字已被歲月侵蝕得模糊，卻仍能看出筆畫間的玄奧——每一筆都像用星辰軌跡刻就，蘊含著某種天地至理。

“游哥，這門……真能進去？”王胖子縮在他身后，手里攥著從便利店順的烤腸，手指都在發抖，“我二舅說這樹都三百年了，平時連鳥都不歇腳，咋突然就開了？”

“因為靈氣潮。”蘇游伸手觸碰門扉，指尖剛貼上石面，整棵老槐樹便發出“嗡”的輕鳴。樹洞里的黑霧翻涌，石門緩緩向兩側滑開，露出后面的青石臺階。臺階向下延伸，沒入黑暗，隱約能聽見流水聲。

“走吧。”蘇游轉身對王胖子和張陵說，“看好林小柔。”

林小柔不知何時已站在他身側，手里提著那盞保溫桶。她的發梢沾著夜露，在月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聽見蘇游的話，她輕輕點頭，目光落在石門內的黑暗中，帶著幾分期待。

“我跟你一起。”她說。

蘇游剛要開口，張陵突然拽住他的衣袖：“帝尊，我師祖的《山海異志》里說，昆侖墟入口有‘問心獸’守關。它會根據進入者的道心強弱，決定是否放行。”

“問心獸？”王胖子咽了口唾沫，“是啥？獅子？老虎？”

“是執念所化的靈體。”張陵壓低聲音，“若道心不堅，會被它拖入幻境，永困其中。”

蘇游笑了笑：“無妨。”

他率先踏上臺階，身影很快沒入黑暗。林小柔緊隨其后，張陵和王胖子互相攙扶著，也跟了進去。

——

臺階共有九十九級。

每下一級，周圍的溫度便降低一分。當他們走到第九十九級時，冷意已刺得人骨頭生疼。王胖子搓著胳膊，哈出的白氣在空氣中凝結成霧：“游哥，這……這不像是藍星的天氣啊！”

“這是昆侖墟的‘玄冰境’。”林小柔的聲音突然響起。她的指尖泛起淡藍色的光，在臺階上畫出道符文，“我二舅的《古方志》里說，昆侖墟分九重，每重對應一種天道法則。這里是第一重，主‘寒’。”

蘇游轉頭看她，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你醒了？”

三天前，林小柔還只是個普通的文科生，連靈根都未覺醒。但此刻，她身上的靈氣波動已清晰可感，甚至能勉強勾勒出簡單的符文。

“是歸墟的靈氣。”林小柔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那天你給我喝雞湯時，我好像……聽見了什么聲音。”她歪頭回憶，“像是很多人在唱歌，又像是……”

“道韻。”蘇游替她說完，“靈氣潮喚醒了你的靈根。看來，你天生適合修道。”

林小柔的眼睛亮了起來：“真的嗎？那我……”

“先看路。”蘇游打斷她，目光落在臺階盡頭的黑暗中。那里，有團幽綠的光在浮動，形狀像只蜷縮的巨獸。

“問心獸。”張陵的聲音發顫，“它醒了。”

——

那團綠光突然膨脹，化作只半人高的狐貍。它的皮毛是半透明的，能看見里面流轉的星芒；雙眼是兩團跳動的鬼火，每團鬼火里都困著張人臉——有哭嚎的，有狂笑的，有跪地求饒的。

“入者，需過‘心關’。”狐貍的聲音像指甲刮過玻璃，“說出你最恐懼之事，若能破執，便得通行；若被執念所困，便永遠留在這玄冰境吧。”

王胖子第一個反應過來，拽著張陵的胳膊：“我、我最怕的是我二舅逼我考公務員！他天天說‘穩定才是王道’，可我真不想……”

“閉嘴！”張陵掐了他一把，“現在是關鍵時候！”

他的目光轉向蘇游：“帝尊，您先請。”

蘇游沒動。他望著狐貍眼中的鬼火，突然笑了：“我最恐懼的……是忘記。”

“忘記什么？”狐貍的聲音里帶著幾分困惑。

“忘記自己是誰。”蘇游伸手觸碰狐貍的額頭，掌心的金光如潮水般涌出，“忘記前世的因果，忘記要守護的人，忘記……”他頓了頓，“忘記洛師兄的劍。”

