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青湖春影
- 梧桐葉落時見
- 終將歸故里
- 3664字
- 2025-07-14 13:42:09
周五那天陳宇和蘇瑤約定好放假去青湖玩,沒成想被李浩偷聽到了。大聲嚷嚷著他也要去。
青湖公園的春陽是被揉碎了的金子,順著柳樹枝椏的縫隙漏下來,在石板路上織出一張晃眼的網。陳宇站在那棵老槐樹下時,睫毛被陽光照得透亮,能數清上面沾著的細小塵?!鲩T前對著鏡子梳了三遍頭發,額前的碎發卻還是固執地垂下來,幾乎要蓋住眉毛,像想遮住他眼里藏不住的慌張。
“站近點??!”李浩舉著相機嚷嚷,鏡頭在兩人之間晃來晃去,“你倆離得能塞下一頭牛了,拍出來像陌生人!”
陳宇的喉結動了動,往蘇瑤那邊挪了半寸。藍白相間的校服袖子擦過她的淡藍色裙擺,布料相觸的瞬間,他像被燙到似的想往后縮,卻聽見蘇瑤輕輕“呀”了一聲,低頭去扶被風吹歪的帆布包。那只包是淺米色的,上面繡著朵小小的玉蘭花,和她今天的裙子一個色系,溫柔得像剛化的春水。
“就這樣挺好?!碧K瑤抬頭時,馬尾辮的發梢掃過陳宇的胳膊,帶著點洗發水的梔子香。她今天沒扎蝴蝶結,也沒別那枚梅花胸針,可陳宇覺得,她比任何時候都好看——淡藍色的連衣裙是收腰的,領口系著個小小的蝴蝶結,風一吹,裙擺就揚起個輕快的弧度,像只停在枝頭的藍蝴蝶。
陳宇的目光落在她的領口。寒假開學那天,她穿著藍白校服站在這里,領口別著銀質梅花胸針,晨光落在花瓣上,像落了片星星?,F在她沒穿校服,脖頸的線條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清晰,皮膚白得像剛剝殼的荔枝,比胸針更晃眼。
“看鏡頭!”李浩的喊聲把他拽回現實。陳宇慌忙抬頭,正對上相機鏡頭,卻在鏡片里看見蘇瑤的側影——她的嘴角微微揚著,一只腳輕輕踮起來,腳后跟離地面半寸,像隨時要跳起來,另一只手舉在臉頰邊,比出個軟乎乎的愛心,指尖的指甲修剪得圓圓的,透著點粉。
他忽然想起上周數學課,趙志國讓她起來回答問題,她緊張得指尖發白,也是這樣微微蜷著手。那時候她穿著藍白校服,袖口磨得有點起球,卻讓他覺得,比此刻這條精致的裙子更讓人心里發緊。
“陳宇你笑?。 崩詈撇荒蜔┑囟迥_,“臉繃得像趙魔頭查作業!”
蘇瑤被逗笑了,肩膀輕輕顫著,發梢又掃過陳宇的手背。這次他沒躲,任由那點癢意順著血管往上爬,爬到耳根,燒得他耳朵嗡嗡響。他扯了扯校服的拉鏈,金屬頭撞到第二顆紐扣,發出清脆的“?!甭暋@件校服他昨天洗了三遍,領口的白襯衫用肥皂搓得發亮,連袖口的褶皺都捋得平平整整,可在蘇瑤的淡藍裙子面前,還是顯得笨拙又拘謹。
“你看他,”蘇瑤轉頭看他,眼睛彎成了月牙,“耳朵紅了。”
陳宇的心跳漏了一拍,像被相機的快門聲驚到的鳥。他想反駁,卻看見蘇瑤的耳尖也泛著粉,比她裙子的顏色淺一點,像被春風吹透的桃花瓣。風正好在這時吹過來,卷著槐樹葉的清香撲過來,蘇瑤的頭發被吹得亂了,幾縷碎發貼在臉頰上,遮住了她半只眼睛。
“別動?!标愑钕乱庾R地伸出手,指尖快要碰到她的頭發時,又猛地頓住。
蘇瑤的眼睛眨了眨,睫毛上沾著的陽光落進瞳孔里,亮得像盛了星光。她沒躲,只是看著他懸在半空的手,嘴角的笑意慢慢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他說不出的神情,像初春的湖面,看似平靜,底下卻藏著暗流。
陳宇的指尖在半空僵了三秒,最終還是收了回來,假裝整理自己的校服領口:“風太大了。”
“咔嚓——”
李浩按下快門的聲音像根針,刺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蘇瑤猛地轉過頭,往李浩那邊跑:“我看看!”她的裙擺掃過陳宇的小腿,帶著點布料的涼,和他校服褲子的溫熱形成鮮明對比,像春天里突然落下的一滴雨。
陳宇站在原地,看著自己懸過的那只手。指尖好像還沾著她頭發的溫度,比寒假在湖邊握過的手心涼一點,卻更讓人心里發慌。他低頭看自己的校服,白襯衫的領口被風吹得微微動,像他此刻亂了節奏的呼吸。
“你看你像根木頭!”蘇瑤的聲音帶著笑,從相機那邊傳過來,“肩膀都繃成石板了,眼睛瞪得像受驚的兔子!”
