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還帶著一種滑膩、腐臭的觸感。

凌燼猛地睜開眼，隨即被劇烈的疼痛和眩暈淹沒。他正以一種極其狼狽的姿勢，卡在葬神崖中段一處狹窄的巖石縫隙里。身下是深不見底、翻涌著不祥黑霧的深淵。每一次呼吸，碎裂的丹田都像有無數燒紅的刀子在攪動，痛得他眼前發黑。

我…還活著？這個念頭帶著劫后余生的茫然，但隨即被更沉重的絕望淹沒。丹田碎了…霜兒…霜兒怎么樣了？圣子那毀滅性的第三掌，妹妹撲向金光的身影，還有她眼中那吞噬一切的冰藍……像噩夢般在腦中反復撕扯。

“呃……”他試圖挪動身體，想爬上去，哪怕只有一線希望也要回去找霜兒。但稍微一動，全身的骨頭就像散了架，劇痛讓他幾乎再次昏厥。更糟糕的是，崖壁縫隙里滲出的那種粘稠、帶著腥氣的黑霧，正絲絲縷縷地纏繞上來，接觸皮膚的地方傳來細微的麻痹感和被啃噬的錯覺。葬神黑霧，名不虛傳！

不行！不能死在這里！凌燼心中嘶吼，指甲深深摳進冰冷的巖石，鮮血順著指縫滲出，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清醒。就在這瀕臨崩潰的邊緣，那個卡頓、充滿雜音的破鑼嗓，再次粗暴地在他腦子里響起：

【嗞…綁定…成功…嗞…歡迎使用…殘次品…BUG-114514…新手…禮包…加載中…嗞…能量不足…加載失敗…】

【強制…啟動…新手…抽獎…轉盤…嗞…獎品…池…紊亂…警告…】

嗡——

一個極其簡陋、閃爍不定、仿佛下一秒就要熄滅的光屏，強行投射在凌燼模糊的視野里。屏幕上，一個同樣簡陋的抽獎轉盤在瘋狂旋轉，上面模糊地分成幾個區域。只有兩個稍微清晰點：一個區域金光閃閃，隱約能看到《九轉金丹訣》幾個字；另一個區域灰撲撲的，標注著【量子速讀術（禿頭版）】。其他區域則是一片馬賽克或者扭曲的亂碼。

這就是…救命的系統？凌燼的心沉到了谷底。殘次品，故障，能量不足……每一個詞都像在嘲笑他的處境。

【請…宿主…十秒內…選擇…嗞…否則…默認…放棄…】那破鑼嗓毫無感情地催促。

放棄？放棄就是死！凌燼盯著那兩個選項。《九轉金丹訣》聽名字就是修復丹田的神功！可金光區域閃爍得極其不穩定，仿佛隨時會消失。而那個灰撲撲的【量子速讀術（禿頭版）】，卻異常“堅挺”。

賭了！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凌燼染血的手指，帶著決絕，狠狠戳向那唯一看起來“穩定”的選項——【量子速讀術（禿頭版）】！

【嗞…選擇…確認…獎品發放中…】

沒有金光灌頂，沒有醍醐灌頂。凌燼只覺得頭頂百會穴猛地一涼！一股極其微弱、但異常尖銳的“氣流”鉆了進來，瞬間掃過他的大腦皮層。

“嘶——！”他倒抽一口涼氣，感覺像是有人用冰錐在他腦漿里攪了一下。緊接著，一種奇異的“清醒感”彌漫開來。世界在他眼中似乎變得……“清晰”了一點？崖壁巖石的紋路，黑霧流動的軌跡，甚至遠處石縫里頑強生長的一株暗紅色小草的形狀，都異常清晰地印入腦海。

這…就是量子速讀？凌燼還沒來得及體會這“清醒”帶來的好處，就感覺頭頂一陣涼颼颼的。他下意識地抬手摸去……

入手處，本該是濃密黑發的地方，竟然光滑一片！一枚銅錢大小的、锃光瓦亮的禿斑，赫然出現在他頭頂正中央！崖頂的寒風毫無阻礙地吹拂在那片新生的頭皮上，帶來刺骨的冰涼和……無言的荒誕。

禿…禿了？！凌燼的表情瞬間凝固。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憤涌上心頭。丹田碎了，妹妹生死未卜，自己墜崖等死，唯一的“金手指”系統是個殘次品，好不容易抽個獎，結果獎品是讓自己……禿了一塊？！

【嗞…獎品發放…完畢…系統…能量耗盡…進入…休眠…嗞…】那破鑼嗓毫無愧疚地宣布，光屏閃爍了幾下，徹底消失，仿佛從未出現過。只留下凌燼一個人，在冰冷的崖縫里，摸著自己頭頂那塊光滑的“新大陸”，感受著丹田的劇痛和崖風的嘲笑。

