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痛是最后的感知。

玉思鳶意識沉浮，仿佛沉在血海里。

缺失了靈根本源的虛無感吞噬了她。

審判臺冰冷的石面，硌著殘破的身軀。

視野一片模糊，只能勉強分辨高臺上幾道身影。

瓊華峰峰主南冥，東域修仙界劍道第一人，她的師尊，掌心凝聚靈力，她的靈根本源被他強行抽離。

那張道貌岸然的臉上，此刻只有一種對待螻蟻的的漠然。

他指尖靈力吞吐，將她體內最后一絲雷靈本源強行抽出。

“唔……”玉思鳶喉頭滾動，唇角滲出一抹暗紅。

高臺下，她一手帶大的小師弟楚洛，臉色慘白如紙。

最終，他避開了玉思鳶絕望的目光，深深低下頭去。

“大師姐……對不住……”聲音細如蚊，淹沒在宗門弟子的怒罵中。

另一個被她當親弟弟養大的三師弟黎洺，正站在白阮阮身后半步。

他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興奮與快意，甚至帶著邀功般的諂媚，對著白阮阮低語：“小師妹，你看，她再也不能欺負你了！”

白阮阮，一身素凈白衣，宛如風中弱柳。

她依偎在南冥身側，淚眼婆娑，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顫抖與不忍：“師尊……大師姐她……雖然罪無可恕，但……能不能……留她一命？”

她仰起那張楚楚可憐的臉，眼底深處卻是一片得意與貪婪，死死盯著南冥手中，那團屬于玉思鳶的雷靈根。

白阮阮身旁的三道身影，威壓如山，更有一道陰冷魔虛引于虛空，無人察覺。

魔尊楚鶴，修為極高，一身玄黑魔甲，赤紅披風隨風而動。

“廢物，”他輕蔑一笑，傳音給白阮阮，“也配與本尊的阮阮爭輝？”

被世人稱為清冷佛子的蓮笙，面容悲憫如畫，雙手合十，眼眸低垂，仿佛不忍直視這場景。

然而，那悲憫之下是絕對的冷漠。

他的聲音響起，看似梵誦，實則字字如冰，“執念深種，應有此劫數。苦海無邊，執念當斬。”

他說的“斬”，卻是玉思鳶的毀滅。

丹宗宗主大弟子丹癡歷辰，一身洗得發白的丹袍，眼神在不停打量著，那團被抽離的雷靈根上停留。

“雷靈根……”

他喃喃自語，聲音沒有任何情緒起伏，似在講述一件小事，

“可惜了，螻蟻之光，也敢與皓月爭輝。”

在他眼中，玉思鳶的價值，僅止于此。

萬劍宗少主溫溪亭，一身銀白劍袍，身姿挺拔，布滿怒容，充滿恨意地看著玉思鳶。

他護在白阮阮身前，仿佛她正承受著莫大的威脅。

“毒婦！”

他大聲怒罵，“心思歹毒，竟敢傷阮阮至此！罪有應得！”