陳宇走過去時,腳步有點發沉。照片里的他確實傻氣——藍白校服在一片春色里顯得格外扎眼,背挺得筆直,卻透著股說不出的僵硬,倒是蘇瑤的淡藍裙子被風吹得揚起一角,馬尾辮的發梢拂過臉頰,比心的手彎出個溫柔的弧度,連陽光都好像格外偏愛她,在她發梢鍍了層金邊。
“明明是你動了?!标愑钚÷暦瘩g,目光卻離不開照片里她的眼睛。那里面盛著笑,也盛著點別的東西,像寒假在湖邊,他握過她的手之后,她抬頭看他時的眼神,亮晶晶的,像落了碎冰。
“我才沒動?!碧K瑤把相機往他面前湊了湊,指尖點著照片里他的臉,“你看你,耳朵紅得像李浩偷吃的草莓?!彼闹讣着龅狡聊簧纤亩?,隔著一層玻璃,陳宇卻覺得那點溫度穿透了屏幕,燙得他脖子都熱了。
李浩在旁邊起哄:“就是!我看你倆拍照像演默劇,一句話不說,光用眼神交流,當我是瞎子?。俊?
蘇瑤的臉一下子紅了,搶過相機塞進李浩手里,轉身去扶被風吹倒的帆布包。陳宇看見她的指尖在包上蹭來蹭去,像在數上面的玉蘭花刺繡,忽然想起她昨天在自習課上,也是這樣蹭著校服的衣角——那時候她穿著藍白校服,手指在布料上劃著,像在寫什么只有自己懂的字。
一陣春風卷著槐樹葉吹過來,把蘇瑤的碎發吹到了臉上。她抬手去捋,手腕抬起來的瞬間,陳宇看見她小臂內側有顆小小的痣,像不小心沾上去的墨點。他想起上周體育課,她穿著藍色運動校服,袖口卷到胳膊肘,那顆痣就藏在布料下面,那時候他沒看清,只覺得她握跳繩的手腕細得像一折就斷。
“拍好了沒?”蘇瑤的聲音帶著點慌,“我媽說下午要下雨?!?
李浩舉著相機又拍了兩張,嘴里嘟囔著:“急什么,好不容易見你穿裙子,多拍幾張留紀念。”蘇瑤想去搶相機,兩人鬧著跑開時,淡藍色的裙擺掃過陳宇的鞋尖,像只蝴蝶停了一下又飛走了。
他站在原地沒動,看著蘇瑤圍著李浩轉圈,馬尾辮在空中劃出輕快的弧線。陽光落在她的裙子上,把藍色照得更淺了,像把春天的天空剪了一塊下來,裹在了她身上。而自己身上的藍白校服,是洗得發白的藍,是規規矩矩的白,像被框在方框里的天空,沉悶又笨拙。
“陳宇你快來!”蘇瑤回頭喊他,手里舉著朵掉落的玉蘭花,花瓣是淡淡的粉,“給你戴頭上!”
