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機的螺旋槳在寂靜的廢墟上空發出“嗡嗡”的輕響，像一只警惕的金屬甲蟲。

陳默操控著遙控器，屏幕上實時傳回生物產業園的畫面：坍塌的研發中心被一層灰白色的生物組織包裹，像裹著尸布的棺材；地下三層實驗室的入口處，幾只嘶吼者正趴在地上，觸須時不時抽搐一下，像是在打盹；而在畫面邊緣，一團暗紅色的霧氣正緩慢蠕動，那是母巢的分身，距離入口不到五十米。

“它在守著我們。”凌玥盯著屏幕上的霧團，指尖在膝蓋上無意識地敲擊，“這種聚合體有記憶功能，我們上次摧毀它的分身，它記住了我們的氣息。”

阿木正在檢查改裝過的電磁步槍，聽到這話，手頓了一下：“那我們怎么進去？無人機的電池只能撐四十分鐘，再等下去，天就要黑了。”

陳默切換到熱成像模式，屏幕上瞬間布滿了紅色的熱源點。母巢分身的核心溫度高達42℃，像一塊燒紅的烙鐵；而那些嘶吼者的體溫卻低得異常，只有28℃，和冷血動物差不多。

“有了。”他指著屏幕角落，“看到那根通風管道了嗎？從這里進去，能繞到實驗室的應急通道，避開母巢的感知范圍。”

那是一根直徑不到半米的金屬管，緊貼著研發中心的外墻，管口被藤蔓覆蓋，看起來早已廢棄。阿木湊過來看了看，點頭道：“是這里，上次我就是從這根管子逃出來的。不過里面有很多‘蝕骨蟲’，被它們咬一口，骨頭都會爛掉。”

“我有辦法對付它們。”凌玥從背包里拿出一個小玻璃瓶，里面裝著淡黃色的液體，“這是從危險品倉庫找到的強酸抑制劑，蝕骨蟲的外殼遇到這個會融化。”

三人分工明確：陳默負責操控無人機吸引注意力，凌玥帶著抗體樣本和培養設備的拆解工具從通風管潛入，阿木則拿著電磁步槍在入口處接應，一旦發現母巢分身靠近，就開槍制造動靜。

“記住，一旦無人機信號消失，立刻撤退到預定集合點。”陳默最后檢查了一遍遙控器，將坐標輸入凌玥的終端，“我最多能引開它們二十分鐘。”

凌玥點點頭，將抑制劑揣進懷里，戴上從拾荒者部落借來的護目鏡——通風管里的光線極暗，護目鏡能提供夜視功能。阿木幫她系緊背包帶，低聲道：“小心點，里面的管壁很滑。”

陳默深吸一口氣，推動無人機的操縱桿。金屬甲蟲猛地拔高，朝著母巢分身的方向俯沖過去，同時打開了最大功率的探照燈，光束像一把利劍，刺向那團暗紅色的霧氣。

“嗡——”

霧團瞬間沸騰起來，無數觸須從里面彈射出來，像憤怒的毒蛇般抽打空氣。趴在實驗室入口的嘶吼者被驚醒，發出“嗬嗬”的低吼，觸須齊刷刷地指向無人機的方向。

“就是現在！”

凌玥抓住機會，像一只靈貓般躥到通風管下，用消防斧劈開藤蔓，翻身鉆了進去。阿木舉著電磁步槍，背靠著斷墻，手指扣在扳機上，眼睛死死盯著那些嘶吼者——只要它們有任何異動，他就會扣動扳機。

通風管里比想象中更狹窄。凌玥只能匍匐前進，膝蓋和手肘磨在銹蝕的管壁上，發出“沙沙”的聲響。護目鏡的夜視模式下，管壁上果然爬滿了米粒大小的黑色蟲子，正是阿木說的蝕骨蟲。它們被驚動后，像潮水般朝著凌玥涌來。

她迅速擰開抑制劑的瓶蓋，將液體沿著管壁倒過去。淡黃色的液體遇到空氣后冒出白煙，蝕骨蟲接觸到液體的瞬間，身體立刻融化成一灘黑色的粘液，發出“滋滋”的腐蝕聲。

“管用！”凌玥松了口氣，加快速度往前爬。管道每隔幾米就有一個檢修口，她根據記憶中的路線，在第三個檢修口停下，用斧柄敲了敲管壁——這里對應的正是地下三層實驗室的應急通道。

