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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下水道的低語 魚市憂郁與盟友的萌芽

排水系統報告像一塊濕透的抹布,糊在工頭鮑勃油膩的辦公桌上。他兩根粗短的手指戳著報告,唾沫星子在清晨渾濁的光線里飛濺。

“聽聽!聽聽!‘異常粘液滲出伴隨低頻震動及不明喉音’?‘強烈海洋生物腐敗氣味’?又是橡木巷那種鬼玩意兒?這破城市的下水道是捅了哪路神仙的窩了?”

他煩躁地抓了抓所剩無幾的頭發,禿頂在日光燈下油亮反光,“戴夫!星塵!韋斯!就你們仨!帶上家伙,去老城西區D7檢修口給我看個明白!戴夫打頭!星塵記錄!韋斯……你負責別讓這倆把命丟在下頭!”

戴夫悶聲應了,開始往背包里塞強光手電、撬棍和防毒面具(濾芯過期三年)。

我麻木地接過記錄板和取樣工具,內心翻涌的吐槽足以填平海溝。

何等褻瀆!偉大的星間存在竟要屈尊探索凡人的排泄通道!這比當年被放逐到物質宇宙邊緣更令人難以忍受!

虛空啊,那冰冷的寧靜……

亞倫默默檢查著他的裝備——一個改裝過的多功能探測儀,幾支封裝嚴密的取樣管,還有一小盒用途不明的銀色粉末。

他臉上沒什么多余的表情,仿佛只是要去檢查一段普通排水管。

老城西區D7檢修口,厚重的鑄鐵井蓋銹得幾乎與路面融為一體。

戴夫用撬棍和全身蠻力才將它嘎吱作響地掀開。

一股難以形容的氣味瞬間噴涌而出,濃烈得幾乎化為實體——那是腐爛的魚內臟在盛夏烈日下暴曬三天三夜,再混入過量海鹽和淤泥發酵的味道。

我的胃袋一陣抽搐。旁邊早起遛彎的老太太捏著鼻子,投來驚恐又嫌惡的一瞥,拽著她的卷毛狗迅速逃離。

“戴防毒面具!”亞倫的聲音透過他臉上那個已經戴好的、邊緣起毛的橡膠面具傳出,顯得有些沉悶。

他自己率先扣上了。

我忍著強烈的生理厭惡,將那個散發著前人汗餿味的防毒面具扣在臉上。

視野瞬間變得狹窄模糊,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橡膠和化學濾芯的怪味。

戴夫率先抓著冰冷的鑄鐵梯爬了下去。我和亞倫緊隨其后。

下方是徹底的黑暗和潮冷的死寂。雙腳踩到濕滑的混凝土溝底時,強光手電的光柱刺破濃稠的黑暗,在布滿污垢和水漬的弧形洞壁上晃動。渾濁的污水在腳邊的溝槽里緩慢流淌,發出令人不安的汩汩聲。空氣潮濕陰冷,帶著刺骨的寒意,防毒面具也擋不住那無處不在的、令人作嘔的腥臭。

“這邊。”亞倫的探測儀發出微弱的嘀嗒聲,屏幕上的波形圖劇烈跳動。他指向左側一條更狹窄、更幽深的支管。

深入不到五十米,異狀出現了。

手電光掃過的地方,潮濕的混凝土洞壁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滑膩的物質。

它呈現一種病態的深綠色,在手電光下幽幽地泛著極其微弱的、粘稠的磷光。

空氣里的腥臭味濃烈到了頂點。

更詭異的是,一陣陣低沉、含混、仿佛來自極深水底的喉音,斷斷續續地摩擦著我的耳膜。

“……Ph'nglui…… mglw'nafh……”

那聲音含糊不清,帶著無盡的疲憊和……難以言喻的憂郁?

我的神經末梢猛地一抽,像被冰冷的深海觸須拂過。

這“裝修風格”太熟悉了!這粘液的光澤,這低沉如氣泡翻涌的喉音,這浸透骨髓的咸腥與沮喪!

“克蘇魯!或者祂某個眷族!”

祂竟然也在這座城市?而且聽起來,祂的狀態比被流放更糟,充滿了某種宇宙尺度的……失落?