艸！凌燼狠狠一拳砸在旁邊的巖石上，指骨生疼，卻遠不及心中的憋屈和絕望。

然而，就在這極致的憋屈中，他剛才被“量子速讀”強行“清晰”過的視野，再次捕捉到了那株在遠處石縫里搖曳的暗紅色小草。它的形狀，葉脈的紋理，甚至散發出的極其微弱的、帶著鐵銹味的腥氣，都無比清晰地烙印在他此刻異常“清醒”的腦海里。

血紋草！一個名字猛地跳出來！他在寒州城藥鋪的圖鑒上見過！這是一種極其罕見、蘊含狂暴氣血之力的靈草，是煉制某些霸道丹藥的主材，價值不菲！更重要的是，它本身蘊含的狂暴生命力，或許…或許能暫時壓制一下他丹田的傷勢，讓他恢復一點點行動力？

希望！哪怕這希望渺茫得像風中的燭火，也瞬間點燃了凌燼瀕死的心！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找到霜兒！

求生的欲望壓倒了禿頂的悲憤和系統的坑爹。他忍著劇痛，小心翼翼地挪動身體，朝著那株血紋草的方向攀爬過去。每一次移動都伴隨著骨骼摩擦的痛楚和丹田撕裂般的抽搐，冷汗浸透了他破爛的衣衫。

近了，更近了。血紋草那暗紅的色澤在昏暗的崖壁上顯得格外誘人。凌燼眼中燃起一絲光亮，染血的手指顫抖著伸向那株救命的靈草……

嘶嘶——！

一道極其輕微、帶著粘膩水聲的摩擦聲，從血紋草下方的陰影里響起！一股陰冷、腥臭的氣息猛地撲來！

凌燼的寒毛瞬間炸起！那被“量子速讀”強化過的感知瘋狂報警！他猛地縮手！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一道烏光如同淬毒的利箭，從他剛才手指的位置閃電般掠過！帶起的腥風刮得他臉頰生疼！

定睛一看，凌燼的心沉了下去。

一條足有成人手臂粗細的怪蛇，正盤踞在血紋草下方的石縫里。它通體覆蓋著鐵灰色的厚重鱗片，三角蛇頭高高昂起，一雙豎瞳閃爍著冰冷而兇殘的金光，死死鎖定著凌燼。猩紅的蛇信吞吐不定，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嘶嘶聲。

鐵鱗蟒！葬神崖常見的守護獸，皮糙肉厚，力大無窮，劇毒！是血紋草這種靈物的天然守護者！

該死！凌燼暗罵。他現在這狀態，別說鐵鱗蟒，就是一條普通的毒蛇都能要他的命！難道剛看到希望，就要葬身蛇腹？

鐵鱗蟒顯然沒打算給獵物喘息的機會。它粗壯的身軀猛地一彈，如同離弦之箭，張開腥臭的巨口，露出閃著幽藍寒光的毒牙，朝著凌燼的咽喉噬咬而來！速度之快，遠超重傷的凌燼所能反應！

完了！凌燼瞳孔驟縮，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嗞…檢測到…宿主…生命體征…急劇下降…強制…喚醒…備用能源…1%…】

【新手…保護…機制…啟動…嗞…隨機…抽取…道具…】

【抽獎…中…嗞…獎品…確定：百分百被空手接白刃（體驗版）…時效：三秒…】

那破鑼嗓如同天籟（雖然依舊難聽），在凌燼絕望的腦海中響起！

嗡！

一道微不可查的、幾乎與崖壁陰影融為一體的暗淡光膜，瞬間覆蓋了凌燼全身！

也就在這光膜出現的同一剎那，鐵鱗蟒那致命的毒牙，已經觸碰到了凌燼咽喉處的皮膚！

鏘——！！！

一聲極其詭異、如同金鐵交鳴般的脆響，陡然炸開！

預想中咽喉被洞穿的劇痛沒有傳來。凌燼驚愕地看到，那氣勢洶洶、快如閃電的鐵鱗蟒，此刻正以一種極其滑稽、甚至帶著點虔誠的姿態，僵硬地懸停在他面前！

它那猙獰的蛇頭死死定在半空，布滿利齒的上下頜以一種違反蛇類生理結構的角度，大張著！而在它大張的口腔深處，那兩枚致命的毒牙前方，它粗壯的、覆蓋著鐵鱗的尾巴尖，正不偏不倚、嚴絲合縫地……塞在它自己的嘴巴里！就像一個人用盡全力，死死咬住了自己的腳后跟！

整個蛇身因為用力過猛而繃得筆直，僵硬地懸在半空，那雙冰冷的豎瞳里，充滿了極致的懵逼、荒謬和……驚恐？它似乎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么，自己為什么突然咬住了自己的尾巴？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凌燼也懵了。他看著眼前這詭異到極點的一幕，大腦一片空白。百分百…被空手接白刃？這…這就是系統抽出來的“救命”道具？讓蛇…自己咬自己尾巴？！

