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陽光從窗簾的縫隙間漏進來，不偏不倚地灑在孫佳的臉上。她皺了皺眉，睫毛輕輕顫了顫，還是被那縷光線晃醒。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指尖觸到一絲微弱的暖意。床頭的手機屏幕亮起——八點整。

她掀開被子，赤著腳走向浴室，腳底傳來涼意。

浴室里，水流聲嘩嘩作響，冷水拍在臉上時，她盯著自己眼底那抹淡淡的青影看了兩秒，隨后輕輕呼出一口氣。

下樓時，廚房里傳來鍋鏟翻動的聲響，梁姨正背對著她煎蛋，滋滋的油聲混著香氣飄散在空氣里。

孫佳走到餐桌前坐下，“梁姨，昨晚先生回來了嗎？”

她的聲音很輕，卻讓廚房里的動靜微微一滯。

梁姨倒牛奶的手頓了頓，壺口流出的液體在杯中蕩起一圈小小的漣漪。

“好像……是沒有的，太太?！?

玻璃杯被孫佳拿起，又放下，杯底與桌面相觸，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嗒”。

梁姨端著早餐走過來，煎蛋金黃，吐司烤得恰到好處，邊緣微微焦脆，旁邊還配了一小碟切好的水果。

她悄悄瞥了眼孫佳的神情，又小心翼翼地補了一句，“先生……應當是有急事兒……”

孫佳“嗯”了一聲，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她咀嚼得很慢，目光落在窗外。

梁姨站在一旁，沒從她臉上看出什么明顯的情緒，可心里卻莫名發緊。

她在云思府工作了半年，深知先生太太待她極好——紅包豐厚，禮物不斷，甚至從未將她當作外人。她那些做保姆的姐妹們羨慕得眼紅，都說她撞了大運。

可此刻，看著孫佳安靜進食的模樣，梁姨心里卻像是壓了塊石頭。孫佳的年紀和她女兒差不多，此刻低垂的睫毛和緩慢的咀嚼，都讓她想起女兒失戀時強裝鎮定的樣子。

“梁姨，”孫佳忽然開口，推了推面前的餐盤，“這么多我一個人吃不完的，你坐下來一起吃吧。”

梁姨搓了搓圍裙邊，有些局促，“不太好吧……”

孫佳抬眼看她，唇角彎了彎，笑意淺淺地浮在表面，“沒事的，浪費了可惜?！?

梁姨剛坐下，孫佳已經喝完牛奶站了起來。

“太太……”梁姨看著她盤子里幾乎沒動過的食物，手里的筷子懸在半空，“您就吃這么點?。俊?

孫佳拎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唇角依然掛著那抹淺笑，“早上沒什么胃口，也快遲到了?！?

梁姨連忙起身，“那太太，要不我給您打包一點路上吃？”

“不用了?！睂O佳擺擺手。

梁姨張了張嘴，最終只是嘆了口氣，把剩下的小半塊三明治用保鮮膜仔細包好，放進了冰箱。

***

二十分鐘后，孫佳的白色奧迪緩緩駛入學校停車場，熄火時看了眼腕表——八點四十。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在方向盤上敲出節奏，今天四節專業課，中午還要去趟教務處，怕是抽不出時間去醫院了。下午估計還得回老宅，她抬手揉了揉太陽穴，隨即推門下車。

電梯門映出她略顯蒼白的倒影，金屬門開啟的瞬間，幾個抱著樂譜的學生慌忙收起嬉笑，規規矩矩地問好，“孫老師早。”

她點頭回應時，余光瞥見他們互相推搡的手肘和拼命壓抑的嘴角。電梯上升的嗡鳴聲中，有人用氣音說了句“就是她”，隨即被同伴用手肘狠狠捅了一下。

五樓的指示燈亮起時，那句刻意壓低的尾音還是鉆進了耳朵，“熱搜都爆了……”

孫佳邁出電梯的步子絲毫未亂，只有攥著手機的指尖微微發白。

辦公室里彌漫著咖啡和廉價香水混合的氣味。幾位老師抬頭打招呼，笑容里藏著微妙的探究。

孫佳一一回應，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低頭整理琴譜。紙張翻動的沙沙聲里，背后傳來刻意壓低的議論——