“……Cthulhu…… fhtagn……”那喉音低沉地重復著,在狹窄的管道里回蕩,帶著一種被遺忘在時間盡頭的麻木。

“粘液樣本。”亞倫的聲音透過面具傳來,打斷了我的驚駭。

他遞給我一個特制的刮鏟和密封管。

我強忍著指尖傳來的滑膩冰冷觸感,刮取了一些那泛著幽光的深綠物質。

粘液在管壁里緩慢蠕動,如同活物。

“震動源還在更深的位置。”亞倫盯著探測儀屏幕,眉頭微蹙,“能量讀數不穩定。結構掃描顯示前方管壁有嚴重腐蝕和應力裂縫。建議撤回,報告需要專業管道機器人介入。強行深入可能引發局部坍塌。”

“撤撤撤!”戴夫立刻響應,聲音在面具下發悶,帶著明顯的如釋重負。他顯然也被這鬼地方和那若有若無的低語搞毛了。

我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轉身。不用直面那個可能正沉浸在拉萊耶沉沒之痛中的章魚頭本體(哪怕是化身),真是虛空中傳來的福音!

回到地面,重新呼吸到(相對)清新的空氣,我貪婪地扯掉防毒面具,肺部火辣辣地疼,陽光刺得眼睛發酸。

下午,在亞倫那雙平靜綠眸無聲的“鼓勵”(或者說,不容置疑的注視)下,我硬著頭皮走向市中心海鮮市場角落那家名為“深海鮮味”的店鋪。

巨大的落地海水魚缸幾乎占據了整面墻壁,渾濁的藍色水體里,各種奇形怪狀、色彩詭異的深海魚類在幽光中緩慢游弋。

店內的空氣也彌漫著一股濃縮的、帶著消毒水味的魚腥氣。

店主道格拉斯·墨瑟,一個身材異常高大魁梧、幾乎頂到低矮天花板的男人,正背對著門口,慢吞吞地用一塊巨大的白色抹布擦拭著魚缸玻璃。

他穿著深藍色的防水圍裙,動作遲鈍,肩膀微微佝僂著,透著一股與龐大身軀極不相稱的沉重憂郁。

“呃……墨瑟先生?”我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像個對稀有魚種感興趣的普通顧客。

道格拉斯(克總)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極其緩慢地轉過身。

他的臉膛寬闊,膚色是一種不健康的灰白,眼袋浮腫,眼神渾濁,像蒙著一層永遠散不去的深海迷霧。

他沉默地看著我,沒有任何表示歡迎或詢問的意思,巨大的壓迫感無聲地彌漫開來。

“……看魚?”他終于開口,聲音低沉、含混,如同隔著厚重的海水傳來,帶著濃重的氣泡音。

“是……是的。”我努力忽略他目光帶來的、源自古老記憶的輕微戰栗,“您這里……品種真特別。”

我走近巨大的魚缸,假裝被里面一條長著畸形犄角、滿嘴獠牙的怪魚吸引。

“尤其是這種深海的……少見。”我小心翼翼地組織著詞匯,目光卻瞟向他,“說起來,我們上午在城西老下水道干活,也發現了一些……呃……很特別的深水痕跡。粘稠,會發光,還有種……很獨特的氣息。您見多識廣,知道這可能是什么東西留下的嗎?”

道格拉斯的動作徹底停了。他握著抹布的巨大手掌無意識地收緊,渾濁的眼睛轉向幽暗的魚缸深處,發出一聲悠長而沉悶、仿佛來自深淵的嘆息。

“……拉萊耶……”氣泡音在渾濁的空氣里滾動,帶著無盡的失落,“……沉沒了……祂在夢中……也很……低落……”

他承認了!下水道的異狀果然與他或他的眷族有關!

