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臨終前，曾告誡過我三次：??

“《回春訣》是向天借命，逆天而行——若施術(shù)者心念不純，必遭反噬。”

可我還是用了。??

枯木逢春，本就是天地間最美的道理。??

泰山之巔的月光像一層霜，覆在那株將死的靈木上——世人只知它是泰山神樹，卻不知它的根系貫穿三界，是支撐三千世界的建木。??

師父臨終前抓著我的手腕，青帝契約在我們相觸的皮膚下發(fā)燙：“看好了，這才是它真正的模樣——“??

靈識穿透腐朽的樹皮，我看見浩渺星河在年輪里流轉(zhuǎn)。每一道紋理都是靈脈的源頭，每一片落葉都化作了人間的靈根。

而今樹心將死，萬千修士打坐時吐納的靈氣，正變得越來越稀薄。??

“青帝一脈守了它三千年。“師父咳出血沫，染紅我袖口的槐花紋樣，“現(xiàn)在，只剩你了。“??

所以當(dāng)建木最后一片葉子墜落時，我劃破了指尖。血珠懸在樹紋間的剎那，我聽見萬千世界同時響起的哀鳴。風(fēng)驟停，連草葉都屏息凝神，整座泰山仿佛在等待一個奇跡。??

然后，天裂了。??

“青帝借法——”

最后一個字尚未出口，頭頂突然傳來“喀嚓”一聲裂響。??

天穹如宣紙般被撕開，漆黑的裂縫中，無數(shù)星砂飛散而出——那是泰山靈脈的精華，是維系東方術(shù)法的根基。??

我猛然醒悟：《回春訣》不是借命，而是奪命！它從天地間強取生機，撕裂了時空的平衡。??

可已經(jīng)來不及了。??

裂縫如巨口般吞噬了我的符紙、鈴鐺、袖中的槐籽……

然后是整片地面——??

我在下墜，卻不見底。??

無數(shù)破碎的光影從身側(cè)流過：舉著水晶球的長袍人，坐在雛菊叢的女孩，還有墻角一個數(shù)螞蟻的男孩——他抬頭看我，眼睛紅得像夕照里的燈籠。??

“砰！”

后背撞進潮濕的泥土里，肺里的空氣被擠了個干凈。??

耳邊傳來窸窣聲，有人用陌生的語言驚呼：“梅林的胡子啊！”??

我睜開眼。??

一株張牙舞爪的柳樹正俯視我，枝條懸在我鼻尖前三寸，像在嗅探什么。??

“別動！”穿黑袍的男孩舉著根小木棍指我，“你是什么黑暗生物？”??

——原來，這就是反噬。??

我咳嗽著翻過身，腰間的青玉鈴鐺“叮鈴”一響。??

柳枝突然溫順地垂下來，輕輕拂過我發(fā)間的一片枯葉——像在替我摘掉它。??

男孩的木棍“啪嗒”掉在地上。??

遠處，霧中浮現(xiàn)出城堡的尖頂。??

這里的土地在呻吟，空氣里飄著鐵銹和硫磺的味道。??

我降落在這里，而這個世界，病得不輕。

坐在辦公室里，面前的紅毛老頭十指交叉抵著下巴，半月形鏡片反著光。他袖口沾著檸檬雪寶的糖屑，發(fā)梢還纏著根鳳凰尾羽——像棵移動的圣誕樹。??

他的藍眼睛微微瞇起，指尖輕敲桌面：“所以，一位東方的術(shù)士，為何會從天而降，落在打人柳懷里？“??

我望向窗外，禁林邊緣那株暴躁的柳樹正在月光下輕輕搖曳。它的枝條不像白天那樣狂亂，反而顯出幾分沉靜——像是終于等到了故人。??

“因為它認得我。“我輕聲說，“或者說，認得我的靈力。“??

他挑眉：“打人柳向來不歡迎任何訪客。“??

“當(dāng)然不歡迎。“我冷笑，“它本就不該在這里。“??

袖中的青玉鈴鐺忽然震顫，一段被遺忘的歷史隨著鈴音流淌而出——??

“千年前，梅林游歷東方，登上泰山。“我凝視著打人柳的方向，仿佛能穿透時光，“他在靈木下冥想七日七夜，最終折下一截嫩枝帶回西方。“??

紅毛老頭的表情變了。??

“那截枝條本該枯萎。“我繼續(xù)道，“但梅林用德魯伊魔法強行催生，將它栽種在此。它活了，卻永遠躁怒——因為它的根在泰山，而這里的水土養(yǎng)不活東方的魂。“??

辦公室突然安靜。墻上的肖像畫們屏住呼吸。

他緩緩站起身，走到窗前。月光將他的紅發(fā)染成銀白，那一瞬間，他看起來竟有幾分像傳說中的梅林。??

“所以你使用《回春訣》，是想......“??

“救一棵將死的樹。“我直視他的眼睛，“卻撕開了時空。“??

打人柳的枝條突然重重抽打在城堡外墻上，震得玻璃嗡嗡作響。它在憤怒，還是在哭泣？??

我聽見他輕輕嘆息：“我們總以為自己在拯救，卻不知救贖的代價。“??

面前的茶水映出我扭曲的倒影。我屈指輕彈杯沿，茶葉立刻聚成一條首尾相銜的雙鯉：“你們英國人用占卜茶待客？“??

