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粘稠的墨汁,將銀行大廳完全浸透。
陳默靠在冰冷的鐵門后,胸口的起伏漸漸平緩,但耳朵依然捕捉著外面的每一絲動靜。剛才那個“嘶吼者”的嘶吼聲似乎已經遠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細碎的聲響——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啃咬金屬,“咯吱、咯吱”的,從街道對面的方向傳來,時斷時續。
他握緊消防斧的手微微松開,掌心已經被汗水浸濕。剛才狂奔時腎上腺素飆升帶來的亢奮褪去后,四肢的酸痛開始蔓延,尤其是肺部,像吞了一團火,每呼吸一次都帶著灼痛感。
“必須找到更安全的地方。”陳默對自己說。
他用終端的手電筒掃過整個大廳。破碎的玻璃柜臺反射著微弱的光,地上散落的紙幣早已泛黃發脆,被風吹過時發出像枯葉摩擦般的聲響。角落里的ATM機被暴力撬開,內部的零件裸露在外,像一具被掏空內臟的尸體。
目光最終還是落在了那個緊閉的保險庫門上。
厚重的合金門足有半米厚,表面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灰塵,邊緣處能看到復雜的鎖芯結構。即使密碼鎖已經損壞,這種級別的防護,也絕非外面那些怪物能輕易攻破的。
陳默站起身,躡手躡腳地走過去。他先用斧頭柄敲了敲門板,發出沉悶的“咚咚”聲,沒有任何回音——看來保險庫是獨立的隔間,里面是空的。他蹲下身,仔細檢查門鎖的位置,發現密碼鍵盤已經被暴力破壞,露出里面的線路,但機械鎖芯似乎還完好。
“得想辦法把它撬開。”
他在大廳里翻找起來。銀行的辦公用品大多已經腐朽,但在一個倒塌的文件柜后面,他找到了一根銹跡斑斑的鋼撬棍,一端被磨得很尖。陳默試著掂量了一下,分量很沉,應該能用。
他回到保險庫門前,將撬棍的尖端插進鎖芯與門板的縫隙里,雙手握住另一端,用盡全身力氣往下壓。撬棍發出刺耳的“嘎吱”聲,門板與門框之間被撬開了一道微小的縫隙。
“再加把勁!”
陳默咬著牙,額頭上青筋暴起。他能感覺到鎖芯內部的零件在松動,生銹的金屬摩擦產生的碎屑簌簌落下。就在他快要力竭的時候,“咔噠”一聲輕響,鎖芯徹底崩開了。
他喘著粗氣,用消防斧插進縫隙里,一點點將厚重的門往外推。合金門在軌道上緩慢滑動,發出“吱呀”的呻吟,最終露出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
一股混合著灰塵和霉味的空氣從里面涌出來,比外面的空氣更沉悶,但沒有那種令人作嘔的腐臭味。陳默打開終端的手電筒照進去,保險庫不大,大約只有十幾個平方,里面整齊地排列著幾排金屬貨架,大部分貨架已經空了,只有角落里堆著幾個破損的保險箱。
他側身鉆了進去,反手將保險庫門拉到只留一條縫——完全關上的話,萬一里面有什么狀況,連逃生的機會都沒有。
保險庫里異常安靜,只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陳默用手電筒仔細檢查了每個角落,確認沒有危險后,才靠在貨架上坐下來。這里果然比大廳安全得多,至少不用擔心會突然從哪個角落竄出怪物。
他從背包里拿出壓縮餅干和礦泉水,小口小口地吃著。剛才的戰斗和狂奔消耗了太多體力,現在胃里空蕩蕩的,即使是過期四百年的餅干,吃起來也格外香甜。
吃飽喝足后,倦意像潮水般涌來。陳默強打精神,開始整理自己目前擁有的東西:
一把消防斧,算是最主要的武器;
一件深灰色防風外套和工裝褲,雖然不太合身,但足夠耐磨;
一雙防滑登山靴,尺碼大了些,他在里面塞了些碎布,勉強能穿;
背包里有五包壓縮餅干,三瓶礦泉水;
手腕上的實驗終端,能量剩余35%,除了顯示時間、檢測生物信號和提供微弱的光源,似乎還有供氧功能,但暫時用不上;