她撬開檢修口的蓋板，一股濃烈的腥甜味撲面而來，比上次聞到的更刺鼻。凌玥捂住口鼻，小心翼翼地探出頭：應急通道里空無一人，但墻壁上的生物組織比外面更厚，像某種活物的內臟，還在微微蠕動。

“還有十分鐘。”陳默的聲音從終端里傳來，帶著電流的雜音，“我把母巢引到西邊的倉庫了，但那些嘶吼者好像不太對勁，它們在往回走。”

凌玥心里一緊，顧不上多想，從檢修口跳下去，快步沖向實驗室核心區。通道盡頭的鉛門已經被炸開，露出里面的景象：原本存放低溫儲藏柜的地方，現在盤踞著一團直徑約五米的肉球，表面布滿了搏動的血管，正是阿木所說的“母巢之心”。

肉球的周圍插著十幾根透明的管子，里面流淌著淡綠色的液體，連接著墻壁上的培養艙——那些培養艙里，漂浮著半成型的嘶吼者胚胎，眼睛還沒睜開，觸須已經在液體里輕輕擺動。

“原來它們是在這里孵化的。”凌玥握緊手里的工具刀，走到最近的一個低溫儲藏柜前。這個柜子果然還在運轉，顯示屏上跳動著“抗體樣本A-3，保存溫度-80℃”的字樣。

她剛要打開柜門，終端突然發出急促的警報聲——不是陳默的信號，而是一個陌生的頻率，像指甲刮過玻璃般刺耳。母巢之心突然劇烈搏動起來，血管里的綠色液體瞬間變成深紅色，培養艙里的胚胎開始瘋狂扭動，撞得玻璃“砰砰”作響。

“怎么回事？”凌玥的護目鏡突然失靈，屏幕上一片雪花。她摘下護目鏡，發現應急通道里的生物組織正在快速收縮，露出墻壁上隱藏的金屬管道——那些管道里，流淌著和培養艙里一樣的綠色液體。

“凌玥！快離開那里！”陳默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恐慌，“凈化區的人來了！他們在遠程激活母巢的防御系統！”

凌玥猛地回頭，只見實驗室的入口處出現了幾個穿著白色制服的人影，為首的男人手里拿著一把造型奇特的槍，槍口正對準母巢之心。

“找到你了，抗體容器。”男人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傳來，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把張啟明藏起來的原始樣本交出來，我可以讓你死得痛快點。”

凌玥的手瞬間冰涼。她終于明白為什么母巢會突然異動——凈化區的人不僅知道抗體的存在，還能操控母巢的運作。張啟明的日志里提到的“創世會”，根本沒有消失，他們只是換了個名字，躲在懸浮的“新方舟”上，繼續著四百年前的實驗。

“休想。”凌玥迅速從儲藏柜里取出一個銀色的保溫箱，里面裝著最后一管未被污染的抗體原始樣本。她按下保溫箱側面的紅色按鈕，“這個箱子有自毀程序，只要我松手，你們什么都得不到。”

穿白制服的男人臉色微變，抬手示意身后的人停下：“我們可以談談。你想要什么？凈化區的永久居住權？還是足以重建一個部落的資源？”

“我要你們停止這一切。”凌玥的聲音在空曠的實驗室里回蕩，“銷毀所有病毒樣本，釋放被你們當作實驗體的地行者。”

“天真。”男人冷笑一聲，突然按下手里的遙控器。實驗室的地面開始震動，母巢之心表面的血管突然破裂，綠色的液體噴濺出來，落在地上瞬間化作無數只蝕骨蟲，朝著凌玥爬去。

“快走！”阿木的聲音從應急通道傳來，他不知何時沖了進來，舉著電磁步槍對著蝕骨蟲掃射。藍色的電流擊中蟲群，發出“噼啪”的響聲，蟲子們瞬間被燒成焦炭。

“阿木，你怎么來了？”

“陳默引開了大部分守衛，但他被母巢的分身纏住了！”阿木拉著凌玥往檢修口跑，“他讓我們別管他，帶著樣本先走！”

凌玥回頭看向實驗室入口，穿白制服的男人已經追了上來，槍口噴出的麻醉針擦著她的耳邊飛過。她咬咬牙，將保溫箱塞進阿木懷里：“你帶樣本走，去預定集合點等陳默。我引開他們。”

“不行！”

“這是命令！”凌玥猛地推開阿木，從背包里拿出最后一瓶強酸抑制劑，朝著母巢之心扔過去。液體炸開的瞬間，母巢之心發出一聲凄厲的嘶吼，表面的血管開始瘋狂收縮，纏住了追上來的白制服人員。

