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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異術驚雷

冰針般的雨水砸在顧臨秋的臉上,寒意穿透濕透的刷手服,直透骨髓。時間仿佛在那些黑暗屋檐下窺視的目光中凝固了。一秒?兩秒?泥濘中孫秀才撕心裂肺的嚎叫如同瀕死野獸最后的悲鳴,狠狠撕扯著她的神經。

現代醫院里的挫敗、家屬怨毒的指控、眼前這個生命迅速流逝的痛苦,混合著穿越帶來的恐懼和荒謬感,在她胸口翻騰、沖撞。沒有監護儀,沒有生化指標,沒有那冰冷可靠的“客觀證據”!有的只是她的一雙手,一雙眼,還有腰間那個單薄得可憐的小急救包——在這個陌生的蠻荒時代,她引以為傲的理性醫術,不過是無源之水,無根之木!

一股難以抑制的絕望,夾雜著被這世界徹底拋棄的孤獨,如同冰冷的繩索扼上她的喉嚨。或許,她該逃?趁著黑暗,趁亂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如同此刻在暴雨中倉皇流竄的黑影?她的腳尖,下意識地在冰冷濕滑的泥漿里,往側后方挪動了一絲微不可查的距離。

然而,那個念頭僅僅閃現了一瞬。孫秀才在泥水中拼命蜷縮的姿態,每一寸繃緊到極限的肌肉線條所傳遞出的、生命最原始的求生哀鳴,比任何監測儀器的警報聲都更尖銳地刺入她的腦海。

“醫乃仁術……”

“仁你個頭!”父親當年在故紙堆邊無奈的嘆息,竟不合時宜地在耳邊炸響。可身體的動作比思緒更快——就在孫秀才痛苦翻滾,試圖撞向旁邊堅硬的墻角以求解脫的剎那,顧臨秋整個人如同離弦之箭撲了出去!

冰冷的泥水濺起老高。她重重跪倒在泥濘之中,膝蓋被碎石硌得生疼。顧不上這些,她伸出沾滿污泥的手,以近乎粗暴的力量一把死死扣住了孫秀才胡亂抓撓自己腹部的骯臟手腕!

“別動!按住他!”她扭頭朝著黑暗處那些影影綽綽的圍觀者嘶喊,聲音因緊張和寒冷而尖銳得變了調。人群一陣騷動,卻沒人上前,只有更多混雜著驚駭、茫然和純粹“看戲”目光投射過來,如同針芒刺背。

顧臨秋顧不了那么多了。她必須確認!她的手指冰冷,觸感卻在生死逼迫下達到了從未有過的專注。就在孫秀才持續慘叫扭動的間隙,她的右手三指精準地、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壓向了孫秀才死死抱住的右下腹——麥氏點!

剛一按實!

“嗷——!!!”孫秀才的慘叫陡然拔高,幾乎能刺穿耳膜。他整個人像被電擊般猛地向上彈起,眼珠暴突,隨即又因劇痛癱軟下去,只剩下破碎的嗚咽和劇烈抽搐。

“反跳痛!”顧臨秋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手指下的征象如同冰冷的手銬,徹底鎖定了她的判斷!闌尾炎,極高概率已經穿孔!

冷汗混著雨水順著她的額角滑下,落入眼中,帶來一陣澀痛。抗生素!她必須馬上用上抗生素!在現代,這種情況就算穿孔也不過是一個急診手術的問題。可現在……藥!她的腰包!

她幾乎是扯開了黏在腰側的急救包,手指在冰冷濕滑中顫抖著翻找。謝天謝地!塑封條沒有因雨水完全失效。一小板鋁箔包裝的藥片被她粗暴地摳了出來——左氧氟沙星!幾粒,就剩下這幾粒了!透明的塑料分隔小格里,還有幾粒她準備對付突發牙炎的甲硝唑!

“水!拿水來!”她嘶吼著,抬眼望向最近的昏暗屋檐下,一個抱著孩子瑟瑟發抖的干瘦漢子。

那漢子被她布滿血絲、狀似瘋魔的目光嚇了一跳,下意識后退半步。就在顧臨秋心中冰涼,暗罵這該死的地方時,一個怯懦的小身影擠過人群,手里捧著一個豁口的粗瓷碗,渾濁的雨水在里面晃蕩。是個面黃肌瘦的孩子。

顧臨秋一把抓過碗,顧不上看那孩子驚嚇的臉,更顧不上這雨水有多骯臟!她強行扳開孫秀才因劇痛而死死咬緊的牙關,將一粒左氧氟沙星和半粒甲硝唑混合著渾濁的雨水硬生生給他灌了下去!冰冷的液體嗆得孫秀才一陣猛烈咳嗽,混合著膽汁的污穢物吐了他自己和顧臨秋一身。酸腐腥臭的氣味撲鼻而來。

