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揚的鐘聲在山間回蕩。

清云宗宗主慕臨羽已立于高臺，玄色袍袖在風中微動。

他目光掃過下方黑壓壓的人群，那些稚嫩臉龐上寫滿緊張與希冀。

“問道階，乃我清云宗開山祖師所立，考驗心性，非僅憑靈根優劣。”

他抬手，指向那云霧繚繞的千階青石長階。

“階分千級。前三百階，一步一重，靈力威壓漸增，靈根愈佳者，愈為輕松，劣者，需毅力支撐。”

他頓了頓，“百階之下，淘汰，三百階之下，為雜役。”

“三百階之上，乃生死關！心魔幻境自生，勾起心底最深的恐懼和欲望。”

慕臨羽的聲音陡然加重，“沉淪幻境者，輕則神魂受損，重則道心崩潰！三百至五百階，入外門。”

心魔！

光是這個詞，就足以讓未經世事的孩童心生畏懼。

“五百階之上，問道心。拷問求道本心，信念不堅者，寸步難行。”

“五百至八百階，入內門。”

他稍作停頓，緩緩吐出最后一句：“八百階之上，步步艱難，非大毅力、大智慧者不可及。若能登臨八百階之上……”

整個大殿瞬間安靜，慕臨羽的聲音敲在每個人心上，“可為親傳，并由各峰長老、峰主，擇為弟子！”

親傳弟子！

這四個字瞬間在小蘿卜頭們的心中掀起波瀾！無數雙眼睛瞬間亮得驚人，充滿了渴望。

慕臨羽不再多言，袍袖一揮，眨眼間，景色變換：“問道階開！考核開始！”

千階青石隱在縹緲霧靄中，無形的壓力傾瀉而出，沉沉籠罩著階梯。

小蘿卜頭們仰頭望去，小臉蒼白，有人雙腿打顫，有人緊抿嘴唇，有人爭先恐后踏上第一階。

“啊！”一個小胖墩剛踩上，便覺腳下一沉，他踉蹌一步，險些滾落。

旁邊瘦小孩咬牙，憋紅了臉才抬起腳。

少數孩童在幾十階便慢如蝸牛，汗如雨下。

天賦稍好的，勉強沖過百階門檻。威壓，已經開始顯現。但臉上已無輕松，只剩沉重喘息。

玉思鳶站在洶涌的人潮邊緣，小小的身影顯得格外單薄。

深吸一口氣，她邁開了第一步，踏上冰冷的青石臺階。

嗡！

一股無形的壓力，瞬間擠壓而來，玉思鳶的身體微微晃了晃，隨即穩住身形。

這點威壓，比起前世被剝離靈根、神魂撕裂的痛苦，根本遠遠不及。

她平穩走著，一步一步，向上走去。小小的身影在擁擠攀爬的人群中，顯得格格不入。

十階…三十階…五十階……

有人開始手腳并用，有人停在臺階上大口喘氣，甚至有人承受不住，哭喊著想要放棄，被執事用靈力帶走。

玉思鳶保持著她的節奏。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順著臉滑落，但她的眼神始終清明，呼吸略為急促。

天品雷靈根的優勢，在此刻展露無遺。

一百階…兩百階……

沖在最前面、幾個靈根不錯的孩童，此刻面色發白，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玉思鳶穩步前進，她的身影超過了大部分孩童。

兩百五十階…兩百九十九階…。

再往前一步，便是心魔幻境。

她微微停頓了一瞬，毫不猶豫抬起了左腳，穩穩踏上三百階。

轟！

仿佛一腳踏入了另一個世界！

周遭一切景色，瞬間消失。

視野瞬間被刺目的腥紅布滿！

安家村！

那個她生活了六年，被魔修徹底毀滅的村莊！

“爹！”

“跑啊思鳶！別回頭！”

火光中，將她養大的村長爺爺胸口洞穿，渾濁的眼死死望向她藏身的地窖。

“娘！救我！”

“畜生！我跟你們拼了！”

“跑啊！快跑啊小思鳶！”

