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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婚約已定

天際,永遠凝固著一輪將沉未沉的殘陽,血色黯淡,像一塊冷卻的凝血,半死不活地掛在那里。昏黃的光線無力地潑灑下來,映照著下方死寂的河岸。河面上,縷縷幽魂無聲無息地飄蕩著,它們沒有面目,沒有形體,更無半分意識,只是被無形的風裹挾著,在粘稠的空氣中浮沉、游弋,如同破碎的薄紗,又似水中散開的墨痕。

河畔彌漫著濃得化不開的陰氣,濕冷刺骨,帶著一股陳年腐土和忘川水特有的腥銹味。這已是烏靈犀第幾次踏入這同一個夢魘了?記不清了。每一次,眼前都是這幅光景:天色永遠在將黑未黑、欲亮未亮的曖昧之間掙扎,時間仿佛在此處徹底凝滯,只余下永恒的黃昏。偶爾,會有幾道模糊的、看不清面目的“人影”,從霧氣氤氳的河這邊,木然地、一步一頓地挪向河那邊。它們步伐僵硬,悄無聲息,仿佛被無形的絲線牽引,走向更深沉的未知。

初時幾次墜入此境,烏靈犀總是被那無聲的詭異和刺骨的陰寒驚得魂飛魄散,冷汗涔涔地掙扎醒來,心口猶自狂跳不止。然而,夢的次數多了,恐懼竟也生了繭。那顆心,從最初的驚悸,到后來的麻木,再到如今近乎漠然的觀察。看得久了,這片死寂之地的輪廓在她心中漸漸清晰——那蜿蜒流淌、死氣沉沉的,想必是黃泉之水;那影影綽綽、鬼影蹣跚而過的,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奈何橋了。只是這橋,不見孟婆,不見湯碗,唯有亙古不變的昏黃與飄蕩的孤魂,構成一幅無聲的、令人窒息的幽冥畫卷。

今夜的夢,粘稠得如同熬過了頭的孟婆湯。不知從學校坐車一路波折到桃栗鎮累狠了,還是民宿房間太久沒有通風悶得難受,烏靈犀陷在這片昏黃里,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深。黃泉河死水微瀾,那咿咿呀呀的嗩吶聲便顯得格外刺耳——分明是《百鳥朝鳳》的喜慶調子,可吹奏的調子七扭八歪,像被掐著脖子的鳥雀在垂死掙扎。配上河岸兩邊木然飄蕩、連影子都稀薄得快要散去的幽魂,這喜慶簡直成了最惡毒的諷刺。

“嘖,這陰間樂隊業務水平不行啊,”烏靈犀習慣性地在心里吐槽,試圖用實驗室里那套插科打諢驅散寒意,“要是我的蕨類孢子能跟著這調子跳舞,論文數據怕是要驚悚到導師連夜給我轉系……”念頭還沒轉完,一股陰風猛地灌進后頸!

不對勁!

那嗩吶聲不再是背景音,它像有了實體,帶著冰冷的鉤子,直直扎進耳膜!四周的幽魂仿佛被無形的磁石吸引,密密麻麻地朝她涌來,空氣瞬間稀薄得令人窒息。烏靈犀猛地抬頭——只見那輪凝固的殘陽如同腐敗的橘瓣,驟然裂開!一頂猩紅欲滴的花轎,裹挾著漫天飛散的、紙錢般的落日碎片,如同索命的箭矢,朝著她破空而來!

“臥槽!”烏靈犀頭皮炸開,本能地想跑,身體卻像被無數濕冷的菌絲纏住,釘死在原地。只能眼睜睜看著八個涂著慘白臉蛋、扎著沖天小辮的紙人小鬼,抬著那頂花轎穩穩落在面前。轎簾無風自動,露出里面黑洞洞的一片,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線。

就在這時,整個空間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腳下的河岸如同打翻的墨汁般坍塌、扭曲,頭頂昏黃的“天空”像劣質墻皮一樣簌簌剝落。烏靈犀一個踉蹌,冰冷刺骨的觸感毫無征兆地纏上了她的手腕!

