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祈生收了笑容，問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尸體被塞在樓下大廳的管風琴銅管里，可血腥了。這會兒估計所有路過大廳想去吃早飯的人都看見了。”韓璐用手比劃了個塞入的動作，當然是夸張版。

“我還沒吃，實在是太惡心了，有點反胃。所以打算干脆帶回來吃完，再下去仔細看看到底是什么情況。”

姜祈生沒什么反應，只是一邊聽她說，一邊挑她手里的早飯，選了個喜歡的面包直接上嘴。

“那是我的早飯！”

“不太好吃，還是讓我替你吃了吧。”

一夜之間，兩人的關系似乎拉進了不少，建立起一種詭異的友誼。

“所以尸體怎么會在大廳？”她推開韓璐想要搶回面包的手，問道。

昨夜大家明明是同一時間進入的房間，就算真出了事，也不應該在大廳才對。

“這個我就不知道，要不一起去看看？”

不等她答應，韓璐就拉著人往外走。

不是，我還沒吃完……

死者她們都不陌生，正是昨晚上和她們發生口角的美人痣。

大廳里彌漫著濃重的血腥氣，血液在地板上鋪成一片暗紅色的湖泊，幾乎覆蓋了整個中央區域。

姜祈生小心翼翼避開那些痕跡——這出血量太不正常了，簡直像是把人體內的每一滴血都榨了出來。

女人的頭顱被粗暴地塞進大廳正中央那臺古老管風琴的銅管里，蒼白的臉從金屬管道中凸出。

她的嘴大張著，凝固成一個極度驚恐的表情。雙腿不翼而飛，沒有任何利器切割的痕跡，撕裂的傷口邊緣掛著碎肉，像被猛獸撕咬過。

這純粹是靠難以想象的力量完成的暴行。絕不是人類之軀能做到的。

“唔——”

盡管做好了心理準備，她還是被這一幕惡心到了，一個沒忍住，跑到角落狂吐起來。這種嘔吐比起情感因素，更像是生理本能。

剛剛果然應該先吃完早飯的，她想。

“都差點忘了你是新人。”韓璐站在一邊幸災樂禍，還不忘幫人拍背順氣，“不過你的心理素質已經很好了，多進幾次副本就習慣了。”

姜祈生抹了抹嘴，直起身子說道：“你看周圍，似乎有腐蝕過的痕跡。”

四周的墻壁上果然有許多約三四米長的拖痕，上面沾染了一種黏膩的液體，在雪白的墻面上呈現出焦黑的印記。

“看來這是一種力大無窮，能夠在墻壁上攀爬，渾身帶有腐蝕性液體，還喜歡鮮血的怪物。”韓璐總結道。

不僅如此，殺死她的怪物估計對音樂有著強烈的憎惡，不然不會特意將人塞進管風琴里。

“為什么是她？”

姜祈生盯著門口零星散落的血液，顯然此人死時遭受了巨大的折磨。

“命運。”羅玉堂不知從哪里冒出來，身邊跟著臉色陰沉的唐刀男，“不是他，也會是你，或者是我，誰知道呢？”

她不信命，只相信自己。

唐刀男聞言，冷哼一聲：“只不過是觸犯了死亡條件，何必說得這么好聽。”

羅玉堂瞥了他一眼，懶得再費口舌。這個人似乎天生就沒有“感知力”這種東西。

“你倆從哪過來的？”韓璐罵道。

這兩個來無影、去無蹤的人冷不丁開口，差點把她和姜祈生嚇了個半死。

“怎么，擔心我了？”羅玉堂講話輕佻，用手指了指樓上，“放心，只是去檢查了一圈。”

韓璐挑眉，對他這種這種說話方式顯然已經完全免疫了：“不看尸體？還是說你們已經對死亡條件有所猜測了？”

“尸體都已經被破壞成這個樣子了，明眼人都知道死因，還有什么可看的？至于死亡線索……”

