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兕兒看著眼前的牌匾,蕭府,在這大興城能有這樣三進的宅子且姓蕭,唯有當今晉王妃蕭氏的母家。眼見兩個青衣人準備翻側墻進入蕭府,謝兕兒縱身提氣,緊隨其后。若非這兩年跟著驢友天南地北,翻山越嶺。她的體力怕是跟不上這兩個青衣人。
謝兕兒掩在草叢中,屏氣凝神,見兩個青衣人進了一間頗為冷清的屋子,按照布局來看,這屋子應當是府中客房。
“嘭——”房中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夾雜這一個老嫗的呵斥聲,隨后聽到一個極為清泠的聲音。距離太遠,聽不真切,謝兕兒準備冒險進前多探聽些訊息。
“吱呀——”一聲,木門打開,兩名青衣人攙扶而出,其中一人撫著額頭,額頭紅腫一片,想來是被重物砸傷。青衣人身手不差,能這般不還手,任由被砸,想來這屋中之人地位遠高于他們二人。
待兩個青衣人走后,兩個灰衣小廝搬著一盆牡丹路過她身側草叢。
“夫人說這盆牡丹生機勃勃,富貴奪目。這靜院中的娘子最是喜好牡丹,讓我倆送來。是哪位娘子能得夫人這般款待?”
“禁聲,胡亂打聽,小心你的小命。”
謝兕兒指尖用力,彈出石子分散小廝的注意力。
迅速從包里取出手機,打開錄音功能,乘機將手機放在花盆與底座間的空隙。這個手機她帶回來,原想讓家人見識下現代的高科技,沒想到這個時候派上用場。
謝兕兒不再久留,估摸著手機的電量能支撐五六個小時,待夜半時,她再來取回。
離開蕭府,謝兕兒在臉上抹了一把黑土,快步往楊府走去,她外公是尚書右仆射楊素,謝家被燒毀,外公定然知道些許內情。
楊府大門緊閉,門庭蕭索,以往锃亮的朱門上也像是蒙上了一片灰蒙蒙。
想起先前在謝府門前蹲守的青衣人,她撤回腳步,轉身繞過坊市,來到一處狗洞前。這處狗洞還是他們小時候的杰作,依照她的身形,現在勉強能通過。
扒開遮擋的草叢,將身上的背包塞進去,隨后慢慢鉆進狗洞。
謝兕兒徑直往外祖母居住的樂淘居走去,一路行來,不見一個仆從,府內花草雜亂,不似往日規矩繁盛。
樂淘居前,一六旬老者一點點掃著門前落葉,是鄭辛,外祖母的親衛。
“鄭阿翁?!?
“哐——”
掃把落地,就見鄭辛快步掠來,招招直攻她面門。謝兕兒彎腰躲過攻勢,豎掌劈去,招式化繁為簡,直直沖著鄭辛薄弱之處擊去。攻防之間,全是往日熟悉的痕跡。
“不打了——,不打了——,我的功夫大多是鄭阿翁您教的,我怎么會是您的對手?”
“二娘,真的是你。這十年你都去哪了?”
謝兕兒一愣,原來這個時代也已經過了十年。
“鄭阿翁,說來話長,您先和我說說,謝府為何會被付之一炬,我阿爹阿娘他們沒出事,對嗎?”
鄭辛不答,只是引著謝兕兒進了樂淘居。
心下一沉,當她看見正堂中的牌位時,謝兕兒只覺腦中轟然散開,每走一步都要用盡全身力氣。
先妣鄭氏之位、先考謝容|先妣楊氏之位、兄謝明之位、兄謝昀之位,每個字利刃般扎進心中,十年分離,再見已是陰陽相隔。
“這一定是夢——,這不可能——”
“啪——,啪——“
謝兕兒一下一下重重落在自己的臉上,想將自己從這樣的噩夢喚醒。漸漸的,手無力垂下。
“鄭阿翁,當年我失蹤后,到底發生了什么?”
“十年前,你就像人間蒸發般,消失人前。即使謝家和楊家傾盡全力找尋,也始終無果。你失蹤不久后,主人突發急癥去世。兩年前,謝家突發大火,你阿爹阿娘和兩個哥哥全都葬身其中。你謝家這一房,唯有你未有死訊,便以你的名義立了牌位。隨后,晉王楊廣繼位,遷都洛陽,素公也隨之前往洛陽。我自請留在這,為主人守靈?!?
十年時間,世事變幻,親人永隔,政權更迭。
“鄭阿翁,我阿爹是朝廷官員,蹊蹺身死,難道大理寺無人調查此案?”
“自然查了,大理寺勘探現場,查明是炭火使用失當,引發大火。仵作檢查尸身,他們也是死于火燒。那個時候,今上繼位遷都洛陽,朝廷諸事繁忙,這個案子就被定性為意外?!?
“外公不曾有異議?”
“唉,素公屢立奇功,今上越發猜忌素公,近些年,素公在朝中越發艱難?!?
謝兕兒指甲扣入掌心,這個案子明擺著有問題,朝中諸公皆閉口不言,不過是覺得謝家勢弱,不值當他們援手。
“鄭阿翁,這些年謝家其余人可安好?”
“謝家現在只余你二叔一脈,他原本在國子監教學,名聲清正,本是下一任祭酒。奈何新任祭酒王珉空降,處處打壓。你二叔帶著家人回了謝氏族地潁川,在地方官學任教,日子過得還算安穩。二娘若是想回潁川,我陪你走一趟。”
謝兕兒搖頭,現下有人盯著她,她不能去打擾二叔一家的清靜日子。況且,已經有人迫不及待給她遞了一根藤蔓,她又怎能不順勢而為。
“鄭阿翁,我還有要事要辦,勞煩您用楊家密語傳信洛陽,將我的消息告訴外公,我想見見他老人家?!?
還不等鄭辛阻攔,謝兕兒背起背包,原路出了楊府。
是夜,謝兕兒換上一身順來的小廝服,悄聲潛進蕭府。剛到靜院門口,遠處傳來腳步聲,謝兕兒屏氣隱入暗中,就見有四個人往外走,前頭兩個提燈引路的丫鬟,后面跟著一個老嫗和一個帶著面紗的女人。老嫗面色暗沉,雙頰八字紋甚重;另一個女人身姿窈窕,顧盼神飛。即使看不清她的全容,也可知她定然是個美人。她們應該就是暫居靜院的人。
謝兕兒見四人走遠,不在耽擱,閃身進入內室,找到牡丹盆栽隔層的手機,裝入胸前背包。
環顧一圈,陳設倒是與尋常婦人居所,并無二致。眼光掃到梳妝臺上的一把木梳時,目光微凝,這木梳上的圖案,她好像在哪里見過。
取回手機,謝兕兒回到楊府,細聽錄音,里面的內容讓她不寒而栗,心中怒火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