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等我組織好語言，目光越過我的肩膀，落在旁邊一臉看好戲表情的瀟瀟身上，語調陡然一轉，帶上了一點屬于教練的、不容商量的命令口吻：“瀟瀟，去那邊自動販賣機，幫教練買瓶礦泉水，要冰的。”

“啊？哦！”瀟瀟愣了一下，看看我又看看李哲，大概是被教練的威嚴震懾，小臉上閃過一絲不情愿，但還是乖乖地應了一聲，轉身小跑著去了。

支走了小電燈泡，泳池邊只剩下我們兩人。水波蕩漾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李哲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臉上。泳池頂燈的光線落在他深邃的眼底，映出某種復雜而灼熱的東西。他微微吸了口氣，似乎在積攢某種決心。

“那張照片……”他開口了，聲音比剛才更低了些，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我的神經瞬間繃緊，幾乎能聽到自己血液奔流的聲音。他直視著我的眼睛，沒有躲閃，眼神坦蕩得近乎……固執。“是我偷存的。分手后，唯一一張。”他頓了頓，喉結滾動了一下，像是在克服某種巨大的障礙，“每次覺得……快撐不下去的時候，就看看。提醒自己，這世界上還有這么個沒心沒肺、啃個芒果都能啃成災難現場的家伙存在。”

我的呼吸停滯了。臉頰滾燙得像是要燒起來，但心底某個冰封已久的角落，卻被他這直白到近乎笨拙的話，狠狠地、猝不及防地撞了一下，裂開了一道細縫。又羞又窘，還有一種酸澀的暖流不受控制地涌上來。

“你……”我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成型的音節。所有的質問、指責、控訴，在他這種近乎自毀式的坦白面前，都顯得那么無力。

李哲上前一步，距離瞬間拉近。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氣息混合著水汽，強勢地侵入我的感官。他的目光緊緊鎖住我，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認真。

“沈清，”他叫我的名字，珍而重之，聲音低沉而清晰，像投入心湖的石子，“兩年前那件事，是我混蛋。是我沒保護好你，是我讓宋月眉有機會傷害你。這錯，我認一輩子。”他的眼神里有深切的痛悔，但隨即被更強烈的光芒取代，“但這次，你看見了。”他的目光掃過宋月眉消失的方向，又落回我臉上，帶著前所未有的清醒和決絕，“界限不清的苦果，我嘗夠了。該清理的，我絕不會再手軟。”

他頓了頓，仿佛在確認我是否真的“看見”了。然后，他抬起手，不是觸碰我，而是指向那片在燈光下泛著粼粼波光、曾給我帶來無盡噩夢的泳池水面。他的指尖帶著一種奇異的力量感。

“水就在這里，”他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近乎挑戰的意味，“我就在這里。”

他的目光灼灼，像燃燒的炭火，筆直地投向我眼底深處：“清清，你敢不敢……再信我一次？”

泳池的水光在他身后晃動，映著他輪廓分明的側臉，和那雙盛滿了孤注一擲、卻又異常明亮的眼睛。手腕上被他攥過的地方，那滾燙的觸感似乎還頑固地殘留著，像一枚無形的烙印。宋月眉倉皇離去的背影，和李哲此刻清晰劃下的界限，像兩股交織的力量，沖擊著我。

水在這里。他就在這里。這一次，他似乎真的把那個“沒界限”的“妹妹”，徹底關在了門外。

那句“敢不敢再信我一次”，像帶著回音，在我腦子里嗡嗡作響，撞得我頭昏腦漲。信他？信這個分手后還偷藏我丑照、分手時害我差點淹死、現在又莫名其妙搞得我心跳失速的前男友？

荒謬！太荒謬了！

可……

我低頭，目光落在自己微微顫抖的指尖上。指尖冰涼，與臉頰滾燙的溫度形成可笑的對比。我聽見自己干澀的聲音，帶著一種連自己都覺得陌生的遲疑，在充斥著消毒水味和隱約人聲的空氣里響起：

“……信你什么？”

李哲的眼底瞬間亮起一簇光，像是暗夜中驟然點亮的星火。他往前又逼近了小半步，那股熟悉的、帶著水汽和壓迫感的氣息更濃了。

“信我能教會你，”他的聲音低沉而清晰，每一個字都帶著灼熱的決心，“信水沒那么可怕。”他的目光銳利地刺向我，“信我……這次絕不會再讓你沉下去。”他頓了頓，聲音里帶上了一絲微不可察的、近乎懇求的沙啞，“也信我……這次真的把門關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