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城的天,仿佛被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紫意。街頭巷尾,茶樓酒肆,所有人都在興奮地談論著同一件事——上界仙門,紫霞宗的大人物,今日要駕臨小小的青云城了!
消息如同長了翅膀,一夜之間傳遍全城。紫霞宗!那可是無數下界修士仰望的龐然大物!據說帶隊的是位筑基期的長老,而隨行的,更是那位名動下界的天之驕女——葉清雪!而她此行的目的,更是引得無數人議論紛紛,心緒復雜——退婚!
退婚的對象,正是如今夏家那個聲名狼藉的廢物,夏秋!
“嘿,聽說了嗎?葉仙子今日要來退婚了!”“嘖嘖,夏家這次可真是把臉丟盡了!當年攀高枝,如今摔得慘!”“葉仙子何等人物?紫霞宗內門弟子,天之驕女!夏秋那個連引氣入體都做不到的廢物,給他提鞋都不配!”“就是!早該退了!留著也是玷污葉仙子的名聲!”“唉,說起來,夏秋當年也是天才來著……可惜了……”“可惜什么?廢物就是廢物!葉仙子這是慧眼識珠,及時止損!”
各種議論聲此起彼伏,有幸災樂禍,有鄙夷不屑,也有幾分對夏秋命運的唏噓,但更多的,是對紫霞宗和葉清雪那高高在上的敬畏與向往。
夏府上下,更是籠罩在一片前所未有的緊張與諂媚交織的氣氛中。府邸內外張燈結彩,仆役們腳步匆匆,恨不得將每一塊地磚都擦得能照出人影。庭院里的花草被精心修剪,連空氣中都似乎彌漫著一種刻意營造的“仙氣”。
所有夏家子弟,無論嫡系旁支,都早早地被召集起來,換上了壓箱底的最體面、最光鮮的衣裳,在演武場周圍列隊站好。人人臉上都帶著一種混雜著激動、緊張、期待甚至諂媚的神情,目光不時地瞟向天空,腰桿不自覺地挺直,卻又在想到即將到來的大人物時,微微彎下幾分。
家主夏正雄站在最前方,一身嶄新的錦袍,頭發梳得一絲不茍,臉上堆滿了笑容,但那笑容深處,卻難掩一絲忐忑和焦慮。他身后站著幾位家族長老,同樣神情肅穆,眼神中帶著對仙門的敬畏和對即將發生之事的復雜情緒。
而在夏正雄身側稍后一步的位置,站著一位身材魁梧、面容倨傲的青年,正是夏家年輕一輩的翹楚,夏峰。他穿著一身華貴的勁裝,腰懸寶劍,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得意和期待,目光掃過人群時,尤其是在某個角落稍作停留時,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整個演武場,氣氛凝重得如同暴風雨前的寧靜,只有壓抑的呼吸聲和衣料摩擦的窸窣聲。
角落的破屋里,夏秋背靠著冰冷的土墻,聽著外面隱約傳來的喧囂和刻意壓低的議論聲,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他當然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也知道等待自己的將是什么。
退婚。當眾退婚。
這將是壓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將他那早已被踐踏得所剩無幾的尊嚴徹底碾碎,暴露在所有人鄙夷的目光下。他握緊了胸前的玉佩,那溫潤的觸感此刻也無法驅散心頭的冰冷和屈辱。母親臨終前的話語在耳邊回響:“秋兒……活下去……無論如何……活下去……”活下去?像現在這樣,如同螻蟻般茍延殘喘嗎?
“夏秋!你還縮在這狗窩里干什么?紫霞宗的仙長和葉仙子馬上就要到了!你想讓整個夏家因為你丟臉嗎?趕緊滾出來!”管事尖酸刻薄的聲音在院外響起,帶著濃濃的不耐煩和鄙夷。
夏秋深吸一口氣,那口氣仿佛帶著冰渣,刺痛了他的肺腑。他緩緩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洗得發白、打了好幾個補丁的舊衣——這是他唯一一件還算“體面”的衣服了。推開吱呀作響的破木門,刺眼的陽光讓他下意識地瞇起了眼。
演武場上,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他身上。那目光如同無數根針,刺得他皮膚生疼。有毫不掩飾的鄙夷和厭惡,有幸災樂禍的期待,有冷漠的旁觀,還有夏峰那如同毒蛇般陰冷、帶著殘忍快意的注視。
夏秋低著頭,一步步走向演武場邊緣一個最不起眼的角落。他感覺自己的腳步無比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踩在燒紅的炭火上。他努力挺直脊梁,但那脊梁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仿佛隨時會被壓垮。他默默地站定,將自己縮在人群的陰影里,仿佛這樣就能躲開那即將到來的風暴。
就在這時——
“來了!紫霞宗的仙舟來了!”有人激動地大喊一聲。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齊刷刷地望向天空!