她悚然側目。

身旁不知何時,無聲無息地立著一個男人。極高,一身玄色長袍,并非傳統的鮮紅喜服,而是濃重如夜、繡著暗金色繁復符紋的樣式,只在胸前斜斜掛著一個碩大、卻毫無暖意的猩紅繡球。寬大的袍袖下,他伸出的手蒼白修長,骨節分明,那寒意順著皮膚直透骨髓,激得烏靈犀一個激靈,幾乎要從這噩夢中掙脫。

“婚約已定。”

烏靈犀手腕上的掛繩發出一陣光,隨之消失。

男人的聲音響起,低沉、冷冽,如同深埋地底的寒玉相互叩擊,每一個字都帶著冰碴,刮過她的耳膜。烏靈犀試圖看清他的臉,視線卻仿佛被無形的霧氣阻隔,只能捕捉到一個模糊而冷硬的輪廓,即使是如此模糊卻依舊能感受到男人驚覺的臉,以及……那雙眼睛。即使在如此昏暗扭曲的光線下,那雙眼睛也異常清晰——深邃如古井,毫無波瀾,卻又像漩渦般,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冰冷的吸力。

他微微收攏手指,那冰冷的禁錮感瞬間加劇,將烏靈犀即將渙散的意識強行釘回這詭異的場景。

“你逃不掉了。”

寒氣裹挾著這最后的宣告,如同毒蛇鉆進她的四肢百骸。烏靈犀眼前一黑,最后的感知是那冰冷指尖下,自己脈搏狂跳如擂鼓,以及男人袖口掠過時,一絲若有若無、仿佛來自千年墓穴深處的冷冽松香。

烏靈犀睫毛猛地一顫,陽光正巧漫過潭安禾鋪在枕上的栗色長發,發梢染著蜜糖般的光暈。她下意識摩挲無名指——夢里冰涼的觸感揮之不去,可指尖只有陽光熨帖的暖意。

“靈犀醒這么早?”潭安禾揉著眼翻身,睡裙肩帶滑落半截。她伸手探向烏靈犀額頭的動作自然得像拂過窗臺的多肉植物,“做噩夢了?”溫熱的掌心貼上皮膚時,烏靈犀才驚覺自己指尖冰涼。

她簡略復述那個循環播放的冥婚夢境,潭安禾慢條斯理地編著發辮,突然“啊”了一聲:“會不會是因為昨天晚上下車的時候聽民宿老板提了一嘴嚇到了!”銀鐲隨著她比劃的動作滑到小臂,“睡覺前陳越非拉著我看桃歆娘娘的古畫,照片新娘嫁衣紅得像血...”

話音未落,窗外“啪”地貼上張褪色窗花。潭安禾笑著推開雕花木窗:“阿婆又在曬剪紙啦。”晨風卷進幾片桃林落瓣,也送來民宿老板娘中氣十足的吆喝:“姑娘們!槐花餅出鍋嘍——”

烏靈犀的目光卻黏在窗欞。那幅新貼的窗花分明是頂花轎,八個抬轎童子腮紅涂得圓如銅錢。她后背倏地沁出冷汗,夢里嗩吶聲仿佛穿透時空,在耳膜深處幽幽響起。

“別怕啦,”潭安禾把溫熱的豆漿塞進她手里,瓷杯底壓著張陳越手繪的符紙,“那家伙說桃木鎮邪,非讓我貼床頭。”符紙朱砂鮮紅,勾勒的卻是狐貍銜著彼岸花的圖案。

“那照片里真的是一只狐貍穿著嫁衣嗎?”

陽光突然被云翳吞沒。潭安禾伸手去夠梳妝鏡前的桃木梳,鏡面反光掠過她頸側。

“不是,”潭安禾捏著梳子回頭,銀鐲磕在鏡框上當啷一響,“就是他網上找了一張照片。”她歪頭笑得毫無陰霾,“ai合成的,一眼假。”

窗外晾曬的朱紅窗花突然被風卷起,正正拍在烏靈犀眼前的玻璃上,像極了夢里俯沖而來的花轎。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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