狐貍的瞳孔驟縮。它身上的綠光突然劇烈震顫，鬼火中的人臉開始扭曲、融合，最終化作一道金光，沒入蘇游眉心。

“你……你通過了。”狐貍的聲音變得虛弱，“但……但你的道心，還有裂痕。”

蘇游摸了摸眉心，那里多了道淡金色的印記，形狀像把斷劍。

“這是……”

“洛無涯的劍痕。”狐貍的身體開始消散，“它在提醒你，莫要重蹈覆轍。”

話音未落，狐貍徹底消失。臺階盡頭的黑暗中，浮現出條青銅隧道，隧道兩側刻滿了與歸墟之門相同的符文。

“走了。”蘇游轉身對伙伴們說，“前面是第二重，主‘幻’。”

——

隧道里的光線忽明忽暗。

王胖子舉著手機打光，屏幕的白光在墻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那些影子竟開始蠕動，變成張牙舞爪的怪物，朝著他們撲來。

“我靠！”王胖子尖叫著后退，撞在張陵身上。

“別慌！”張陵抽出桃木劍，劍尖點向最近的影子，“這是幻境！守住心神！”

他的劍尖剛碰到影子，影子便發出刺耳的尖叫，化作黑霧消散。但更多的影子從四面八方涌來，將他們團團圍住。

林小柔突然舉起保溫桶，將雞湯潑向空中。雞湯在半空凝結成冰晶，折射出七彩光芒。那些影子碰到冰晶，竟發出“滋啦”的聲響，像被火燒的螞蟻，紛紛退散。

“小柔！”王胖子瞪大眼睛，“你……你剛才那是……”

“我也不知道。”林小柔摸了摸額頭，“就是……很想保護大家。”

蘇游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他抬手召出斷天劍，劍鳴聲中，所有影子如遇克星，瞬間崩潰成星屑。

“第二重，過。”他說。

隧道盡頭，是片懸浮的湖泊。湖水泛著幽藍的光，湖中央有座小島，島上立著座白玉臺，臺上擺著張石桌，桌上放著本泛黃的書。

“第三重，主‘憶’。”張陵的聲音里帶著敬畏，“這是……玄黃界的歷史。”

蘇游走上前，指尖剛觸到書脊，書頁便自動翻開。第一頁上，寫著“玄黃本紀”四個大字，下面的內容卻讓他瞳孔微縮——

“帝尊蘇游，玄黃界最后一位道祖。萬年前，以鎮世古鐘封印歸墟，耗盡本源，陷入萬載沉睡。其座下大弟子洛無涯，為護道統，引動歸墟之力，與創世神同歸于盡……”

“這……”王胖子湊過來看，“這不是寫咱們的故事嗎？！”

“不止。”蘇游翻到第二頁，上面畫著幅星圖，“這是玄黃界的星軌圖，和萬靈圖殘片上的標記一模一樣。”他的指尖劃過星圖中央的紅點，“這里，是玄黃祖地的核心——道祖殿。”

林小柔突然指著星圖邊緣：“游哥，你看這里！”

星圖邊緣有顆極小的星子，正隨著他們的對話微微閃爍。蘇游的神識探入，瞳孔驟縮——那是顆“命星”，與他前世的命星完全重合。

“這是……”

“宿命。”洛無涯的聲音突然從星圖里傳來，“帝尊，你終于來了。”

蘇游抬頭，看見洛無涯的身影從星圖中走出。他還是那副白發披散的模樣，但眼神比之前更清明了幾分。

“師兄。”蘇游迎上前。

“別來無恙。”洛無涯笑了笑，“第三重是‘憶’，你會看到更多真相。”他指向道祖殿，“進去吧，道祖本源就在里面。”

“等等。”蘇游攔住他，“你呢？你不一起？”

洛無涯的身影開始虛化：“我的使命已經完成。道祖本源需要新的守護者。”他頓了頓，“記住，別信創世神的殘魂。他……”

“師兄！”

洛無涯的聲音戛然而止。他的身影徹底消散，只留下一句話在風中飄散：“這次……換你護我了。”

