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寂靜無聲,周圍一片黑暗,只有在大槐樹下住著的一戶農(nóng)民家還是燈火通明,屋內(nèi),一對夫妻正激烈地爭執(zhí),聲音尖銳而刺耳,像兩把鋒利的刀在空氣中碰撞。而在昏暗的角落里,一個小小的身影蜷縮著,瘦弱的雙臂緊緊環(huán)抱著膝蓋,仿佛這樣就能抵御外界的風(fēng)暴。她的臉頰被淚水浸濕,晶瑩的淚珠無聲地滾落,嘴唇顫抖著,一遍遍喃喃哀求:“別吵了……爸爸媽媽……求求你們……”可那些微弱的懇求,終究被淹沒在憤怒的聲浪之中,而父母每一次的爭執(zhí)就像一把把鋒利的刀刃,在她幼小的心靈上留下了深深的傷痕。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導(dǎo)致她性格孤僻,沒人愿意跟她交朋友,她每次都獨自一人在村莊附近的一處小溪旁玩耍.
夕陽漸漸暗沉,天邊染上了一層橘紅色的余暉她還沒未回家,獨自一人站在河邊,看著小河中那群嬉戲玩耍的小魚兒,心中充滿羨慕,忽然遠(yuǎn)處傳來一陣陣哭聲,打破了這原有的寂靜,她轉(zhuǎn)過頭去,發(fā)現(xiàn)在河的另外一邊站著一個與她年齡相仿的小女孩,正焦急的四處張望,好像在尋找著些什么,女孩眼里含著淚水,聲音沙啞,帶著哭腔:“喂—對面的,你有沒有看見一只小狗,白色的,尾巴短短的……。”她愣住了,手不自覺的抓緊了衣角,長這么大第一次有人跟她主動說話,微風(fēng)拂過,河面上泛起漣漪,仿佛時間都變得緩慢.“沒….沒有”她小聲回復(fù)著,聲音略顯緊張,卻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快樂
小狗的叫聲突然從一旁的草叢中傳來,絨毛上還沾著幾片泛黃的樹葉。“汪”它歡快的撲向小女孩。“原來你在這里呀!”小女孩蹲下身,裙擺像花兒一般綻開在岸邊,小女孩抱起了小狗將臉頰貼在狗狗那柔軟的毛發(fā)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朝向河對岸。“找到啦”小女孩舉起小狗肥嘟嘟的爪子揮了揮,晚霞照在她的臉上顯得她的笑容格外燦爛。“天色晚了,我要回家啦”花兒在身后隨風(fēng)飄舞,仿佛在催促歸途,忽然她又轉(zhuǎn)過身,眼鏡亮晶晶地說道:“我叫王雅雅,住在前面那個大樹下面。”對岸的野花簌簌晃動,露出半張曬的微紅的臉。女孩望著對面的雅雅,聲比羽絮還輕:“花花…..大家都叫我花花”
夜晚下起了小雨,花花抱膝蜷縮在小床上,老舊的床板隨著她的動作發(fā)出細(xì)微的吱呀聲。破舊的臺燈將她的側(cè)影投在斑駁的墻紙上,那團(tuán)晃動的暗影中仿佛還跳躍著黃昏的碎金。
雨聲淅淅瀝瀝讓花花想起今天在河邊所經(jīng)歷的事情,雅雅那溫柔的笑容,小狗濕潤的鼻尖,都在這場雨中變得格外清晰
“明天...“她在膝頭畫著圓圈,恰如夕陽在水面漾開的波紋。期待涌上心頭,心里仿佛有了火光一點一點溫暖著這塊塵封的廢墟