陳宇的臉騰地一下紅了。他能想象自己戴著花的樣子——藍白校服配粉花,肯定像個傻子??伤€是走了過去,看著她踮起腳尖,把花別在他的校服口袋上。她的指尖碰到他的胸口,比上次遞鋼筆時更久,溫度透過薄薄的布料滲進來,燙得他心臟狂跳,像要撞破肋骨跑出來。
“好看。”蘇瑤退后一步,歪著頭打量他,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比李浩的辣條好看?!?
陳宇低頭看那朵玉蘭花。花瓣的邊緣有點蔫了,卻把他的藍白校服襯得柔和了許多。他忽然覺得,原來校服也不是那么沉悶——只要旁邊站著穿淡藍裙子的她,再普通的布料都能開出花來。
“李浩快看!”蘇瑤朝遠處喊,“陳宇戴花比女生還好看!”
李浩舉著相機飛奔過來,快門按得“咔嚓”響:“這張必須存!等畢業冊里給趙魔頭看看,他最乖的學生也會戴花!”
陳宇想把花拿下來,手指剛碰到花瓣,就被蘇瑤按住了手。她的掌心有點涼,比寒假在湖邊時的溫度低,卻照樣暖得他指尖發麻?!皠e摘,”她說,聲音輕得像風,“挺好看的?!?
他的手僵在半空。陽光穿過玉蘭花的花瓣,在她的手背上投下細碎的影子,像她校服上沒說出口的心事。遠處傳來李浩的傻笑,近處是她掌心的溫度,風里飄著梔子香和玉蘭花的甜,陳宇忽然覺得,時間好像在這一刻停住了——藍白校服上的玉蘭花,淡藍裙子上的陽光,還有兩人交疊在花瓣上的手,都成了一幅不會褪色的畫。
“餓了!吃飯去咯!”李浩突然大喊一聲,像顆石子砸進平靜的湖面。蘇瑤慌忙收回手,指尖在裙擺上蹭了蹭,像在擦什么不存在的痕跡。陳宇也把手縮回來,卻覺得掌心還留著她的溫度,比那朵玉蘭花更讓人舍不得放下。
李浩已經跑出了老遠,藍白校服的背影在柳樹林里一晃一晃的,像只冒失的兔子。蘇瑤跟在后面,淡藍色的裙擺被風吹得揚起,發梢的梔子香越來越遠。陳宇最后看了眼拍照的地方,兩只麻雀落在剛才他站的位置,歪著頭啄地上的花瓣,蹦蹦跳跳的,像在撿他們沒說出口的話。
他摘下那朵玉蘭花,放進帆布包的側袋里。花瓣的紋路蹭在指尖,像她剛才按在他手上的力道,軟乎乎的。往公園外走時,他的藍白校服上還沾著點花香,風一吹,就跟著蘇瑤的梔子香跑,像在玩一場只有他們懂的追逐游戲。
路過青湖的冰面時,陳宇想起寒假里融化的冰,想起她掌心的汗,想起她領口的梅花胸針?,F在冰面全化了,灰綠色的水里漂著柳葉,幾只鴨子在里面撲騰,攪得碎光嘩啦響。蘇瑤忽然停下腳步,指著水里的倒影:“你看!”
水面上,兩個影子挨得很近。一個穿著藍白校服,口袋里插著朵玉蘭花;一個穿著淡藍裙子,馬尾辮在風里輕搖。陽光落在水面上,把兩個影子泡得軟軟的,像被春水融在了一起。
“像不像一幅畫?”蘇瑤的聲音里帶著點雀躍,像孩子發現了秘密。
陳宇的喉結動了動,想說“像”,卻看見她的耳尖又紅了,像被春風吹透的櫻桃。于是他把話咽了回去,只說了句“李浩真要跑沒影了”,卻在轉身時,悄悄往她那邊靠了靠,讓水面上的兩個影子,挨得更緊了些。
風又吹過來,帶著青湖的潮氣和玉蘭花的甜。陳宇的藍白校服和蘇瑤的淡藍裙子在風中輕輕碰著,像兩朵并肩開放的花,在春天的陽光里,悄悄藏起了滿肚子的話。而那兩只麻雀,還在老槐樹下啄著花瓣,仿佛要把這曖昧的春光,一點一點,都啄進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