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余暉透過車窗，在車廂內投下溫暖而斑駁的光影。劫后余生的慶幸和后怕在空氣中緩緩流淌，大人們低聲討論著剛才那驚魂一瞬的“幻覺”，司機還在絮叨著可能是疲勞駕駛看花了眼。車內彌漫著一種混雜著松口氣的輕松和未散盡的緊張感。

林暖暖緊緊抓著沐塵的胳膊，小臉依舊有些發白，但靠在沐塵微涼卻異常堅實的肩膀上，讓她感到一種奇異的安心。剛才那瞬間，撲向車窗的恐怖黑影帶來的冰冷恐懼，與此刻沐塵身上散發出的、仿佛能隔絕一切危險的清冷氣息，形成了強烈的對比。她抬起頭，大眼睛里還殘留著水汽，帶著一絲連她自己都說不清的直覺，小聲地、幾乎用氣音在沐塵耳邊呢喃：

“沐塵……剛才……是不是你……”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少女特有的柔軟和一絲不易察覺的依賴，像一片羽毛拂過心湖。那溫熱的氣息呵在沐塵的耳廓，帶著屬于她的、陽光和糖果般的甜香。

沐塵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他沒有立刻回答，目光依舊投向窗外飛速倒退的、被夕陽染成金紅的湖面。然而，他的意識深處，那片浩瀚無垠、由冰藍法則構筑的識海宇宙，卻遠不如表面平靜。

識海的中心，那輪象征著帝境本源、散發著統御萬寒帝威的凜冬之陽旁邊，一道身影悄然浮現。

他并非實體，更像是由最純粹的、亙古不化的寒冰法則凝聚而成的意志投影。身形模糊不清，卻散發著比沐塵帝境本源更加古老、更加冰冷、更加……無情的威壓。仿佛是整個冰冷宇宙的縮影，是萬物歸寂的終點本身。他靜靜地懸浮著，那雙由冰封星辰構成的、沒有絲毫情感波動的眼眸，穿透了識海的界限，“看”著外界緊緊依偎在沐塵身邊的林暖暖。

【哼。】

一聲冰冷到足以凍結靈魂的低哼，直接在沐塵意識的核心炸響。這聲音并非通過聽覺，而是直接烙印在思維里，帶著一種源自血脈、源自靈魂本源的嘲弄與……否定。

【沐塵……】那意志投影的聲音毫無起伏，每一個字都像是冰川相互摩擦發出的、令人牙酸的聲響，【……不。】

他似乎在刻意糾正什么，停頓了一下，那冰寒的意念帶著一種洞穿萬古的漠然，再次響起：

【……帝霜燼。】

這個名字被念出的瞬間，沐塵識海中那輪凜冬之陽都仿佛黯淡了一瞬，一股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悸動與難以言喻的冰冷孤寂感不受控制地蔓延開來。

【你不需要這些。】帝霜燼（燼）的意志投影繼續著，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沐塵的軀體，落在林暖暖抓著沐塵胳膊的手上，那親昵的姿態讓他眼底的冰寒更甚。【這些羸弱的、轉瞬即逝的……羈絆。這些所謂的……感情。】

他的意念如同無形的冰錐，精準地刺向沐塵意識中因林暖暖的靠近、因她那份依賴和信任而泛起的、極其微弱的漣漪。

【它們只會讓你變得軟弱，讓你偏離‘道’的本質。】燼的聲音里沒有絲毫憤怒，只有一種俯瞰塵埃生滅、視萬物為芻狗的絕對冰冷，【以前是……】他的意念似乎掠過無盡破碎的時空碎片，帶著湮滅一切的回響，【……現在，亦是如此。】

隨著燼那冰冷意志的低語，沐塵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心中剛剛因為林暖暖的靠近、因為她那句帶著后怕和信任的低語而泛起的那一絲絲極其細微的溫熱感——那點屬于“人”的情緒波動——正在被一股無形的、源自他自身帝境本源的極致寒意迅速凍結、覆蓋、抹平。

林暖暖抓著他胳膊的手傳來的溫度，似乎也變得遙遠而模糊。少女身上特有的馨香，也仿佛被一層無形的冰殼隔絕。他心中那點因家人和林暖暖安全而生的、名為“慶幸”的情緒，如同投入冰湖的火星，瞬間熄滅，只剩下絕對的、冰冷的“無事發生”。

這是一種比物理上的寒冷更可怕的侵蝕。不是剝奪，而是同化。是讓他自身的存在本質，向著那亙古冰寒、無情無欲的“帝霜燼”靠近。

沐塵放在膝蓋上的左手，指尖微微蜷縮了一下。他依舊沒有回答林暖暖的問題。

車窗外，夕陽沉入湖面，最后一抹金光消失，暮色四合。

“沐塵？”林暖暖沒有得到回應，有些不安地又輕輕晃了晃他的胳膊，仰著小臉，試圖看清他側臉的表情。暮色中，他的輪廓顯得有些模糊不清，只有那雙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線下，仿佛沉淀著萬載不化的寒冰。

沐塵終于微微側過頭，目光落在林暖暖充滿擔憂和疑惑的小臉上。他的眼神平靜得如同凍結的湖面，沒有波瀾，沒有溫度，甚至……沒有剛才那驚魂一幕留下的絲毫余悸。

“沒事。”他開口，聲音平穩得沒有一絲起伏，像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客觀事實，“都過去了。”

他的語氣平靜得近乎冷漠，與林暖暖的驚魂未定形成了刺眼的對比。那“沒事”二字，仿佛不只是對外界危險的陳述，更像是在對他內心剛剛被凍結、被抹去的情感漣漪做出的冰冷注腳。

林暖暖看著他近在咫尺卻仿佛隔著千山萬水的平靜眼眸，抓著他胳膊的手不自覺地松了松，心頭莫名地升起一股寒意，比剛才看到那撲來的黑影時更甚。那不是恐懼，而是一種……仿佛要失去什么的空洞感。

【呵……沉淪吧。】識海深處，燼那冰冷無情的意志投影，似乎發出了一聲極其輕微、帶著無盡嘲弄的意念波動，如同寒風吹過冰原的縫隙，隨即緩緩隱沒于那輪凜冬之陽的光芒之后，只留下更加冰冷、更加孤寂的識海宇宙，以及一條向著絕對“無情”之道延伸的、無可回避的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