太陽緩緩升起,花花已經(jīng)抱膝坐在沾滿露珠的草叢里,她一動不動地望著對岸,野鴨撲棱著翅膀掠過水面,蜻蜓在她腳邊停駐又飛走。直到夜色降臨,雅雅的身影終于出現(xiàn)在她的視線里,她碎花裙擺被晚風(fēng)吹得揚起,像一朵綻開的野薔薇。小狗在她腳邊打著轉(zhuǎn),尾巴搖成歡快的弧線,好似她也在與其玩耍一般。“花花!”她踮起腳尖揮手,聲音清亮得能驚起一群白鷺,“別發(fā)呆啦,過來玩呀!”花花怔怔地望著眼前這幅畫面,對岸的笑聲、水聲、小狗的吠叫聲,全都暖融融地漫過來,把她那個充滿刺耳爭吵的世界溫柔地推開了一點點,就這樣花花不知不覺的來到了雅雅身邊。
花花任由雅雅牽著自己的手,指尖傳來的溫?zé)岬挠|感,像是早晨醒來握住的第一縷陽光。她們踩過層層疊疊的枯葉,發(fā)出細(xì)碎的沙沙聲,身邊景色越發(fā)凄涼,前方的路越發(fā)深邃不可見底。樹影婆娑間,一棵棵高大的古樹靜靜佇立,樹干上斑駁的紋路像是歲月的刻痕,而樹根處那個幽深的入口,仿佛通往另一個世界。“這里就是我的家哦。“雅雅轉(zhuǎn)過頭,嘴角揚起一抹神秘的微笑,眼睛在暮色中閃閃發(fā)亮,“我們一起進(jìn)去吧?“花花望著那個黑黝黝的洞口,隱約能感覺到有股寒風(fēng)從里面拂出,帶著一些無法形容的味道。她握緊了雅雅的手,心跳聲在寂靜的樹林里格外清晰。“要跟著進(jìn)去嗎?雅雅的家怎么會住在這里呢”花花心里暗暗想道,但又不想因為自己的警惕讓自己失去這唯一的朋友,花花點了點頭,和雅雅一起走進(jìn)了樹洞中,進(jìn)入樹洞后,花花覺得渾身有種說不出口的痛感,但眼前的景象讓她一時忘記了這種不適——整個樹洞內(nèi)部出奇地寬敞,粉色的壁紙上爬滿藤蔓狀的花紋,在微光下泛著珍珠般的色澤,十幾個布娃娃整齊地坐在蕾絲鋪就的矮柜上,玻璃眼珠映著角落里螢石燈的光芒。角落里的小狗窩用金線繡著“肉肉“二字,墊子里還留著明顯的凹陷,好像小狗剛躺進(jìn)去不久,雅雅蹦跳著抱起一個缺了只耳朵的兔子玩偶,它的裙擺上好像沾著的暗紅色痕跡,又好似一個暗紅色裝飾“這個是最特別的!“她把兔子塞進(jìn)花花懷里,絨毛觸碰到皮膚的瞬間,花花突然聽見極輕的嗚咽聲。當(dāng)她低頭時,玩偶紐扣縫制的眼睛似乎轉(zhuǎn)動了一下。雅雅正踮腳去夠柜頂?shù)蔫F皮盒子,金屬碰撞聲蓋過了那聲若有若無的:“快......逃......“,那聲微弱的嗚咽在花花腦海中不斷回蕩,那種疼痛再次席卷而來,花花攥緊裙角,布料在掌心皺成一團(tuán),冷汗悄悄浸透了后背“雅雅...“花花拉著雅雅的裙角,小聲道,“我該回去了...天已經(jīng)...“話音未落,房間里的光線突然暗了下來。