“……清理……乏味……”道格拉斯繼續用他那慢到令人心焦的語速,斷斷續續地絮叨,視線依舊空洞地盯著魚缸里游弋的怪異生物,“……比清理……星間殘骸……更……乏味……”

他巨大的頭顱極其輕微地搖了搖,帶著一種宇宙級別的倦怠。

“……人類的漁獲……不敬……”他的語氣里第一次帶上了一絲可以稱之為“情緒”的波動,是濃濃的不滿,“……最好的部分……內臟……眼球……蘊藏星海回響的精華……被拋棄……被浪費……暴殄……天物……”

——他似乎在控訴人類處理海鮮的方式,尤其是對章魚刺身的“褻瀆”。

“……那個……送風的……吵鬧……”道格拉斯渾濁的眼珠轉動了一下,似乎瞥了一眼窗外,“……總在……擾亂……氣流……制造……褶皺……愚蠢……”

——哈斯塔!他在抱怨哈斯塔制造空間褶皺的行為!

“……還有……混亂的……推銷員……”他的眉頭(如果那兩道濃重的隆起可以稱之為眉頭)緊緊皺起,顯出深惡痛絕的神色,“……喋喋不休……兜售……無用的契約……噪音……污染……”

——奈亞拉托提普!那個該死的保險推銷員!

道格拉斯龐大的身軀微微轉向我,那層深海迷霧般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我的偽裝,帶著一種近乎同病相憐的警告——

“……冰冷的眼睛……”他的聲音壓得更低,氣泡音里裹挾著寒意,“……在看著……我們……在暗處……在光下……他們……不喜歡……粘液……不喜歡……我們……存在……”

——守夜人遺民!他明確證實了那些獵手的存在和威脅!

就在這時,魚缸后面一個狹窄的過道門簾被掀開,一個身影端著裝滿碎冰的塑料箱走了出來。

他/它身材矮壯,裹在過大的防水圍裙和膠靴里,脖子上圍著厚厚的圍巾,一直拉到鼻梁上方,一頂壓得很低的鴨舌帽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眼睛——那眼睛異常凸出,布滿渾濁的黃綠色血絲,眼瞼邊緣似乎覆蓋著一層不易察覺的、半透明的灰白色瞬膜。

——深潛者!這絕對是克蘇魯的低階眷族!

它看到我們,喉嚨里發出一陣短促、濕漉漉的咕嚕聲,像是被嗆到,又像是某種警告。

它迅速低下頭,把冰箱重重地放在地上,粘稠的綠色冰水濺出來一些。

它笨拙地用手背(那手指間似乎有極薄的蹼狀粘連)擦了擦濺到圍裙上的水漬,動作僵硬而惶恐。

“……戴維斯……”道格拉斯用他那沉悶的泡泡音介紹,語氣平淡得像在介紹一件物品,“……新雇的……處理雜務……手腳……不太……利索……人類……管理規范……繁瑣……”他似乎在抱怨人類社會的用工制度對他這位“新員工”造成的困擾。

戴維斯(深潛者)又發出一陣含糊的咕嚕聲,飛快地抱起另一個空箱子,幾乎是逃也似的鉆回了后面的門簾里,動作間帶著明顯的不協調和緊張。

亞倫一直安靜地站在我側后方,像個盡職的跟班。此刻,他上前一步,目光平靜地迎向道格拉斯那雙蒙著迷霧的眼睛。

“墨瑟先生,下水道的‘小麻煩’,或許我們可以幫忙處理一下。”他的聲音平穩,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務實感,“讓環境恢復……安靜。作為交換,不知您是否了解城里其他……狀態不太穩定的‘特殊存在’?或者,那些‘冰冷眼睛’更具體的動向?提前知道點消息,大家都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道格拉斯沉默著,巨大的身軀像一座憂郁的礁石。時間慢得如同凝滯。只有魚缸里怪異的魚類在幽藍的水中無聲游弋。

過了仿佛一個世紀那么久(其實也就半分鐘),他那巨大的頭顱極其緩慢地點了點。

他抬起一只蒲扇般的大手,指向魚缸深處一個最陰暗的角落。

那里,一條模樣最為猙獰的怪魚正貼著缸壁緩緩游動。它通體覆蓋著暗沉嶙峋的骨板,沒有眼睛,只有一張布滿螺旋狀利齒、幾乎占據半個身體的巨口,在幽光下開合著,仿佛在無聲地咀嚼黑暗。

“……它……知道……”道格拉斯的聲音如同海底涌動的暗流,指向那條無眼怪魚,“……一個……新來的……很餓……非常……饑餓……非常……憤怒……在……地下……尋找……食物……不挑剔……”

一股寒意順著我的脊椎爬升。

這是……哪位失控的“老朋友”?