“快走！”她朝著阿木大喊，自己則轉身沖向實驗室的另一側——那里有一個通往地下二層的通道，是她剛才在地圖上看到的。

阿木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通道里，又看了看懷里的保溫箱，咬了咬牙，轉身鉆進檢修口。他知道，現在不是猶豫的時候，陳默和凌玥用命換來的機會，他不能浪費。

凌玥在地下二層的走廊里狂奔，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她拐進一個堆滿廢棄設備的房間，躲在一臺生銹的離心機后面，屏住呼吸。

穿白制服的男人追了進來，手里的槍左右掃視：“別躲了，你的基因序列里有我們植入的追蹤器，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們也能找到你。”

凌玥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終于明白父親為什么要將她休眠四百年——他早就知道，創世會在她的基因里做了手腳。

男人一步步走近，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猙獰：“其實你該感謝我們。沒有創世會的基因編輯技術，你以為你能容納抗體嗎？你和你父親，都是我們偉大計劃的一部分。”

“你們的計劃就是毀滅世界？”凌玥握緊藏在身后的消防斧，銀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閃爍著憤怒的光。

“是凈化世界。”男人舉起槍，對準她的胸口，“只有剔除那些被病毒污染的劣等基因，人類才能真正進化。而你，將會是新人類的母體。”

就在他扣動扳機的瞬間，實驗室突然劇烈震動起來，天花板的碎塊紛紛落下。男人的槍掉在地上，他驚恐地看向監控屏幕——母巢之心的溫度正在急劇升高，紅色的警報燈在屏幕上瘋狂閃爍。

“怎么回事？”

“博士，母巢在自毀！”通訊器里傳來慌亂的聲音，“有個外部信號入侵了它的核心程序，正在改寫基因序列！”

凌玥猛地想起陳默的終端——那是四百年前基因實驗室的專用設備，或許和母巢的原始系統存在某種連接！

“是陳默！”她趁著男人分神的瞬間，舉起消防斧砍向他的手腕。男人慘叫一聲，踉蹌著后退，凌玥撿起地上的麻醉槍，對準他的腿扣動了扳機。

“砰！”

麻醉針射中目標，男人應聲倒地，眼睛死死地盯著她：“你們贏不了的...凈化區的艦隊已經出發了，不出三天，這里所有的人都會被清除...”

凌玥沒有理會他的威脅，轉身沖出房間。地下二層的走廊里，母巢的生物組織正在快速枯萎，綠色的液體變成了黑色的粘液，散發出刺鼻的氣味——陳默成功了，他用終端改寫了母巢的基因序列，讓這個吞噬了無數生命的怪物走向了自我毀滅。

她沿著應急通道往上跑，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找到陳默，找到阿木，帶著樣本離開這個地獄。

當凌玥沖出生物產業園時，天邊正泛起魚肚白。廢墟的空地上，陳默靠在一截斷墻上，左臂不自然地扭曲著，顯然是受傷了，但他手里還緊緊攥著無人機的遙控器，屏幕上的信號已經變成了灰色。

“你沒事吧？”凌玥跑過去扶住他，眼眶瞬間紅了。

陳默看到她手里的保溫箱，笑了笑：“樣本拿到了？”

“拿到了。”

“那就好。”他的聲音有些虛弱，“阿木呢？”

“他先去集合點了。”凌玥檢查了一下他的傷口，是被母巢的觸須劃傷的，傷口周圍已經泛起淡淡的綠色，“我們得盡快回去，你的傷口可能感染了。”

陳默點點頭，被凌玥扶著站起來。兩人互相攙扶著，慢慢走向東邊的山脈。朝陽穿透云層，在他們身后投下長長的影子，母巢自毀的爆炸聲從遠處傳來，像為舊時代敲響的喪鐘。

“接下來去哪？”陳默問。

“去找石叔。”凌玥看著手里的保溫箱，“有了原始樣本，我們可以在部落里建立簡易的培養裝置。至于凈化區的艦隊...”她頓了頓，眼神變得堅定，“我們會準備好的。”

遠處的天空中，一架銀白色的飛行器正悄無聲息地掠過云層，機艙里，一個穿著白大褂的老者看著監控屏幕上陳默和凌玥的身影，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

“讓艦隊放慢速度。”老者對著通訊器說，“我要看看，這兩個從四百年前走來的‘遺物’，能掀起多大的風浪。”

通訊器那頭傳來恭敬的應答：“是，博士。”

老者的目光落在屏幕角落的一個標記上——那是陳默手腕上的終端信號，微弱卻頑強，像黑暗中不肯熄滅的星火。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游戲，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