雅雅手上的動作突然靜止,房間里溫暖的燭光似乎凝固了一瞬。她緩緩轉(zhuǎn)過頭,嘴角依然掛著甜美的微笑,可眼里卻閃過一絲詭異氣息“好朋友不是應(yīng)該一直在一起玩嗎?“她的聲音輕快得像在唱歌,指尖卻無意識地掐緊了懷中的布娃娃,棉絮從縫合處的縫隙里悄悄溢出來,“你看,這里還有好多玩具沒和你分享呢...“花花感覺被一塊大石頭壓的喘不過氣來,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莫名的疼痛。她強(qiáng)撐著露出笑容,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指正在不受控制地顫抖:“我明天...天一亮就來找你...“她的目光掃過那些過分精致的布娃娃,它們玻璃珠做的眼睛似乎都在直勾勾地盯著自己,“我保證...給你帶我很多好吃的東西來”窗外最后一絲暮光被樹影吞噬,墻紙上的藤蔓花紋在陰影中悄悄蔓延了一寸。雅雅歪著頭思考的樣子天真無邪,可當(dāng)她松開手中的布娃娃時,那個殘缺的玩偶落地的聲音,聽起來異常沉重——布娃娃們整齊劃一地歪過頭,紐扣眼睛在陰影中泛著詭異的反光。雅雅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嘴角以一種不自然的弧度繼續(xù)上揚,直到臉上出現(xiàn)許多血痕“明天嗎?“她的聲音突然分裂成兩個聲調(diào),一個仍是稚嫩的童聲,另一個卻沙啞得像是老樹皮摩擦,“可是好朋友….就該永遠(yuǎn)在一起哦“墻紙上的藤蔓圖案開始蠕動,粉色的涂料簌簌剝落,露出后面盤根錯節(jié)的暗紅色血管。小狗窩里的抓撓聲變成了指甲刮擦骨頭的聲響,而那個寫著“肉肉“的繡線,正在一針一針地自行拆解...,黑暗褪去,眼前溫馨的幻象像破碎的鏡子,將幻想打碎,花花吃力的睜開眼睛——哪里還有什么粉色的房間、柔軟的布偶、歡快的小狗??冰冷的空氣裹挾著腐朽的氣息灌入鼻腔,四周只剩下潮濕的巖壁,水珠從鐘乳石上滴落,在死寂中發(fā)出空洞的回響,這里好似荒廢已久的水井,花花躺在潮濕的地面,身下流淌著暖暖的血液,不知是死前的幻覺還是現(xiàn)實,雅雅仍站在她面前,可那具嬌小的身軀早已化作森森白骨,空洞的眼窩凝視著她,下頜骨一開一合,發(fā)出咯咯的輕響:?“花花,我們可以做一輩子好朋友了,你終于不要再孤獨一人玩耍,終于不要回到那破碎的家庭了。”
閉眼前花花好像看到了曾經(jīng)的雅雅,她抱著娃娃,躺在那冰冷的地面上,嘴里微弱的氣息喊著:“誰….誰來救救我”,到死好想都沒人,最后花花用盡全部力氣拉著一旁那巨骷髏的手,嘴里喃喃道:“我們會是一輩子的好朋友”
夜色沉沉,村莊籠罩在一片焦急的喧囂中。警車的紅藍(lán)燈光刺破夜色,手電筒的光束在樹林間慌亂地掃射。花花的父母站在河邊,母親捂著嘴無聲啜泣,父親的聲音已經(jīng)嘶啞,仍在一聲聲呼喊著女兒的名字。
而在無人在意的河對岸,樹影婆娑間,兩個小小的身影靜靜佇立在那里。
花花穿著早上從家里出來那件衣服,赤著腳站在潮濕的草地上。她的手被另一個女孩緊緊握著——那女孩蒼白得幾乎透明,碎花裙擺下露出森白的腳踝。她們肩并肩望著對岸的混亂,臉上帶著相似的、空洞的微笑。
“你看,他們來找你了。”雅雅輕聲說,聲音像風(fēng)吹過枯葉的沙沙響,“但你已經(jīng)不會再回去了,對吧?”