亞倫微微頷首,神色凝重:“明白了。感謝您的信息,墨瑟先生。下水道的事,我們會處理。”

他沒有追問更多細節,仿佛已經得到了足夠關鍵的情報。

道格拉斯不再看我們,緩緩地轉過身,重新拿起那塊巨大的白抹布,繼續他那似乎永無止境的、擦拭巨大魚缸的工作。

他的背影沉重,浸透著被放逐的古老神祇在凡塵俗世中淤積的、無邊無際的憂郁。

走出“深海鮮味”,市中心的喧囂熱浪撲面而來,卻驅不散我心底那份沉甸甸的復雜情緒。

尷尬的“敘舊”?脆弱的信息共享?還是某種在獵手環伺下的、絕望抱團取暖的萌芽?我說不清。

唯一確定的是,那個只想躺平的卑微愿望,正在加速滑向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

回到養護隊倉庫,已是傍晚。夕陽的余暉透過高高的氣窗,在堆滿工具和材料的地面投下長長的、扭曲的影子。

工人們早已下班,偌大的空間里只剩下回響的寂靜和機油、灰塵混合的味道。

我走向角落那個屬于我的、漆皮剝落的鐵皮儲物柜,準備換下沾滿下水道可疑氣息的工作服。手剛搭上冰冷的鎖扣,動作卻猛地僵住。

鎖是壞的。鎖鼻被某種堅硬的工具粗暴地撬開了,扭曲的金屬茬口在昏黃的光線下閃著冷光。

心臟驟然一縮。

我猛地拉開柜門。里面一片狼藉。原本疊放整齊的備用工服被翻得亂七八糟,工具箱被打開,扳手、螺絲刀散落出來。幾包未開封的速溶咖啡和能量棒被隨意丟在角落。

表面上看,像是某個笨拙的小偷翻找值錢物品未果的現場。但我的目光,像最精密的探針,瞬間釘在了工具箱最底層——那個被我小心隱藏的、用于研究哈斯塔殘留能量的透明塑料取樣瓶的位置。

空了。

瓶子還在,但里面那片從橡木巷刮取的、閃爍著病態熒光的奇異苔蘚樣本……不見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

我強作鎮定地翻查著被翻亂的物品,指尖卻在不易察覺地顫抖。

不是錯覺……空氣中,除了倉庫固有的機油和灰塵味,還殘留著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突兀的氣息。

消毒水。冰冷、刺鼻。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陳年羊皮紙的干燥腐朽氣味。

這兩種氣味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獨特的、令人作嘔的冰冷印記。

亞倫不知何時已無聲地站在了我身后。他顯然也看到了被撬開的柜門和我瞬間煞白的臉色。他沒有說話,只是微微俯身,目光銳利地掃視著狼藉的柜內和周圍的地面。

他的視線最終停留在我腳邊不遠處,一小片散落的金屬銼屑旁邊。

那里,躺著一塊極其微小的金屬碎片,邊緣銳利,像是從某個更大的徽章上崩裂下來的。

碎片只有指甲蓋四分之一大小,但上面用極其簡潔冰冷的線條,清晰地蝕刻著一個圖案的局部——

一只沒有瞳孔、只有森白眼白的眼睛輪廓,以及一柄筆直向下刺穿的利劍的劍尖部分。

守夜人遺民。

亞倫蹲下身,用指尖極其小心地捻起那枚冰冷的碎片,遞到我眼前。他的臉上沒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片深沉的、洞悉一切的凝重。

“他們來過。”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在空曠的倉庫里卻清晰得如同冰珠墜地,“在我們和墨瑟先生‘聊天’的時候。或者……就在橡木巷的麻煩發生之后。”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那枚小小的、帶著不祥印記的碎片上:“動作很快,目標明確。看來那份‘苔蘚’樣本,對他們有特別的吸引力。”

碎片冰冷的觸感透過指尖傳來,直抵心臟。那不是結束,甚至不是警告。

那是一張無聲無息、卻已悄然覆蓋在我們頭頂的獵殺通緝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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