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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自然 老夫人敗北!

她目光平靜地掃過臉色驟變的孫老夫人,掃過驚愕的王夫人,最后落在瞬間收起得意、眼中充滿驚疑和警惕的孫婉清臉上。

“同為祖父血脈,同為您的孫女,祖母您是如何做到……如此涇渭分明、厚此薄彼的?”

她的聲音里沒有質問的激烈,只有一種陳述事實般的冰冷,“孫女身上流著的,難道不是孫家的血?我母親謝氏一族,縱然如今不復先祖榮光,可當年也是清流砥柱,門風高潔!族中幾位表兄,如今雖多在書院苦讀,尚未入仕,可哪一個不是芝蘭玉樹,腹有詩書?謝氏子弟的才學與風骨,健康城中誰人不知?焉知他日便不能如先祖謝太傅那般,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之將傾,重振門楣!”

她的話語不疾不徐,條理清晰,每一個字都帶著沉甸甸的分量。

提到謝氏先祖謝安,更是讓孫老夫人和王夫人臉色同時一變!

謝安之名,即便在門閥林立的魏晉,也是如雷貫耳,是清流士族的標桿!

孫妙儀的目光重新落回孫老夫人臉上,那雙清亮的眸子里,竟隱隱透出一絲屬于謝氏血脈的清傲和銳氣:“孫女如今尚未及笄,婚嫁之事,言之尚早,祖母便斷言孫女是‘癡心妄想’?是‘沒有那個命’?”

她微微停頓,唇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加深,帶著一種近乎鋒利的嘲諷:“祖母如此篤定孫女將來定會一敗涂地,定不如妹妹前程錦繡?祖母您執掌中饋多年,深諳世事,難道不知這世間風云變幻,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您今日如此輕賤于我,將我孫家嫡長女的尊嚴踩在腳下,將我母親謝氏的清名肆意踐踏……就不曾想過,他日若謝氏真有復起之時,若孫女真有得遇風云化龍之日,孫府……當真就沒有需要用到我、用到我身后謝氏的那一天嗎?”

“您就不怕……今日種下的因,來日結出的果,讓您、讓整個孫家,都難以下咽!”

最后幾句話,孫妙儀的聲音陡然拔高,清越如鳳鳴,帶著一種振聾發聵的力量,如同驚雷般在寂靜的榮壽堂中轟然炸響!

“你……!”

孫老夫人被這連珠炮似的、條理分明又字字誅心的詰問,噎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

她猛地從羅漢榻上挺直了身體,手中的紫檀佛珠被捏得咯咯作響,一張老臉由白轉紅,再由紅轉青,嘴唇哆嗦著,指著孫妙儀,三角眼里射出驚怒交加、難以置信的寒光!

她萬萬沒想到,這個平日里木訥寡言的嫡長孫女,竟敢如此頂撞她!

竟有如此鋒利的言辭!

王夫人更是臉色劇變,保養得宜的面容瞬間扭曲!

她們如今風光,實則血緣根本不及孫妙儀高貴,她們不過是王氏旁支一族,而孫妙儀的母親卻是謝氏嫡出!

孫妙儀這番話,不僅頂撞了老夫人,更是在赤裸裸地打她王夫人的臉!

她眼中殺機畢露,厲聲呵斥:“放肆!孫妙儀!你竟敢如此頂撞祖母!毫無孝道!來人啊!給我……”

“夠了!”

孫老夫人卻猛地一聲斷喝,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被強行壓下的驚濤駭浪。

她死死地盯著孫妙儀,渾濁的眼底翻涌著驚疑、審視、震怒,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

眼前這個少女,身姿挺拔,面色蒼白卻眼神清亮銳利,言辭間隱隱透出的那份清傲和鋒芒,竟真有幾分謝氏先祖遺風!

這哪里還是那個懦弱可欺的孤女?

這分明是一塊蒙塵的璞玉!

或者……是一柄剛剛出鞘、寒光凜冽的利劍!

孫老夫人執掌孫府內宅幾十年,歷經風雨,眼光何其毒辣!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可能看走了眼!

這個一直被忽視、被苛待的嫡長孫女,絕非池中之物!

她那番關于謝氏復起的話,絕非無的放矢!

謝家那幾個小子,確實頗有才名……若真有那么一天……

這念頭一起,孫老夫人心頭猛地一凜,后背竟沁出一層冷汗。

她不能不考慮這個可能!

孫家看似風光,實則根基并不算太深。

若真把謝家得罪死了,將來若謝家復起,今日的羞辱便是孫家永遠的污點和隱患!

王夫人和孫婉清還在旁邊煽風點火:“母親!您看她這囂張跋扈的樣子!眼里還有沒有長輩!”

“祖母!她詛咒我們孫家!她大逆不道!”

孫老夫人卻像是沒聽見她們的叫囂。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氣血,布滿皺紋的臉上擠出一個極其難看、甚至有些扭曲的笑容,聲音干澀地對著孫妙儀道:“你……你這孩子,性子倒是比從前……伶俐了些。”

她艱難地吐出“伶俐”二字,避開了之前的刻薄評價。

“不過,頂撞長輩,終究是不對。”

她語氣放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定論,“念在你……念在你大病初愈,心氣不順,這次就算了,坐下吧,準備用早膳。”

轟——!

王夫人和孫婉清如遭雷擊,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坐下?

用早膳?