就在這時,馮驥的目光穿過晃動的光影,落在了河對岸的樹蔭下。他的呼吸一滯——明明那么遠(yuǎn),可他卻清晰地看到了花花魂魄以及她身邊那個……即將魂體微弱的女孩。
沒有猶豫,他獨自走向河邊。冰涼的河水漫過他的靴子,可他渾然不覺,只是死死盯著那兩個身影,一步步靠近。
而在他看不見的河底,無數(shù)雙蒼白的小手正悄悄浮出水面,準(zhǔn)備抓住這個膽敢闖入的“大人”
花花的手指突然收緊,冰涼的小手在雅雅掌心微微顫抖:“有、有人過來了...“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雅雅蒼白的指尖輕輕梳理著花花鬢角的碎發(fā),月光穿透她透明的身體,照射在地面:“別怕,“她哼唱著童謠般的語調(diào),“他們看不見我們...“
話音未落,馮驥的皮靴已經(jīng)碾碎岸邊的薄冰。他單膝跪地的動作驚飛了幾只熟睡的小飛鳥,“告訴叔叔,“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你們的“小衣服”被藏在了哪里?“
河面突然泛起不自然的漣漪,水下傳來“咕咚“的吞咽聲。雅雅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她摸著頭發(fā)的動作突然變得僵硬——馮驥的呼吸正清晰地拂動著她褪色的蝴蝶結(jié)發(fā)帶。
雅雅內(nèi)心想到:“這個大人,不僅看得見她們...還能觸碰到不該存在的亡魂”
他緩緩蹲下身子,視線與兩個小女孩平齊,月光映在他深邃的眼眸里,像是沉淀了無數(shù)未解的秘密。
“三年前,有個姓沈的父親帶著他的小女兒來這里游玩。”他輕聲說道,手指輕輕摩挲著那枚銹跡斑駁的銅鈴,鈴鐺上的符文在月光下若隱若現(xiàn)。“后來,他的女兒失蹤了,人們找遍了整片河岸,卻只找到她的發(fā)帶……而她的尸骨,卻始終不見蹤影。”聽到這里雅雅的笑容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空洞的平靜。她攥緊了花花的手,指節(jié)泛白,像是怕她突然消失一樣。
“而現(xiàn)在,河對岸又少了一個孩子,叫花花。”馮驥的目光緩緩落在花花身上,眼神里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悲憫。“你們就是花花和雅雅,對吧?”
他伸出手,掌心朝上,像是某種無聲的邀請。“告訴叔叔,你們的“小衣服”在哪里。”他的聲音很輕,卻像是穿透了某種無形的屏障,直達(dá)她們的靈魂深處。“我?guī)銈內(nèi)ヒ粋€更漂亮的地方,那里沒有黑暗,沒有孤獨……只有永遠(yuǎn)溫暖的陽光。”
此時雅雅腦海一片疼痛,記憶涌現(xiàn),原來不是父親故意丟掉我的,原來是自己亂跑跑丟了,原來…..,雅雅臉上流滿了血水,那些多年積攢的仇恨好像化為烏有,她抱著花花滿是歉意:“我不該因為自己的仇恨去傷害你的,我以為你也是被父母拋棄的孩子”,花花輕輕抱住她,兩個靈魂在月光下幾乎變得透明:“沒關(guān)系的雅雅,我已經(jīng)接受了,希望我的父母能得償所言生一個男孩子吧,希望我的離開他們以后也不會吵架
“我們?nèi)タ聪蛉湛伞!盎ɑㄖ赶驅(qū)Π稉u曳的金色花田,那里的小狗肉肉正在花田里打滾,“肉肉正在等著我們過去呢”
雅雅握著馮驥的手,指著前方的那顆大樹,在他耳邊輕輕呢喃道:“叔叔,在那口小井中。”說完后,她與花花一起飄向了屬于她們兩個的小小世界
天色逐漸變亮,馮驥站在警戒線外,看著兩對父母跪在枯井旁,顫抖的手指撫過那些小小的遺物——褪色的發(fā)卡、磨破的布鞋、還有已經(jīng)氧化變黑的小銅鈴。女人的哭聲像受傷的鳥雀,男人的哽咽則沉重如石,馮驥告訴花花的父母:“花花不怨他們,只希望他們以后不要再吵架了”。最終,他們小心翼翼地將兩個孩子的骸骨合葬在向陽的山坡上,那里開滿了野雛菊。
回程的警車?yán)铮T驥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后視鏡里,那處新墳前隱約站著兩個手牽手的小小身影,晨風(fēng)吹起她們透明的裙擺,像要融進(jìn)陽光里。
直到——
“馮隊!“新來的警員突然指著路邊一棟灰敗的居民樓,“那家陽臺......是不是吊著個人?“
馮驥猛地踩下剎車。
五樓那扇布滿鐵銹的窗戶后,一團(tuán)人形的黑影正以詭異的頻率搖晃著,像鐘擺般規(guī)律。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黑影的脖子上,分明纏著一條褪色的......碎花裙帶。
(新的怨靈,正在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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