做完這些,顧臨秋只覺得脫力,手指有些發麻。這只是杯水車薪!闌尾病灶不除,這點抗生素根本壓不住腹腔內瘋狂蔓延的感染!她需要中藥!能疏泄熱毒、行氣化瘀、消腫止痛的古方!混亂的記憶在濕透的頭腦中翻騰,無數藥名、配伍方歌在泥濘和病痛中攪成一鍋亂粥。

什么能最快消炎?什么能抑制腸痙攣?針刺!對,先止痛!爭取時間!念頭電光石火間閃過,求生的本能和職業反應終究壓倒了一切陌生與畏懼。她反手摸向刷手服口袋,濕淋淋的針灸包觸手冰涼。手指顫抖著撥開油浸鹿皮扣,一根三寸亮銀毫針被雨水沖刷得寒光凜冽!

無視周圍瞬間響起的、更加響亮的倒吸冷氣和低語——“她要作甚?!”,“拿針!妖人施針了!”——顧臨秋凝神屏息,沾滿泥污的指尖飛快地在孫秀才小腿外側按壓、尋找,口中下意識地念出古訣經穴定位:“外踝尖上五寸……腓骨前緣……”最終,她的食指重重點住闌尾穴!

銀針帶著一絲破開皮肉的微澀感,瞬間刺入!

“呃啊——!”孫秀才又是一聲悶哼,身體劇烈一顫。但緊隨而來的,并非預料中更猛烈的痛苦,反而是一種奇異的感受。那在他腹腔里瘋狂翻攪、撕扯的利刃,那仿佛要將他從內到外活活熔化的灼熱地獄……驟然間,被一股從體表深處升起的強烈酸、麻、脹感……阻滯了?

那是一種何等奇異的體驗!劇痛仍在,像陰魂不散的背景噪音,持續轟鳴。但那足以讓他用頭撞墻的、每分每秒都想結束生命的銳利切割感,卻被那枚深深刺入小腿的銀針強行截斷!如同狂暴肆虐的海嘯,狠狠撞上了一道無形卻又堅韌無比的堤壩。堤壩在顫動,卻硬生生將毀滅性的痛苦激流暫時阻隔在外,留下了一片得以喘息、充滿麻痹感的空間。腹中那股可怕的力量像是被一股酸脹麻木的洪流攔腰截斷,雖未消散,那凌遲般的痛感卻驟然……遠了?鈍了?

“呃……”孫秀才口中抑制不住地泄出一聲難以置信的呻吟,是痛苦,卻更有一種仿佛溺斃之人陡然接觸到空氣的嗆咳與放松。汗水、雨水和泥污糊滿了他的臉,緊抓著腹部的手指卻肉眼可見地松開了幾分力道。他大口喘息著,如同一條剛被沖上岸的瀕死之魚,每一次吸氣都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

然而,這短暫的喘息如同油燈的最后跳閃。沒過多久,那被強行鎮壓的疼痛陰云再次積聚,卷土重來的預兆在闌尾穴那酸脹無比的針感被劇痛一點點吞噬時越發明顯。那層隔絕了地獄之火的“膜”正在變薄、碎裂!

“不行!光靠針壓不住!得用藥!”顧臨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針感正在被暴烈的邪熱沖擊消散!孫秀才的體溫觸手滾燙,皮膚下仿佛燃燒著無形的火焰!脈象?這種環境下根本摸不準脈!但熱毒燔盛,灼爍筋骨的氣象幾乎肉眼可見!

“大…大夫……”孫秀才半睜著被汗水和污物糊住的眼,望向顧臨秋,聲音嘶啞微弱,卻透著一絲抓住浮木的、全然依賴的祈求。那眼神,瞬間讓顧臨秋想到了搶救室里那個最終逝去的病人家屬……同樣的絕望,只是此時的祈求中,還燃著一星微弱的火苗,全數寄托在她這個形容狼狽的“怪人”身上。

不能放棄!

一個字眼突兀地刺穿了混亂的腦海——“四逆散”!加味!

“石斛有沒有?!”她猛地抬頭,聲音嘶啞地沖著最近的人群問道,目光灼灼。

一個老婦怯生生地應道:“石…石斛?那種貴物,我們貧戶哪有……”

顧臨秋的心沉了一下,隨即目光銳利地掃過四周散落的雜物和在雨水沖刷下頑強生長的墻腳野草。“白芍?甘草有嗎?”幾乎是吼出來的。

“白芍?這個有!”人群后方傳來一個有些猶豫的聲音,一個戴著斗笠的漢子擠出來,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心裹在油布里的小布包,“藥鋪抓的散藥,治腹痛還剩點……”

“甘草!誰家灶頭有干草梗?生甘草!”顧臨秋語速飛快。

一個縮在角落的老婆子顫巍巍從懷里摸索出一小截用繩子扎住的、有些蔫巴的黃色草根,遲疑地問:“這…煮茶用的蜜草根……”