身上的實驗服口袋里,還有一張泛黃的照片,是他休眠前和父母的合影,照片上的父母笑得很慈祥。
陳默摩挲著照片,心里一陣發酸。四百年了,他們早已化作塵土,甚至可能連骨灰都找不到了。在這個陌生的世界里,他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別想這些了。”他把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回口袋,“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他打開終端,試圖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功能。除了已經發現的那些,終端里還有一個簡陋的地圖,上面顯示著他目前所在的位置,以及周圍幾公里內的建筑輪廓。地圖上有一個閃爍的紅點,應該就是他自己。
“不知道這個地圖能不能更新。”陳默嘗試著操作了一下,發現地圖似乎是預設好的,只顯示四百年前的城市布局,和現在的廢墟完全對不上。看來這個功能暫時沒什么用。
就在這時,終端突然發出一陣微弱的震動,屏幕上跳出一行提示:“檢測到低濃度紅霧,正在靠近。”
紅霧?陳默心里一緊。他想起了在超市里看到的“高濃度病毒殘留”提示,難道紅霧就是病毒的載體?
他趕緊走到保險庫門口,透過門縫往外看。只見街道對面的天空中,一團淡紅色的霧氣正緩緩飄來,像一條無聲的蛇,所過之處,那些原本靜止的藤蔓似乎都變得更加活躍,葉片微微顫動著,像是在貪婪地呼吸。
遠處傳來幾聲凄厲的嘶吼,似乎有怪物被紅霧驚動了。
陳默趕緊關上保險庫門,只留下一條極細的縫觀察。他看到那團紅霧飄過銀行門口,空氣中似乎多了一種淡淡的腥甜味,聞起來讓人有些頭暈。
終端上的提示變成了:“紅霧濃度上升,建議關閉所有通風口,佩戴防護裝備。”
保險庫里應該沒有通風口,相對封閉。陳默稍微放下心來,但還是不敢掉以輕心。他搬了一個沉重的保險箱擋在門后,這樣即使有怪物試圖推門,也能爭取一點反應時間。
做完這一切,他才松了口氣,靠在貨架上閉上眼睛。雖然睡不著,但閉目養神也好。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的嘶吼聲漸漸平息,那股腥甜味也淡了下去。陳默睜開眼,看了看終端上的時間,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
他再次透過門縫往外看,紅霧已經散去,街道上恢復了之前的死寂,但隱約能看到一些奇怪的影子在晃動,似乎是那些被紅霧驚動的怪物還在游蕩。
“看來晚上并不適合行動。”陳默心想,“還是等天亮再說吧。”
他找了一個相對舒適的角落,將消防斧放在手邊,閉上眼睛,開始梳理這一天的經歷。從在休眠艙里醒來,到面對這個陌生的末世,再到與巨型老鼠和嘶吼者的戰斗,一切都像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但他知道,這不是夢。這個世界是真實的,危險也是真實的。
他想起了在超市里看到的那個嘶吼者,渾身覆蓋著暗綠色的鱗片,沒有眼睛,只有一張布滿牙齒的大嘴。那就是被病毒感染后的人類嗎?四百年前那場被稱為“赤潮”的災難,到底有多可怕?
還有終端上提到的“地行者”和“凈化區”,那是幸存的人類嗎?他們現在在哪里?過著怎樣的生活?
無數個問題在陳默的腦海里盤旋,但他找不到答案。
“也許,我應該去尋找其他的人類。”陳默心想,“一個人在這個世界里生存,太難了。”
可是,去哪里找呢?這個城市這么大,而且危機四伏,漫無目的地尋找,和自殺沒什么區別。
他突然想起了在超市里看到的那本日記。雖然只看了幾眼,但上面的內容讓他印象深刻。“紅霧來了...別呼吸...它們在皮膚里產卵...”“第7天,沒人來救我們...院長把自己鎖在停尸間了...”“最后一頁,字跡被血浸透:東邊有光。”
東邊有光?