“全都沒有充足的證據。”唐刀男插嘴。

詭異殺人也是講邏輯的。隨機抽取雖然也存在，但概率實在是太小了。一個人的死亡存在太高的偶然性，無法印證boss的殺人手法，觸發死亡的條件。

在副本里，人命是最廉價也最昂貴的試錯成本。

姜祈生厭惡死亡——尤其是那些與自己產生微妙聯系的死亡。管風琴中那張扭曲的臉，仿佛某種不詳的預兆，讓她恍惚間窺見了自己可能的結局。

她突然伸手，死死攥住尸體的手臂，猛地發力一拽。可尸體如同與管風琴融為一體，紋絲未動。

“你瘋了？”韓璐一把扣住她的手腕，阻止她繼續嘗試，“這你也敢亂碰？”

姜祈生沒有掙扎，卻也沒有松手。她的聲音異常平靜：“她不該被永遠困在這里。”

對她來說，自由是只能主動去掌握的東西。

羅玉堂以為她是心生憐憫，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活著的才是人，死了的，只是肉塊。犯不著可憐尸體，畢竟我們不可能把尸體帶出去。”

“我們幾個哪天死了，一樣不用收尸。”

唐刀男冷哼一聲，說出的話像是一盆冷水讓他們四人全都靜默了片刻。

姜祈生深呼一口氣，翻涌的情緒逐漸冷卻，理智占據了上風。這具尸體不是她，她不用為此感到生氣，只是一個陌生人罷了，她在心中默念，同時不動聲色地將手中的東西放入口袋。

之前雖然也覺得這地方瘆人，卻沒有這種下一秒可能就會死人的危機感。

“好了，別傷春悲秋了。正事要緊，還是趕緊去見瑪莎，了解副本主線任務。”

最后看了一眼這具尸體，姜祈生將尸體的模樣印刻在腦海中，在心中暗暗發誓自己絕不要像她那樣，扭曲著、被動地，迎接一個不是自己選擇的結局。

三樓走廊盡頭，羅玉堂戴著白手套的指節叩在橡木門上，三聲輕響，門環上的浮雕突然轉動，發出“咔噠”一聲。

“請進。”

聲音從屏風后傳來。

只見一個女子端坐在鏡前，一襲白紗長裙，裙擺如花瓣般鋪展。

姜祈生原以為自己會見到一位陰郁的哥特美人，像莫蒂西亞那樣——瘦削、蒼白，帶著病態瘋狂的優雅。

沒想到這位準新娘簡直正常到可怕。瑪莎或許是整座古堡里唯一稱得上“活著“的東西。

“洛倫茲殿下告訴我，昨夜古堡來了十一位客人，你們一定是其中四位。”

像所有十八歲少女那樣，她輕盈地從梳妝臺前跳了起來，藍眼睛閃閃發亮，雙手交疊在胸前，露出一個天真爛漫的笑容。

“我正為婚禮細節發愁。”她提著裙擺逐步逼近，一頭金色卷發如同玩偶一般，“雖然要嫁給一位……特別的先生，但我還是希望保留一些人類的婚禮習俗。”

“人類的習俗？”羅玉堂揚眉淺笑，用看狗都深情的眼神注視著女孩。“恕我冒昧，我還以為您是位高貴的精靈小姐。您的容顏簡直可以和月亮媲美。”

瑪莎掩唇輕笑，看來甜言蜜語對任何年紀的女孩都一樣奏效。

“客人真是會說話，不過很遺憾，我確實是個普通人類。殿下的第十六任新娘，倒確實是貨真價實的精靈。”

“抱歉，您是說，十六任？！”羅玉堂溫和的面具出現一絲裂縫。

“事實上，我是殿下的第二十四任新娘。”

瑪莎對這些一無所知的訪客似乎格外耐心。

“您難道不感到憤怒？”姜祈生問。

“憤怒？”她口中重復著這個詞，指尖輕輕撫過瓶中鳶尾深紫色的花瓣，“為什么要憤怒呢？我們都是一樣的。”

說這話時，瑪莎語氣里的疑惑壓過了其他情緒，似乎是真心實意這么覺得。

她搖了搖頭，不愿意再繼續下去：“還是談談我的婚禮吧。我是個人類新娘，就該遵循人類的傳統。”

她狡黠一笑，輕描淡寫間給四人拋出了一個難題：

“假如你們不能為我找到四件幸運物，那么我是不會自愿出席婚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