窗外突然傳來騷動，幾個舉著蠟燭的學(xué)生尖叫著跑過草坪。“皮皮鬼又把狐媚子放進變形課教室了？“老頭笑瞇瞇地問墻上畫像。

“是塞爾溫家的小子！“畫像里的女巫尖叫，“他們偷了波莫娜的曼德拉草——“

話音未落，辦公室門突然被撞開。一個男人踉蹌著沖進來，懷里抱著個瘋狂振動的銅罐：“鄧布利多！嗅嗅偷了煉金術(shù)課的永恒沙漏——“

罐蓋“砰“地彈開，黑絨絨的小家伙竄到我肩上，爪子緊攥著金色沙漏。我瞇起眼——那沙漏里流動的銀沙，分明摻雜了泰山靈脈的星屑。

“有趣。“我拎起嗅嗅后頸，它委屈地吐出個青銅羅盤，“你們用東方星砂做實驗？“

羅盤指針突然瘋狂旋轉(zhuǎn)，指向窗外。鄧布利多袖口的鳳凰羽毛無風(fēng)自燃，化作灰燼落進茶杯。

“更準(zhǔn)確地說，“他擦著鏡片上并不存在的灰塵，“是某個黑巫師在偷盜全世界的魔法本源。“

鄧布利多的藍眼睛突然望過來：“你會留下嗎？“??

我垂眸看著杯中晃動的茶水，水面映出自己的輪廓——仿佛隨時會消散。??

“《回春訣》撕裂時空時，沒給我回程的票。“指尖輕點杯沿，漣漪中閃過泰山崩塌的月光，“現(xiàn)在，我連下一站在哪兒都不知道。“??

然后盯著他手里那根細木棍。

杖尖還冒著一點青煙，聞起來像燒焦的肉桂——這就是他們施法的媒介？比道觀的桃木劍還簡陋。

“這個？“紅毛老頭笑著轉(zhuǎn)動手腕，魔杖劃出金紅色軌跡，“只是根鳳凰尾羽芯的冬青木魔杖，十一英寸半——“

我忽然伸手捏住杖尖。老頭明顯僵了一下，墻上畫像集體倒抽冷氣。有根肖像畫里的銀發(fā)女巫甚至捂住眼睛：“梅林啊！她直接碰了魔杖的——“

觸感溫潤，內(nèi)里流淌著類似靈力的波動。但太刻意了，像是把一條奔涌的溪流硬塞進水管里。我忍不住皺眉：“你們把自然之力...禁錮在木棍里？“

魔杖突然在我掌心開花。沒錯，字面意義上的開花——冬青木杖身裂開細紋，幾朵鮮紅的漿果蓓蕾從裂縫里鉆出來，轉(zhuǎn)眼就結(jié)成果實。

“噢！“老頭眼鏡滑到鼻尖，“這可...新鮮。“

我松開手，漿果“噗“地變成一群撲棱棱的知更鳥。青玉鈴鐺突然發(fā)燙，袖中的槐樹種子在瘋狂跳動。遠處傳來此起彼伏的爆響，整個城堡的畫像都在尖叫：

“西塔樓所有掃帚開花了！“

“溫室打人柳在結(jié)櫻桃！“

“梅林啊！胖夫人肖像長出蝴蝶翅膀！“

“看來，“我捻著漿果看向呆滯的紅毛老頭，“你們的魔杖更喜歡我的靈力。“

余光略過墻角的紅色鳥兒，眼前一亮！鳳凰。

“啊，被你發(fā)現(xiàn)了。“老頭撓撓鼻尖，一根鳳凰羽毛飄進我的茶里，“這是福克斯，有點怕生——“

話音未落，鳳凰已經(jīng)落在我肩頭。

它喙里銜走鈴鐺上一片青苔，琉璃鳳目映出我錯愕的臉——朱雀識魂，它知我非此時空之人。

“它通常不這么親近陌生人。“老頭聲音突然輕了，指尖無意識摩挲著魔杖上開花的裂痕，“除非...“

福克斯突然清啼一聲，我袖中的槐樹種子應(yīng)聲發(fā)芽。翠綠嫩枝纏繞上鳳凰腳爪，開出一串瑩白槐花。

老頭魔杖尖迸出火星，墻上的畫像齊聲驚呼。

“有趣。“我伸手撫過鳳凰羽翼，指間沾上滾燙的露珠，“你們的永生鳥...認得泰山青帝的契約。“

青玉鈴鐺突然掙脫銀盤，在我掌心發(fā)燙。裂紋間滲出細碎流光，如星軌般指向窗外——夜空中，獵戶座的腰帶三顆星詭異地連成一道直線，盡頭沒入禁林深處的黑暗。??

福克斯猛地張開翅膀，金紅尾羽掃落一片火星。老頭扶正眼鏡的動作頓住了：“那個方向是……“??

“氣運之子。“我截斷他的話，鈴鐺的嗡鳴已與我的脈搏同頻，“你們的星辰在為他偏移。“??

我翻窗躍下前最后回頭，看見鄧布利多站在漫天飛舞的檸檬雪寶包裝紙中，手中魔杖開出的漿果正急速腐爛成灰。??

“告訴你們的星辰，“夜風(fēng)裹走我的聲音，“東方的術(shù)士，最擅長斬斷畸形的氣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