陳默打開終端的地圖,找到了東方的方向。地圖上顯示,東邊幾十公里外,似乎有一個大型的工業園區。四百年前,那里是全市最大的生物科技產業園,他參加的基因穩定性實驗,就在那里的一家研究所進行。
“那里會有光嗎?”陳默喃喃自語。
他不知道,但這至少是一個方向。總比漫無目的地在廢墟里游蕩要好。
“明天天亮,就往東走。”陳默下定了決心,“先去那個生物科技產業園看看,也許能找到一些關于‘赤潮’病毒的線索,甚至可能找到其他的幸存者。”
做出決定后,陳默感覺心里踏實了不少。他再次檢查了一下保險庫的門,確認安全后,才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這是他醒來后的第一個覺,睡得并不安穩,夢里全是嘶吼的怪物和彌漫的紅霧,但至少,他暫時是安全的。
第二天清晨,第一縷微弱的陽光透過銀行大廳的破窗照進來,在地上投下一道狹長的光帶。
陳默被終端的鬧鐘吵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檢查了一下終端上的能量,還剩33%。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感覺精神好了很多。
他走到保險庫門口,透過門縫往外看。街道上很安靜,沒有看到怪物的影子,只有幾只不知名的飛鳥在廢墟上空盤旋。
“看來白天相對安全一些。”陳默心想。
他移開擋在門口的保險箱,小心翼翼地推開保險庫門,走了出去。銀行大廳里彌漫著一股潮濕的霉味,陽光照在灰塵上,形成無數細小的光柱。
陳默走到大廳門口,觀察了一下周圍的環境,確認沒有危險后,才走出銀行。
清晨的空氣雖然依舊灰蒙蒙的,但比昨天清新了不少,至少沒有那股令人作嘔的腐臭味。街道上,那些被紅霧驚動的藤蔓似乎又恢復了平靜,靜靜地纏繞在斷壁殘垣上。
陳默打開終端的地圖,確定了東方的方向,然后握緊消防斧,深吸一口氣,邁出了向東的第一步。
他的求生之旅,正式開始了。
走在空曠的街道上,陳默格外警惕。他盡量沿著建筑物的陰影前進,避免暴露在開闊地帶。街道兩旁的店鋪大多已經破敗不堪,櫥窗里的商品要么腐爛變質,要么被洗劫一空,只剩下一些破碎的包裝紙。
路過一家藥店時,陳默停下了腳步。他想進去找找看有沒有什么能用的藥品,比如抗生素、止痛藥之類的,在這個世界里,一點小傷都可能致命。
藥店的門虛掩著,陳默輕輕推開門,里面彌漫著一股濃重的藥味和霉味混合的氣味。貨架東倒西歪,上面的藥瓶散落一地,大部分已經破碎,里面的藥片撒了出來,被灰塵覆蓋。
陳默小心翼翼地在里面搜索著,希望能找到一些包裝完好的藥品。在一個角落里,他發現了一個未被打開的急救箱,里面有幾包消毒紗布、一瓶碘伏和幾支注射器。雖然沒有找到抗生素,但這些東西也很有用。
他把急救箱放進背包,繼續往前搜索。在藥柜的最底層,他發現了一本被水泡得發脹的日記,封面上寫著“市第一醫院急診科李醫生”。
陳默心里一動,他想起了在超市里看到的那本日記。他小心翼翼地翻開日記,里面的字跡已經有些模糊,但還能辨認。
“2263年7月15日晴
今天醫院里來了很多奇怪的病人,都是發燒、咳嗽,皮膚上還出現了紅色的斑點。一開始以為是普通的流感,但癥狀發展得很快,有些病人已經開始出現幻覺了。院長說要上報衛生部門,希望只是一場普通的疫情。”
“2263年7月20日陰
情況越來越糟了。那些病人的皮膚開始潰爛,身上長出了奇怪的鱗片,而且變得異常暴躁,會攻擊身邊的人。醫院已經被封鎖了,外面傳來消息,其他地方也出現了類似的情況。這到底是什么病?”