他的正義感，被白阮阮的表演利用得淋漓盡致。

“呵……”玉思鳶的喉嚨里，終于擠出一聲破碎的低笑，帶著無盡嘲諷與悲涼。

血液不斷從口中涌出，視線越來越模糊。

南冥手中那團屬于她的紫色雷光，沒入白阮阮的體內。

白阮阮周身氣息開始詭異攀升。

意識徹底沉入黑暗前，玉思鳶只聽到自己絕望痛苦的嘶鳴：

若有來世……若有來世！

我玉思鳶，定要你們所有人……血債血償！

————

刺骨的冰冷，被一道刺眼的白光取代。

像是從萬丈深淵被猛地拽回人間。

玉思鳶猛地睜開眼！

刺目的光線讓她瞳孔驟然收縮。

不再是審判臺那陰沉的天空和冰冷的石地，入眼是巍峨肅穆的大殿，雕梁畫棟，玉砌雕欄，身下是白玉般的玉石地面。

巨大而光潔的測靈石碑，矗立在大殿中央，散發著柔和的白光。

周圍是黑壓壓的人群，大多和她一般年紀的孩童，臉上帶著忐忑和期待。

更遠處，是高高的玉石臺，上面端坐著數道身影，氣息高深，正是清云宗的高層和幾大主峰的峰主。

怎么回事？

她僵硬地抬起自己的手。

入目的是打著補丁的衣服，一雙小小的、因營養不良而干燥枯黃的手，這是屬于孩童的稚嫩與瘦弱。

這不是她那雙常年練劍而布滿薄繭，白皙的手！

心臟驟然縮緊，幾乎停止了跳動。

一個荒謬絕倫卻又帶著狂喜的念頭直沖腦海。

突然劇烈的頭痛如同潮水般襲來，前世被剜取靈根的痛苦記憶，與眼前陌生又帶著一絲遙遠熟悉感的場景瘋狂交織碰撞。

過往記憶一幕幕，寒冷刺骨，如同剛剛發生，帶著刺穿靈魂的恨意！

“嘶……”她下意識地抽了一口冷氣，這痛楚如此真實，絕非幻境！

“下一個，安家村，玉思鳶。”執事弟子喊道。

安家村……玉思鳶……

這幾個字，像是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塵封的記憶閘門

這是……清云宗開山門收徒的日子！

是她六歲那年，被落凡塵從安家村廢墟中救出，帶來測試靈根的那一天！

她重生了！

她平復強烈的激動與恨意，看向坐在玉臺上右側的那道身影上！

南冥！

瓊華峰峰主！

她前世的師尊！此刻的他，身著清冷的月白道袍，青絲半披，用銀色發冠一絲不茍束起，周身散發生人勿近的清冷。

他端坐著，眼神淡漠地掃視著下方等待測試的孩童，仿佛在挑選貨物。

那眼神，和前世審判臺上剝離她靈根時，一般無二！冷漠、自私、虛偽！

恨意瞬間纏繞在玉思鳶的心中，讓她幾乎窒息。

指尖狠狠掐入掌心，尖銳的疼痛才勉強壓下那幾乎要破喉而出的嘶吼。

不能動！

不能露出絲毫異樣！

身體微微顫抖，她死死咬住下唇，沒有發出一絲聲音。低垂著頭，長長的睫毛掩蓋住眼底滔天的恨意與冰冷，臉色蒼白。

“上前來。”負責主持測試的執事出聲提醒。

玉思鳶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邁開腳步，一步，一步，走向那巨大的測靈石碑。

每一步都沉重無比，仿佛踩在刀尖上，踩在前世淋漓的鮮血和絕望之上。

周圍孩童好奇的目光落在身上，她站定在測靈石碑前。

“把手放上去，靜心凝神。”執事的聲音再次響起。

玉思鳶緩緩抬起手，按在了那光滑微涼的碑面上。

嗡——！

幾乎在她手掌接觸碑面的瞬間！

異變陡生！

原本散發柔和白光的測靈石碑，猛地爆發出耀眼的紫色光芒！

那光芒是如此熾烈，如此霸道、直沖天際。

高臺之上，那些原本閉目養神的長老們，也在同一時間霍然睜開了雙眼。

一道道目光，瞬間聚焦在那小小的身影和那沖天而起的紫光上！

“雷靈根！竟然是天品雷靈根！”

“百年難遇！不，是數百年都未曾出現過的天品變異雷靈根！”

驚嘆與議論如同潮水般瞬間席卷了整個大殿。

長老們看向玉思鳶的目光，充滿了狂熱的貪婪，周圍的孩童有的眼神里充滿羨慕，有的卻是深深的忌憚。

玉石臺上，一直如同冰雕般的南冥，終于有了反應，他猛地從座位上站起。

“此女……”南冥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種低沉磁性，清晰地傳遍整個喧囂的大殿，“玉思鳶？身具天品雷靈根，與本座同源！實乃天賜瓊華峰之機緣！”

他的目光，看向測靈石碑前那個小小的，被紫光籠罩的身影，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勢。

“本座南冥，瓊華峰峰主，今日欲收你為……”

“且慢！”

一個帶著濃濃醉意、毫不掩飾戲謔的聲音，如同平地驚雷，極其突兀，且其不合時宜，打斷了南冥那勢在必得的語氣。

這聲音不大，卻讓喧嘩的大殿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南冥那驟然陰沉下來的視線，都循聲轉向大殿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