“聽說了嗎？她老公不僅出軌，還讓小三懷孕了?！迸蠋烝咬了口包子，“更勁爆的是，出軌對象還是白月光！”

“真的假的？”女老師B的咖啡吸管發出響亮的聲響，“你怎么知道的？”

“昨天她老公和白月光在機場被拍到了，熱搜掛了一整天！”女老師A瞥了眼孫佳的背影，“而且你知道那白月光是誰嗎？陶林啊！”

吸管掉在地上的聲音格外清脆。

“?。课也皇锹犝f陶家和唐家不是一直不對付嗎？她老公……怎么敢的？”

“男人嘛，不就喜歡刺激？我要是她，我肯定沒臉來學校了?！?

“誒，我這兒還有個瓜你聽不聽？”

“快說快說！”

“有個學生說她上課的時候不正經……”

話音未落，隔壁工位的蘇郁突然踹了腳桌子，金屬椅腿在地面刮出刺耳的聲響。

這個戴著唇釘的器樂老師嚼著口香糖，黑色馬丁靴直接踩在了女老師A的椅背上。

“兩位?！碧K郁漫不經心地嚼著口香糖，“需要我幫你們聯系校廣播站嗎？保證讓全校都聽見你們的天籟之音?！?

女老師B無地自容地回到工位上，被蘇郁踩著椅背的女老師A臉色漲紅，強撐著反駁，“蘇郁，你是不是管太寬了？我們聊天礙著你了？”

蘇郁慢條斯理地站起身，黑色皮衣隨著動作發出細微的摩擦聲。她俯身撐在女老師A的辦公桌上，唇釘在陽光下閃著冷光。

“礙著了。”她吹破一個泡泡，“我這人最煩的就是——聒噪的麻雀?！?

“你……你別太過分！”女老師A猛地站起來，椅子“哐當”聲倒在地上。辦公室里瞬間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蘇郁卻笑了，她雙手插在皮衣口袋里，歪著頭打量對方，“這就過分了？”

女老師的嘴唇顫抖著，鏡片后的眼睛閃爍著慌亂。她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蘇老師?！睂O佳突然開口，聲音溫潤，“該上課了?！?

她站在兩人之間，手里抱著一疊琴譜，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

蘇郁挑了挑眉，最后瞥了那位女老師一眼，轉身時靴子故意在地板上蹭出刺耳的聲音。

走廊上，陽光透過落地窗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你總是這樣?！碧K郁從口袋里摸出顆薄荷糖扔進嘴里，“明明可以當場讓她們難堪?！?

孫佳嘴角掛著淺淡的笑意，“讓她們難堪有什么意義呢？流言止于智者。”

“智者？”蘇郁嗤笑一聲，“這學校里可沒幾個。”

蘇郁突然湊近，薄荷糖的清涼氣息混著淡淡的煙草味撲面而來。她壓低聲音時，“不過照片我看了，到底怎么回事??？”

孫佳的腳步突然停在走廊拐角。

“蘇郁，”她聲音很輕，像一片羽毛落在琴鍵上，“我實話跟你說了吧……”

蘇郁猛地轉身，她雙手抱胸，眉梢高高挑起，“嗯？你說?！?

孫佳的手指收緊，修剪整齊的指甲陷入琴譜的硬質封皮，“其實，我和他……不算真正的夫妻，我們簽過婚前協議，各取所需，互不干涉。所以……我管不著他。”

“婚前協議？”蘇郁嘴里的薄荷糖“咕咚”一聲滑進喉嚨，嗆得她彎下腰劇烈咳嗽，黑色皮衣的金屬鏈條隨著她的動作嘩啦作響。

等緩過氣來，蘇郁像看外星生物似的繞著孫佳轉了一圈，眼中的震驚漸漸化為玩味，“沒看出來啊孫老師……”

她突然伸手捏住孫佳的臉頰，“你這張良家婦女的臉，居然玩得這么野？”

孫佳拍開她的手，終于忍不住笑出聲，“這件事你知道就行了?！?

蘇郁立刻做了個夸張的拉鏈封口動作，唇釘閃閃發亮，“欠我個人情啊?！?

她倒退著往琴房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喊道，“我要喝校門口那家最貴的！”

孫佳望著她蹦蹦跳跳遠去的背影，無奈笑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