無數村民熟悉的面孔在火光和濃煙中倒下。

將他養大的村長爺爺、老人、中年人、婦人……那些曾經給過她一碗飯、一件衣的淳樸面龐，被黑影吞噬。

鮮血如同小溪，肆意流淌，漫過她的腳踝。

刻骨的悲痛與無助，瞬間將她拽回那個絕望的寒夜。

她躲在冰冷的地窖里，看著家園在烈火中化為灰燼，悲痛欲絕。

“不……”一聲哽咽的話語幾乎要沖破喉嚨。

驟然間，場景再次變換，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的黑暗和死寂。

審判臺！

寒風刺骨，破碎的身子傳來鉆心的劇痛。

是令她刻骨銘心被挖靈根的畫面，耳邊是被她當成至親之人的謾罵。

“大師姐，對不住！”

“廢物！”

“執念深種！”

“你不配！”

“毒婦！罪有應得！”

那些冰冷刺骨的話語，如同魔咒，在她耳邊瘋狂回蕩！

兩種場景，兩種極致痛苦，將她拖入深淵，在她眼前快速切換，安家村的火光映照著審判臺上的血泊，村民的慘叫混雜著至親之人的譏諷。

沉淪？痛苦？絕望？

不！

它們早已不再是能摧毀她的心魔。

它們是她復仇之路的養料。

“滾！”

體內雷靈根沸騰，前世那無數次在生死邊緣磨礪出的，那縷屬于“瓊華峰大師姐”的劍意，在這一刻，鋒芒盡現。

嗤——！

一道無形凌厲的劍意斬出，有著斬斷一切的決絕！

眼前那瘋狂交織幻境——燃燒的村莊、冰冷的審判臺、獰笑的魔影、虛偽的面孔、流淌的血泊、刺耳的嘲諷……所有的一切，如同脆弱的鏡面。

轟然破碎，煙消云散。

幻境消失！

心魔幻境，破！

玉思鳶小小的身體劇烈地晃動了一下，臉色慘白，汗珠從額頭滾落，但她的眼神，卻亮得驚人，再無一絲迷茫。

她甚至沒有停留喘息。

只是微微休息一瞬，然后，抬起沉重的腳，繼續登階。

在她身后，其他孩童狀況百出，其中一個癱軟在地，目光呆滯，口水直流，顯然在幻境里吃到了滿漢全席。

一個抱著旁邊的千年老樹嚎著：“娘！我再也不偷你簪子了！”

器峰峰主點評：“此子日后可煉防御法器，抱樹之力驚人。”

顯然這些還被困在心魔幻境中。只有少數人，如同玉思鳶一樣，臉色蒼白卻眼神堅定地繼續向上。

此時高臺之上的諸位峰主長老用觀天鏡看著孩童們的表現。

—————

高臺之上，觀天鏡前，光華流轉。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其中一個畫面上。

那個穿著粗布衣裳的身影。

“嘶……”一位須發皆白的長老倒吸一口冷氣，“三百階心魔關！她……她竟然只停留了不到五息？”

“何止五息！”另一位面容嚴肅的器峰峰主聲音帶著激動，“她似毫不費力？！這……這怎么可能！那幻境強度，絕非兒戲！”

“天生道心澄澈？還是……心志堅韌？”有人喃喃自語。

慕臨羽撫著長須，看著這一幕。

在長老們的注視下，她繼續穩步踏過四百階，五百階……仿佛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擋她的腳步。

問道階的考驗，一階難過一階。

五百階，問道心！

一道無形的聲音悄然鉆入玉思鴛的識海：

“為何修行？”

“為長生？為力壓眾生？為睥睨天下？”

“道在何方？腳下？九天之上？抑或……無盡殺戮和復仇？”

這些問題，在玉思鳶的腦內回蕩。

玉思鳶的腳步，依舊未停。

為何修行？

為了活下去。

為了不再被踐踏。

為了……讓那些背叛者血債血償。

為了實現真正的自在逍遙。

道在何方？

就在腳下！

踏碎荊棘，碾平阻礙，力量之巔，便是屬于她的歸途！

她的道心在這一刻徹底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