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很長
選自:《禹雨之期》
作者:霖筆?康喬烈夫
時間:二零一一年八月十七日午后
地點:臺灣臺東縣弈巷
傳聞在風里打轉時
總有人提起余生的長度
像臺東縣弈巷午后的光影
被窗欞切成碎塊
我數著那些光斑
計算抵達你坐標的步數
你說余生是條沒有終點的隧道
黑暗漫過所有希望的刻度
又說光陰是張超薄的紙
寫滿詩行也盛不下一聲嘆息
我盯著你睫毛上的塵埃
那一秒想把地老天荒
碾成粉末撒進我們呼吸的縫隙
后來才懂這一生的奢望
不過是把“地久天長“四個字
拆成朝暮煮進柴米
紅塵這場修行
我拒絕所有經書
只想在你的瞳孔里
讀兩個人的輪回
遇見你的那天
季風剛好掠過太平洋
沒有預設的驚嘆號
也沒有慌亂的省略號
我們繞過所有過客該有的客套
在時光的候車廳
把彼此的名字
刻進靈魂的籍貫
原來愛不是突然的海嘯
是洋流穿過珊瑚叢的溫柔
是光陰在掌紋里
悄悄種下的藤蔓
流年的田埂上
所有腳印都帶著溫度
遠山把黛色疊成信箋
花朵把心事開成初見
那年春天的構圖
至今還在記憶里顯影
只是多年后的取景框里
只剩下嫣紅的殘影
一滴血在往事里凝固
成了歲月的琥珀
愛恨是本線裝書
被反復翻閱的章節
總在舊時光里發燙
我們都是紅塵的學徒
在執著的課堂上
練習離別也預習幸福
故事的結局
往往藏在一念之間的褶皺里
穿過時間的走廊
就能找到出口
那里有一個人的月光
因為他們總說
余生很長
長到能裝下整個清晨的陽光
裝下春天所有的花期
裝下鳥鳴串成的項鏈
長到心里的美好
會漫過堤岸
像初見時的潮水
退去后才看清一生的輪廓
此刻晴光正在窗外鋪展
我斟滿一杯清梅酒
看酒液里的倒影
慢慢沉淀成過往
有些片段被封進陶罐
有些掛在晾衣繩上
還有些被風卷進遺忘的角落
總有一天我們會沿著光陰的指紋
回到老地方
卻發現布景已換
人事在濾鏡里變形
我們抱怨時光的秒針
走得比指縫還急
心之所向都是前世的郵戳
愛之所屬不過是未拆的包裹
那些遠去的背影
是生命旅途的站牌
滄桑是必須攜帶的行李
既然已經檢票出站
何必回頭數站臺的編號
緣分的卷尺早已生銹
量不出重逢的坐標
你走向暮色時
歲月正把青絲染成霜
我轉身的瞬間
愛恨已切換成黑白模式
此生的劇本
不想再向山川問路
離愁別緒
只需一個眼神的留白
一個微笑的注解
就能把地老天荒
翻譯成釋然
或許多年后
故事的膠片會褪色
季節的輪回會磨損
那些讓我們失眠的名字
會被橡皮擦成透明
但生命總會在某個黎明
遞來一張新的船票
我們會遇見另一束光
在甲板上并肩看海
所有關于離別的詞匯
都被扔進浪里
只剩下寂靜的航標
此刻俗世的鐘擺
把相思搖得越來越輕
相守卻在心底
長成常青藤
我看著時光的沙漏
慢慢漏成老年斑
而心正在歲月的陶窯里
素燒成瓷
帶著淡淡的香
《余生很長(續)》
那些被酒精泡軟的黃昏
總在杯底浮現你的輪廓
像弈巷石板縫里的青苔
在潮濕的回憶里瘋長
我數著杯壁上的水珠
像數著你走后的每個清晨
陽光把影子拉得很長
長到可以觸碰到
你所在的時區
有人說遺忘是種天賦
我卻總在午夜練習失敗
你用過的茶匙還在抽屜里
保持著攪拌的姿勢
仿佛下一秒就會
舀起那年的月光
窗臺上的茉莉開了又謝
每片花瓣都記得
你說過的花期
他們不懂有些告別
不是轉身就能完成的儀式
是把心臟切成兩半
一半留在原地
一半跟著季風遷徙
我們都是被命運流放的島
漲潮時能聽見彼此的浪聲
退潮后只剩礁石
在歲月里沉默成標本
余生確實很長
長到可以學會
用左手系鞋帶
用右眼流淚
長到把你的名字
嚼成粉末混進鹽罐
在每個需要調味的日子里
嘗到一絲若有若無的咸
長到終于明白
地久天長不是地理概念
是某段時光在生命里
刻下的經緯度
晴光開始有了秋天的質地
我把清梅酒換成熟普洱
看茶湯里的葉片舒展
像那些被熨平的褶皺
往事在杯底沉淀成泥
偶爾有氣泡浮起
是某句沒說出口的嘆息
被歲月發酵成酒
總有人在光陰里迷路
我們曾是彼此的指南針
后來磁場紊亂
指針偏向不同的晨昏線
回到舊時光的人
都是被記憶綁架的囚徒
物是人非是最好的假釋令
讓我們在千媚百紅里
學會與時光和解
心之所向早已模糊成星圖
愛之所屬在銀河里漂流
背影是移動的島嶼
滄桑是隨身攜帶的地圖
走過的路沒必要重走
無緣的人不必再核對身份證
緣分的尺碼早已過期
我們都是被時光修改過的版本
你歸去的方向
如今長滿了野菊
歲月的白發
在風里越飄越遠
我遠離的軌跡
畫成一道弧線
愛恨在圓心處
結成透明的痂
不再向山川打聽消息
河流早已把答案沖進大海
一個眼神足夠折疊所有黃昏
一個微笑能融化整季寒冬
地老天荒是塊過期的糖
含在嘴里只剩苦澀的余味
不如吐掉讓味蕾
重新適應人間的清甜
那些痛苦的刻度
會被歲月的砂紙磨平
就像礁石最終會變成沙灘
季節的更迭里
總會有新的種子落地
在某個意想不到的黎明
冒出嫩芽
那時我們會遇見
另一雙溫暖的手掌
掌心的紋路里
藏著未說出口的永遠
不再害怕寂靜
因為寂靜里有生長的聲音
俗世的日歷越撕越薄
相思被翻成泛黃的內頁
相守卻在封底
蓋下鮮紅的郵戳
我看著鏡中的白發
像看著時光的結晶
而心正在歲月的陶土里
慢慢冷卻
長出細密的釉彩
每一道紋路里
都藏著淡淡的香
那是余生
最溫柔的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