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球中心。

深城的地標性建筑，一個用金錢和品味堆砌起來的夢幻堡壘。

林小焦站在它能照出人影的玻璃門前，感覺自己像個誤入巨人國度的格格巫。

她身上是洗得發白的T恤和一條普通的牛仔褲，腳上踩著一雙打折時買的帆布鞋，全身上下加起來不超過三百塊。

而她面前的這座商場，連吹出來的冷氣，都帶著一股高級香氛的昂貴味道。

她與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系統，我能反悔嗎？”林小焦在心里做著最后的掙扎。

【倒計時22:15:34。】

系統用一個冰冷的倒計時，粉碎了她所有幻想。

林小焦認命地嘆了口氣，推開了沉重的玻璃門。

一股更強烈的、混合著金錢與欲望的氣息撲面而來。

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面，穹頂上垂下的巨型水晶吊燈，空氣里飄蕩著若有似無的香水味，以及那些擦肩而過、衣著光鮮的男男女女。

每一個細節都在提醒她：你來錯地方了。

她低著頭，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團，快步走向電梯。

周圍一些若有似無的目光，像小針一樣扎在她身上。

好不容易擠進電梯，她按下了奢侈品所在的樓層。

電梯門一開，她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這里的裝修更加金碧輝煌，人也少了許多。

每一家店鋪的門面都設計得像藝術品，櫥窗里陳列的商品在燈光下閃爍著冰冷而誘人的光澤。

穿著精致制服的導購，站在門口，目光審視，帶著一種職業性的倨傲。

林小焦的出現，就像一滴水濺進了滾燙的油鍋。

那些導購的目光，從她那雙帆布鞋一路掃到她素面朝天的臉。

最后不約而同地流露出一絲淡淡的鄙夷，然后便漠然地移開，仿佛多看她一眼都是在浪費時間。

這種無聲的輕視，比直接的嘲諷更讓人難受。

林小焦的臉頰發燙，手心冒汗，社恐的DNA在體內瘋狂報警。

但她不能退縮。

她深吸一口氣，掏出手機，顫抖著手點開了“星光直播”的APP。

當她看到自己那個叫“焦焦不說話”的賬號時，才想起昨晚和編輯小北的對話。

對方以極高的效率，用一份充滿誘惑的合同，將她這個“網絡紅人”簽了下來，并承諾給予S級的推薦資源。

條件是，她必須播點“有意思”的內容。

還有比今天這事更有意思的嗎？

林小焦自嘲地想著，將直播間的標題改成了系統要求的——【挑戰人類尷尬極限】。

幾乎在她開播的瞬間，直播間的人數就開始飆升。

1000……

5000……

10000！

無數聞風而來的吃瓜群眾，像潮水一樣涌了進來。

彈幕瞬間爆炸。

【我靠！是活的彩禮姐！】

【主播昨天一戰成名，今天這是要干嘛？挑戰人類尷尬極限？這是要原地飛升嗎？】

【這背景……是環球中心？主播你走錯地方了吧？那里的廁紙都比我貴?！?

【前面的別尬黑，主播可是開口就要20萬彩禮的女人，來環球中心怎么了？（狗頭）】

林小焦看著彈幕，心臟砰砰直跳。

她把手機鏡頭對著天花板，壓低聲音，用一種近乎耳語的音量說道：“家人們……那個……今天有個任務?！?

【主播你大點聲！聽不見！】

【蚊子飛過都比你聲音大，怕啥啊，干就完了，奧利給！】

林小焦一咬牙，豁出去了：“家人們，幫我找找，這里哪件衣服最丑，還要最貴！”

此言一出，直播間安靜了兩秒，隨即爆發出更猛烈的彈幕。

【？？？】

【我沒聽錯吧？買最丑最貴的？姐，有錢也不是這么造的啊！】

【這是什么新型的炫富方式？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我宣布，今天的活兒，夠我笑一年！兄弟們，打起精神來，幫主播找！】

直播間的氣氛瞬間被點燃。

在觀眾們的慫恿和鼓勵下，林小焦那顆社恐的心，竟然也奇異地安定了一些。

她鼓起勇氣，將鏡頭對準了周圍的店鋪。

“家人們，左邊這家驢牌怎么樣？”

【不行！驢牌雖然貴，但不夠丑！我們要的是丑得驚天動地的那種！】

“那前面那家黎世家呢？聽說他們家專門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可以備選！主播快往前走，我剛才好像看到了一抹神奇的顏色！】

林小焦舉著手機，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開始在奢侈品樓層里“巡視”。

她的行為，自然也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

……

與此同時，環球中心頂層的總經理辦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大半個深城的繁華景致。

一個身穿高定西裝，身形挺拔的男人正站在窗前，背影透著一種生人勿近的冷漠。

他就是環球中心的主人，季晏。

“季總，”助理陳默恭敬地站在他身后，遞上一份文件。

“這是本季度的安保巡查報告?！?

季晏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他的目光落在辦公室墻壁上那塊巨大的拼接屏幕上，上面分割成數十個小格，實時顯示著商場各處的監控畫面。

忽然，他的視線定格在其中一個畫面上。

畫面里，一個穿著T恤牛仔褲的女孩，正舉著手機，行跡可疑地在奢侈品樓層里來回晃悠，嘴里還念念有詞。

季晏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我們商場的安保，現在允許這種行為藝術了？”他的聲音很平淡，卻讓陳默的后背瞬間冒出一層冷汗。

陳默趕緊湊過去看，當他看清女孩的臉時，表情變得有些古怪：“季總，這位小姐……好像是昨天網上那個‘彩禮姐’?！?