“2263年7月25日雨
紅霧來了!天空突然變成了紅色,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腥甜味。凡是吸入紅霧的人,很快就會出現癥狀。醫院里已經亂成一團,很多人都在逃跑,也有人在互相殘殺。我看到一個病人變成了怪物,撕開了護士的喉嚨...太可怕了!”
“2263年7月30日霧
食物和水快用完了。院長把自己鎖在了停尸間,說那里最安全。外面全是嘶吼的怪物,我們被困在醫院里,根本出不去。我知道,我們可能都活不了多久了。但我還是想記錄下來,也許將來有人能看到,知道這里發生了什么。”
“2263年8月5日?
最后一頁,字跡已經非常潦草,而且被血浸透了:
紅霧是活的...它們在繁殖...東邊的生物產業園...那里有抗體...一定要找到...”
日記到這里就結束了。
陳默合上日記,心里一陣沉重。這本日記印證了他的猜測,紅霧確實是病毒的載體,而且這場災難遠比他想象的更可怕。
但同時,日記的最后也給了他一絲希望。東邊的生物產業園,那里可能有抗體!
“看來我選擇向東走是對的。”陳默心想,“無論那里有多危險,我都必須去看看。”
他把日記放進背包,繼續向東前進。
越往東走,廢墟的景象越發慘烈。很多建筑都完全坍塌了,地上散落著更多的骸骨,有些骸骨的形狀非常奇怪,顯然是被病毒感染后的人類留下的。
空氣中的腐臭味也越來越濃,偶爾能聽到遠處傳來的嘶吼聲,讓陳默不得不更加小心。
中午時分,陳默走到了一條河流邊。河水已經干涸了,河床裸露在外,上面覆蓋著一層厚厚的淤泥。河對岸,就是他要去的生物科技產業園。
產業園的大門已經被破壞了,里面的建筑大多也已經破敗不堪,但依稀還能看出當年的規模。
陳默在河床邊找了一根粗壯的樹枝,試探著往前走。淤泥很深,每走一步都很困難,而且腳下時不時會踩到一些堅硬的東西,不知道是石頭還是骸骨。
走到河中央時,陳默突然感覺到腳下一滑,整個人差點摔倒。他低頭一看,發現自己踩到了一塊金屬板,金屬板下面似乎是空的。
他用樹枝撥開周圍的淤泥,發現這是一個井蓋,上面印著“污水處理”的字樣。
“這里怎么會有污水處理井?”陳默心里有些疑惑。
他試著用消防斧撬動井蓋,沒想到井蓋竟然被撬開了。一股難聞的臭味從里面冒出來,比外面的腐臭味更刺鼻。
陳默用終端的手電筒往里面照了照,下面是一個狹窄的通道,似乎可以通到對岸。
“也許從這里走更安全。”陳默心想。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下去看看。畢竟,從河床上走過去,目標太大,很容易被怪物發現。
他先把背包扔下去,然后雙手抓住井口,小心翼翼地跳了下去。通道里很潮濕,長滿了青苔,腳下很滑。陳默打開終端的手電筒,慢慢地往前摸索著前進。
通道里很安靜,只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和呼吸聲。走了大約十幾分鐘,前面出現了一絲光亮。陳默加快腳步,走到光亮處,發現是一個出口,外面就是生物科技產業園的內部。
他探頭往外看了看,確認沒有危險后,才爬了出去。
終于到了。陳默看著眼前破敗的產業園,心里一陣激動。他不知道這里是否還能找到抗體,也不知道等待他的會是什么,但他知道,自己離真相又近了一步。
他握緊消防斧,深吸一口氣,走進了產業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