只見天際,一道璀璨奪目的紫色流光破開云層,如同流星趕月般疾馳而來!那流光速度極快,前一瞬還在天邊,下一瞬便已出現在夏府上空!流光散去,一艘通體晶瑩剔透、散發著淡淡紫霞仙光、造型古樸大氣的玉舟顯露出來!玉舟周身符文流轉,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威壓,緩緩降落,最終懸停在演武場上空數丈之處。
一股無形的、浩瀚如海的威壓,如同水銀瀉地般籠罩了整個演武場!所有夏家子弟,包括家主夏正雄在內,都感覺呼吸一窒,胸口仿佛被壓上了一塊巨石,連體內的靈力運轉都變得滯澀起來!一些修為淺薄的旁系子弟,更是臉色發白,雙腿發軟,幾乎要站立不住!【注:筑基期修士的靈壓,對低階修士和凡人具有天然的壓制效果,如同面對山岳?!?
玉舟之上,三道身影清晰可見。
為首一人,身著紫色云紋道袍,鶴發童顏,面色紅潤,眼神開闔間精光內蘊,仿佛蘊含著星辰大海。他負手而立,神情淡漠,目光掃過下方如同螻蟻般的夏家眾人,帶著一種俯瞰眾生的漠然。正是紫霞宗長老,清虛真人!筑基期大修士的威儀,展露無遺!
清虛真人身后,站著一位身姿窈窕的少女。她穿著一身月白色的流仙裙,裙擺無風自動,飄逸出塵。肌膚勝雪,眉目如畫,五官精致得如同上天最完美的杰作。然而,她周身散發的氣質卻清冷如冰,仿佛九天之上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帶著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高。正是葉清雪!
此刻的葉清雪,比夏秋記憶中那個少女更加美麗,卻也更加冰冷。她神情淡漠,目光平靜地掃視著下方的人群,那眼神,如同神靈在俯瞰凡塵。當她的視線掠過人群,最終落在那個蜷縮在角落、穿著破舊、低著頭的熟悉身影時,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言喻的情緒——或許是厭惡,或許是解脫,但最終,都化為一片徹骨的冰冷和漠然。仿佛那不是她曾經的未婚夫,而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一只可以隨意碾死的螻蟻。她如今已是煉氣巔峰,距離筑基只差臨門一腳,是紫霞宗備受矚目的內門弟子,早已與青云城、與夏秋,是兩個世界的人?!咀ⅲ簾挌鈳p峰,引氣入體階段的圓滿,靈力充盈,為沖擊筑基打下堅實基礎?!?
最后一人,則是一位面容冷峻、身著紫霞宗執事服飾的中年男子,沉默地護衛在側。
玉舟緩緩降落在地。清虛真人當先一步,踏下玉舟。夏正雄連忙帶著一眾長老,臉上堆滿了近乎諂媚的笑容,快步迎了上去,隔著老遠就深深躬身行禮,聲音帶著激動和惶恐:
“青云城夏家夏正雄,攜闔族上下,恭迎清虛真人、葉仙子法駕光臨!仙長、仙子遠道而來,令寒舍蓬蓽生輝!夏家上下,不勝榮幸!”
清虛真人只是微微頷首,目光淡然,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審視,仿佛在看一群螻蟻的表演。葉清雪則蓮步輕移,跟在清虛真人身后走下玉舟。她目光清冷,并未在夏正雄等人身上停留,那淡漠的眼神,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不值得她多看一眼。她的視線,若有若無地再次掃過那個角落,冰冷依舊。
夏秋低著頭,卻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目光。冰冷、漠然、如同看待路邊的石子。一股難以言喻的屈辱和寒意,瞬間席卷全身,讓他如墜冰窟。他死死地攥著拳頭,指甲再次深深嵌入掌心,鮮血滲出,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只有心口那撕裂般的冰冷和絕望,在不斷蔓延。
危機,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上他的脖頸,緩緩收緊。退婚的利刃,已然懸在了他的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