祖母竟然……高高舉起,輕輕放下?

非但沒有重罰,還讓她坐下一起用膳?

這簡直是前所未有的信號!這意味著什么!

孫妙儀看著孫老夫人那強壓怒火、眼神復雜的臉,看著王夫人瞬間變得鐵青、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的表情,看著孫婉清那張因極度震驚和怨毒而扭曲變形的臉,心中一片冰冷的平靜。

她微微福身,姿態依舊恭謹,聲音恢復了往日的輕柔,卻再無半分怯懦:“謝祖母體恤。”

她抬步,無視王夫人和孫婉清那幾乎要將她生吞活剝的眼神,走向膳桌旁那個屬于她的、往日如同虛設的位置,坦然落座。

榮壽堂內,氣氛詭異得如同凝固的寒冰。

檀香依舊濃郁,卻再也壓不住那彌漫開來的、無聲的硝煙。

王夫人盯著孫妙儀沉靜的側臉,眼中第一次翻涌起一種名為“忌憚”的驚濤駭浪。

這小蹄子……往日竟藏得如此之深!

不,這哪里是藏拙,這分明是隱忍待發!

眼見著及笄議親的年紀到了,崔子健又對她偏袒……她是覺得翅膀硬了,無需再忍了嗎?

王夫人心底冷笑一聲,只是,終歸還是嫩了些,到底年輕藏不住事。

只要她孫妙儀一日還在這個家里,還在她眼皮子底下……她就有的是辦法,讓她明白,什么叫生不如死!

對付一個失了母族依仗的孤女,手段多的是!

當她扶著張嬤嬤的手,剛踏上棲梧院正屋前的臺階,腳步便猛地頓住了。

院子里,氣氛迥異于往日。

幾個面生的、穿著體面藍綢比甲、神色肅穆刻板的嬤嬤,如同幾尊門神般杵在廊下。

她們身后,還跟著四五個同樣眼生、低眉順眼卻眼神精明的丫鬟。

原本在院里灑掃、侍弄花草的棲梧院舊人——老實木訥的小丫頭春桃和負責漿洗的趙婆子,此刻正被兩個陌生嬤嬤一左一右夾在中間。

春桃嚇得小臉煞白,肩膀縮著,趙婆子則一臉憤懣不平。

一個領頭的圓臉吊梢眉嬤嬤,正叉著腰,唾沫橫飛地訓斥:

“瞧瞧這院子里!落葉都沒掃干凈!花圃里的雜草都長瘋了!大小姐落水受驚,身子金貴著呢,你們這些懶骨頭就是這么伺候的?連個窗欞都擦不亮堂!要你們何用?”

另一個三角眼的嬤嬤立刻接口,聲音尖利:“就是!一點規矩都沒有!主子跟前伺候的人,連個茶都泡不好,笨手笨腳!依我看,就是欠調教!夫人體恤大小姐病著,特意撥了我們幾個老成懂規矩的過來幫襯,你們這些沒用的東西,趁早攆出去,別在這兒礙眼添亂!”

“嬤嬤!您不能這樣!”

趙婆子忍不住爭辯,“我們一直盡心盡力伺候大小姐……”

“閉嘴!老刁婆!還敢頂嘴?”

圓臉嬤嬤眼睛一瞪,揚手作勢就要打,“夫人說了,就是你們伺候不周,才讓大小姐遭了罪!今日非把你們這些沒用的東西都清出去不可!”

張嬤嬤氣得渾身發抖,剛要上前理論,卻被孫妙儀一把按住了手臂。

孫妙儀的目光緩緩掃過院子里這些“新面孔”,掃過她們眼中那份毫不掩飾的審視、輕蔑,以及一種奉命行事的倨傲。

最后,她的視線落在被嚇得瑟瑟發抖的春桃和滿臉憋屈的趙婆子身上。

王夫人。

報復來得真快。

釜底抽薪,直接斷她臂膀,讓她身邊無人可用,徹底成為她砧板上的魚肉。

好手段。

孫妙儀深深吸了一口氣,將胸腔里翻騰的怒火強行壓了下去,化作眼底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

她沒有理會那幾個趾高氣揚的嬤嬤,甚至沒有踏入正屋一步。

她只是緩緩轉過身,對著身后同樣驚疑不定的張嬤嬤,聲音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嬤嬤,我們走。”

“小姐?”張嬤嬤愕然。

孫妙儀沒有解釋,徑直邁開腳步,朝著來時的路,再次走向孫元禮的書房方向。

她的背影挺直,步伐不快,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那幾個奉命來“整頓”院子的嬤嬤和丫鬟都愣住了,面面相覷。

她……她要去哪兒?

孫元禮剛處理完幾份公文,正揉著發脹的太陽穴。

書房門被輕輕叩響,孫妙儀帶著張嬤嬤,再次出現在他面前。

看到去而復返的長女,孫元禮眉頭下意識地皺緊,語氣帶上了一絲不耐:“妙儀?又有何事?”

他以為她是來哭訴委屈,或是求他做主留下那幾個下人的。

孫妙儀并沒有他想象中的情緒,她只是平靜地站在那里,直視著孫元禮的眼睛。

她的臉色依舊蒼白,眼神卻異常清亮銳利,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冷靜。

“父親,”

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孫元禮耳中,“女兒方才回棲梧院,發現院子里多了幾位嬤嬤和姐姐,說是夫人體恤,撥來幫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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