“彩禮姐？”季晏的語氣里帶著一絲疑問。

他從不關心這些網絡上的無聊新聞。

陳默連忙解釋：“就是昨天一個視頻，一個女孩在咖啡廳分手，轉頭就向鄰桌的大叔要20萬彩禮，視頻火了。”

季晏面無表情地看著屏幕里的林小焦。

她看起來很緊張，甚至有些局促，但又有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執著。

“這是新的網絡乞討方式？”他問。

陳默擦了擦汗：“……可能，是在直播吧?！?

季晏沒再說話，只是將那個監控畫面，單獨放大，占據了整塊屏幕。

他倒想看看，這個所謂的“彩禮姐”，到底想干什么。

……

直播間里，觀眾們已經為林小焦鎖定了一個終極目標。

【主播！快看你三點鐘方向！那家！櫥窗里那個！】

【臥槽！看到了！那是什么陰間配色？死亡芭比粉配熒光綠？】

【這泡泡袖！這蕾絲邊！這腰間的大蝴蝶結！設計師是從哪個星球來的？巴啦啦小魔仙嗎？】

【這衣服丑得我眼睛疼！就它了！主播，拿下它，你就是環球中心最靚的仔！】

林小焦順著彈幕的指引看過去，當她看到那件被陳列在店鋪最中央櫥窗里的連衣裙時，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那是一件丑得……

登峰造極、驚為天人的裙子。

任何一個正常審美的人，都不會把它穿上身。

她走近幾步，看到了那張小小的價簽。

售價：￥88，888。

很好，不僅丑，還很貴。

完美符合任務要求。

就是它了。

林小焦深吸一口氣，像是要奔赴刑場的勇士，邁步走進了那家名為“V&S”的頂級奢侈品店。

“歡迎光臨V&S?！?

門口的導購臉上掛著職業化的微笑，但在看到林小焦的穿著后，那笑容瞬間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毫不掩飾的疏離和警惕。

“小姐，我們店里禁止直播，請您把手機收起來?！绷硪粋€看起來資歷更老的導購走上前來，語氣里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

林小焦沒理她，徑直走到那個櫥窗前，指著那件丑絕人寰的連衣裙。

“就它了，包起來?！?

她的聲音不大，但在這安靜的店里，卻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耳朵里。

兩個導購都愣住了。

那個資深導購的臉上，鄙夷的神色更濃了。

她上下打量著林小焦，像是在看一個嘩眾取寵的小丑。

“小姐，您知道這件衣服的價格嗎？”她刻意提醒道。

“這件是我們設計師的限量款，售價八萬八千八百八十八?！?

她以為這個數字會嚇退眼前的女孩。

直播間里也炸了鍋。

【八萬八！主播玩真的??？】

【這導購的白眼快翻到天上去了，太真實了?！?

【主播快打她的臉！我賭一包辣條，主播買不起！】

林小焦沒有和導購廢話。

在進來之前，她已經把那十萬塊錢，全部轉到了自己的卡里。

她從口袋里摸出那張卡，遞了過去，語氣平靜地重復了一遍：“包起來，刷卡。”

那名資深導購看著她遞過來的普通卡，臉上的不屑幾乎要溢出來。

但出于職業素養，她還是接了過來，心里已經準備好看對方密碼錯誤或者余額不足的笑話了。

她慢條斯理地走到收銀臺，將卡插進POS機，輸入金額，然后把機器轉向林小焦。

林小焦面無表情地輸了密碼。

“嘀——”

一聲輕響。

POS機吐出了一張長長的簽購單。

交易成功。

導購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了。

她拿著那張簽購單，像是拿著一塊燙手的山芋，眼睛瞪得像銅鈴，嘴巴微微張開，足以塞進一個雞蛋。

她臉上的神色，在短短幾秒內，從鄙夷，到錯愕，再到震驚，最后化為一種難以置信的惶恐。

看走眼了。

今天這是踢到鐵板了！

“叮！”，林小焦的手機也收到了一條消費短信。

看著那串數字，一種前所未有的、病態的爽感，像電流一樣竄過她的四肢百骸。

這就是……

花錢的感覺嗎？

原來把將近九萬塊錢，花在一件自己根本不會穿的丑東西上，是這種感覺。

很荒謬，但又……

很痛快。

辦公室里，季晏看著監控畫面里發生的一切，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里，第一次出現了一絲波動。

他看到那個女孩在刷卡成功后，整個人都松弛了下來，甚至還對著那件丑衣服，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

那笑容，干凈又純粹，與她剛才那番豪橫的行為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有意思?！奔娟痰谋〈?，輕輕吐出這三個字。

他拿起桌上的內線電話，撥給了商場運營部。

“密切關注三樓V&S店門口的那個女孩?！彼穆曇粢琅f平淡。

“她接下來的所有行為，都不需要安保干涉?！?

他很想知道，這個花了八萬八買下全場最丑衣服的女孩，下一步，又會做出什么驚人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