噗嗤！

劫后余生的荒誕感和強烈的反差，讓重傷的凌燼都差點笑出聲，牽動傷口又是一陣劇痛。但他眼中瞬間爆發出兇狠的光芒！

機會！

三秒！系統提示只有三秒！

沒有絲毫猶豫！凌燼用盡全身最后一點力氣，狠狠一腳踹向懸停在半空、動彈不得的鐵鱗蟒那相對柔軟的七寸位置！

“給我下去吧！”

砰！

沉悶的撞擊聲響起。鐵鱗蟒僵硬的身體被踹得一個趔趄，維持不住那詭異的平衡，翻滾著、帶著難以置信的“嘶嘶”聲，朝著下方深不見底、翻涌著黑霧的葬神深淵墜落下去，很快消失在濃霧之中。

危機解除！

凌燼靠著冰冷的崖壁，大口喘著粗氣，冷汗浸透了后背。剛才那一腳幾乎耗盡了他剛凝聚起來的一絲力氣。他不敢耽擱，忍著劇痛，一把抓住那株近在咫尺的血紋草，用力將其連根拔起！

一股濃郁得化不開的血腥氣和狂暴的生命能量撲面而來。凌燼毫不猶豫，直接張嘴，將那株暗紅色的草塞進口中，胡亂咀嚼了幾下，便強忍著那股令人作嘔的鐵銹腥氣和狂暴的能量沖擊，硬生生咽了下去！

“呃啊——！”

血紋草入腹的瞬間，一股如同巖漿般滾燙、又像無數鋼針攢刺的狂暴能量，猛地在他破碎的丹田和殘破的經脈中炸開！遠比葬神黑霧侵蝕更劇烈的痛苦席卷全身！他眼前一黑，差點再次昏死過去。

但在這非人的痛苦中，一股微弱卻真實的熱流，也隨著那狂暴的能量，強行沖開了幾近枯竭的經脈，暫時壓下了丹田處那撕裂般的劇痛，讓他恢復了一絲行動能力。

有用！凌燼精神一振，求生的意志再次燃燒。他抬頭看向上方，尋找著可以攀爬的路徑。

就在這時，他眼角的余光瞥見，在剛才鐵鱗蟒盤踞的石縫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反射著微光。他強忍著痛苦，挪過去一看。

那是一塊鴿子蛋大小、質地溫潤的白色石頭，半嵌在泥土里。剛才鐵鱗蟒尾巴掃動時，露出了它的一角。

留影石？凌燼認出了這東西。一種可以記錄影像的法器，在修真界不算特別罕見，但怎么會出現在葬神崖的鐵鱗蟒窩里？

他心中疑惑，費力地將那塊留影石摳了出來。入手微涼。他下意識地注入了一絲剛剛血紋草帶來的微弱靈力。

嗡。

留影石表面泛起一層微光，一小段模糊的影像投射在旁邊的崖壁上。

影像里，赫然是剛才他擊殺鐵鱗蟒的那一幕！視角非常刁鉆，清晰地記錄了他踹蛇下崖，以及他頭頂那塊锃光瓦亮的禿斑在崖壁反光下熠熠生輝的特寫！還有他生吞血紋草時猙獰痛苦的表情！

影像的最后幾幀，畫面猛地拉近，對準了他拔出血紋草后，留在原地的一個淺淺的……啃噬痕跡。那痕跡很新，邊緣帶著細微的粘液，絕不可能是鐵鱗蟒留下的，更像是…某種更小的、嚙齒類生物的齒痕？

凌燼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預感籠罩了他。這留影石是誰放的？那齒痕又是什么？

沒等他細想，留影石的光芒徹底暗淡下去，耗盡了最后一點能量。

而與此同時，在遙遠的寒州城，玄穹圣地設立在此的一處分舵密室內。

一塊更大的、懸浮在半空的水晶壁上，同步閃爍了一下，赫然播放出了凌燼踹蛇下崖、禿頂反光、生吞血紋草的那段影像！

水晶壁前，一個穿著圣地執事服飾、面容陰鷙的中年婦人，看著畫面中凌燼頭頂那塊顯眼的禿斑和他兇狠的眼神，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丹田碎了還能活下來？還能殺了鐵鱗蟒？有意思……”她伸出猩紅的舌頭舔了舔嘴唇，眼神如同盯上獵物的毒蛇，“噬血瘋狗？呵，看來圣子大人隨手丟掉的垃圾里，還藏著點有趣的小玩意兒。通知‘黑牙’，葬神崖，有活了。目標…頭頂有點禿，很好認。”

她屈指一彈，一道靈光沒入傳訊玉符。

葬神崖的冷風，似乎更刺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