“快給我!”顧臨秋幾乎是搶了過來,顧不上嫌棄那些草根的品相。有了!基礎配伍在握!疏肝理脾、透邪解郁的四逆散!柴胡呢?這是關鍵君藥!她猛地記起——白芍在某種配伍下可部分替代柴胡柔肝解郁!行得通!至于清熱?石斛沒有,只能用甘草暫且緩急護住胃氣!止痛?再加延胡索!活血止痛!她記得穿越前急診備藥里有幾片從藥房拿的單味延胡索顆粒試用裝!顧臨秋幾乎是帶著豁出去的瘋狂,再次扯開濕漉漉的腰包,沾著泥漿的手指在里面瘋狂攪動!終于摳出了一個小小的、包裝嚴密的自封袋,里面是幾顆微小的棕色顆粒!老天保佑!

“藥罐!煎藥的東西!火!快生火!”她對著人群嘶喊,濕透的頭發黏在臉側,狼狽不堪卻氣勢駭人。生死時速,容不得半點講究了!

那抱著孩子的干瘦漢子似乎被這不顧一切的氣勢懾住,結巴道:“我…我隔壁二嬸家有個破瓦罐……她家今日熬稀飯還剩點灶火星……”

“水!干凈點的水!”顧臨秋將搶來的白芍片、蜜甘草根、還有那幾粒寶貴的延胡索顆粒(全數)連同搶來的豁口粗瓷碗塞到那漢子懷里,急促指令,“找那罐子,找個背風能聚火的地兒,馬上去煎!只取頭煎,不必久熬,藥氣一出就濾出來!”

漢子看著她滿身污泥混雜著病人嘔吐穢物、眼神卻似燃著火的樣子,一個激靈,抱著藥和孩子轉身就撞開人群往黑暗里跑。

“還有你!”顧臨秋指向那遞過蜜草根的老婆子,又看了看蜷縮在泥水里抽搐漸緩但體溫依舊滾燙、時不時因殘留陣痛抽動一下的孫秀才,“尋些干草鋪子,幫他墊著!找干凈東西(破布片)蘸冷雨水,給他擦額頭、腋下、腹股溝!物理降溫!”她喊著現代詞匯,也不管對方是否聽懂,只知道這是最原始有效的辦法。人群一陣騷動,有遲疑的,卻也有人默默動了,或許是孫秀才那暫時的喘息給了他們一絲異樣的觸動。

就在這時,站在人群后方的顧臨秋眼角的余光,再次敏銳地捕捉到了那個在第一章閃電中曾留意到的、一閃而過的身影。在一處稍高的石階上,一個穿著深青色綢衫、打著半舊油傘的身影。傘沿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面容,但顧臨秋依稀看到了對方下顎稀疏的、似乎染過一絲霜白的山羊胡須。那人并未上前圍觀泥沼中的混亂施救,只是微微側著身,沉默地盯著她強行灌藥、悍然下針、甚至搶奪草根命令煎藥的一系列行徑。那目光不似平民的驚懼,更像是一種審視,一種仿佛估價一件新奇或危險物品的、帶著隔岸觀火意味的冰冷評估。

綢衫身影只在階上停留了極短的片刻,似乎輕輕搖了搖頭,隨即轉身,瘦削的身影無聲無息地消融在暗巷更深的陰影里,像一滴雨水滲入黑暗的地縫。

顧臨秋的心臟因這無聲的注視猛地一縮,一種被毒蛇盯住的冰冷寒意攫住了她。但那感覺瞬間被拋在腦后——孫秀才又因一陣腹絞痛而痙攣起來!

她再次伏下身,指甲縫里嵌著黑泥的手指,緊緊捏住了那根刺在闌尾穴上的銀針柄端。冰冷刺骨。她能感到針下那塊肌肉群在劇痛再次沖擊下的震顫與頑強抵抗,以及患者生命之火在暴雨泥濘中忽明忽暗的搖曳。

時間,分秒如刀。煎熬的藥味還沒傳來,孫秀才的皮膚依舊像炭火般滾燙。她身上唯一的“現代武器”,那顆被灌下去的左氧氟沙星,正在黑暗的腹腔里與億萬瘋狂滋生的病菌進行著一場無聲的殊死搏殺,戰場是她無法直接觸及的地獄。而那位消失的綢衫客……顧臨秋心頭的不安如同投入沸水的油滴,在疲憊和冰冷的邊緣持續滋長、翻滾。

這場雨中地獄的豪賭,賭注是命,是她在這個全然未知的兇險時代第一寸立足的方寸之地。贏面幾何?她望著孫秀才在針刺緩解下痛苦減輕卻依舊扭曲的臉,聽著巷子深處隱約傳來的、婆子指揮著“這邊多擦擦”的模糊喊聲和孩童壓抑的哭泣……黑暗厚重依舊,只有懷中急救包硬塑料殼冰冷的硌痛感,給她一絲僅存的、屬于現實的荒謬錨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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