蘇游望著他消失的方向，握緊斷天劍。

“走吧。”他對伙伴們說，“去道祖殿。”

——

道祖殿的門是虛掩的。

蘇游推開門，里面的景象讓他倒吸一口涼氣——整座大殿懸浮在星軌之中，穹頂是流動的銀河，地面是用星髓澆筑的星圖。大殿中央，立著尊青銅古鼎，鼎身刻滿與萬靈圖相同的紋路，鼎內漂浮著團金色的光，正是道祖本源。

“這就是……”林小柔的聲音發顫。

“道祖本源。”蘇游伸手觸碰鼎身，掌心的金光與鼎身的紋路產生共鳴，“洛師兄說，創世神的殘魂可能還在附近。”

話音未落，大殿外傳來劇烈的震動。

“小心！”張陵抽出桃木劍，指向殿門。

殿門被撞開，個穿著黑袍的身影踉蹌著沖了進來。他的臉被黑霧籠罩，只露出一雙泛著幽藍的眼睛——正是之前在梵蒂岡出現的創世神殘魂。

“帝尊！”殘魂的聲音像金屬摩擦，“你以為殺了我就完了？我早就在這里布下了局！”

他的手中突然射出道黑芒，直撲道祖本源。蘇游反應極快，斷天劍出鞘，劍鳴聲中，黑芒被擊碎，化作漫天星屑。

“你以為這是終點？”創世神的殘魂瘋狂大笑，“這方世界的靈氣，這億萬修士的靈根，都是我的養料！等我吞噬了道祖本源，整個多元宇宙都會為我顫抖！”

“做夢。”蘇游的聲音冷如玄冰，“當年能封印你一次，現在就能封印你第二次。”

他的指尖涌出淡金色的光，按在道祖本源上。本源的金光瞬間暴漲，將整個道祖殿照亮。創世神的殘魂發出刺耳的尖叫，身體開始崩潰。

“不——！”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化作一縷黑煙，被道祖本源吸收。

大殿恢復了平靜。

林小柔望著重新歸于平靜的本源，突然開口：“游哥，我好像……能看見它了。”

“看見什么？”蘇游問。

“道祖的模樣。”林小柔的眼睛泛著金光，“他穿著玄色道袍，手持鎮世古鐘，站在葬仙崖頂，腳下是億萬萬跪伏的修士……”她的聲音帶著哽咽，“他說，‘蘇游，你做得很好’。”

蘇游的眼眶微微發紅。他伸手觸碰本源，本源的金光如流水般涌入他的識海，帶來段清晰的記憶——

玄黃界，葬仙崖。

年輕的蘇游站在崖頂，腳下是跪伏的百萬修士。他的手中握著鎮世古鐘，鐘聲所過之處，天魔灰飛煙滅。洛無涯站在他身側，笑著遞來酒壺：“帝尊，這酒不錯。”

“好酒。”蘇游接過酒壺，仰頭飲盡，“等解決了天魔，帶你去藍星吃烤鴨。”

“一言為定。”洛無涯的笑聲爽朗，“不過……你可得先把這鐘給我研究明白，我總覺得它能鎮住更可怕的東西。”

記憶如潮水般退去。蘇游望著手中的斷天劍，又看了看林小柔泛著金光的眼睛，突然笑了。

“走。”他對伙伴們說，“該回去了。”

——

當他們走出昆侖墟時，天已經亮了。

江海市的晨光灑在他們身上，將影子拉得很長。王胖子揉著眼睛，嘴里還叼著半根烤腸：“游哥，咱們……這就結束了？”

“還沒。”蘇游望著遠處的天空，那里有團金色的光正在凝聚，“真正的故事，才剛開始。”

林小柔挽住他的胳膊，輕聲說：“我陪你。”

張陵和王胖子對視一眼，同時笑了。

風卷著晨霧掠過，吹起蘇游的藍T恤。他的腰間，鎮世印與萬靈圖殘片同時發燙，像是在回應某種召喚。

而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道祖殿的星軌中，道祖本源的金光正化作道虛影，望著他們的背影，露出欣慰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