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城中學開學前的最后一周,陽光炙烤著大地,蟬鳴聒噪得讓人心煩。林暖暖像一陣裹挾著花香與活力的風,徑直闖進了沐塵家的客廳,無視了空調帶來的涼意,一屁股坐在沐塵旁邊的沙發上,大眼睛亮晶晶地盯著他。
“沐塵!沐塵!”她晃著扎得高高的馬尾辮,“暑假最后幾天啦,悶在家里多沒意思!我們兩家一起去旅游好不好?我爸媽都同意啦,就看你們家啦!”
沐塵正翻著一本厚重的、封面沒有任何文字的古籍(實則是他偽裝過的、記錄《帝經》感悟的筆記),聞言抬起頭。十年過去,林暖暖依舊是那個能無視他周身清冷氣息的小太陽,只是這太陽的“熱量”似乎隨著年齡增長也越發旺盛了。
“嗯。”他合上筆記,聲音平靜無波,像山澗流淌的涼泉,“我媽剛才也提了。大概……是我們兩家一起出去走走。”
“太好啦!”林暖暖歡呼一聲,幾乎要從沙發上蹦起來,“去哪里去哪里?海邊?還是爬山?聽說北郊新開發的那個‘云棲山’風景超好,還能避暑!”
“爬山吧。”沐塵幾乎沒有猶豫。山林之中,靈氣往往更為活躍純凈,也更方便他……處理一些可能存在的“小問題”。
“耶!爬山爬山!”林暖暖拍著手,小臉上滿是興奮,“我去告訴我爸媽!”她一陣風似的又跑了出去,留下客廳里還未散盡的、屬于她的那股溫暖馨香的氣息。
沐塵的目光重新落回那本“古籍”,指尖無意識地掠過封面,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冰藍微芒一閃而逝。
清晨的云棲山,薄霧繚繞,空氣清新得沁人心脾。盤山公路蜿蜒向上,兩側是郁郁蔥蔥的林木。沐塵和林暖暖兩家分坐兩輛車。林暖暖堅持要和沐塵坐在一起,一路上嘰嘰喳喳,像只快樂的小鳥,分享著她暑假里看的動畫片、新買的發卡,還有對中學新生活的憧憬。
“沐塵,你看外面!那棵樹好高啊!”
“哇,那邊有瀑布!好涼快的感覺!”
“沐塵,你渴不渴?我帶了果汁!”
沐塵大多時候只是安靜地聽著,偶爾“嗯”一聲作為回應,目光卻掃過窗外那些在普通人看來只是風景的林木山石。在他的感知里,這座山靈氣濃度明顯高于市區,一些樹木的枝葉間流淌著微弱的靈光,巖石縫隙里也潛藏著稀薄的土靈之氣。甚至有幾株不起眼的野草,散發著微弱的靈植波動。
一行人抵達半山腰的觀景平臺。家長們忙著拍照,感嘆山色壯麗。林暖暖拉著沐塵跑到欄桿邊,張開雙臂感受山風。
“好舒服的風啊!”她瞇著眼,一臉享受,“一點都不熱,涼絲絲的。”
沐塵站在她身邊半步之后,山風拂過他的發梢,帶來草木的清香。他意念微動,一股無形無質、源自《帝經》的極細微寒息悄然擴散,精準地籠罩住他和林暖暖周圍數米范圍。并非刻意降溫,而是將周圍環境燥熱的“火氣”無聲抽離,只留下純粹清涼的山風本質。
“咦?”林暖暖忽然眨眨眼,扭頭看向沐塵,“沐塵,我怎么感覺……站在你身邊,這風特別特別舒服?好像……特別干凈的那種涼快?”她形容得有些笨拙。
沐塵神色不變:“山風本來就涼。”他轉移話題,指向遠處,“看那邊,云海。”
“哇!真的像海一樣!”林暖暖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過去,剛才那點細微的異樣感瞬間拋到了腦后。
沐塵的目光卻掃過遠處一片看似平靜的密林深處。在那里,他感知到一股帶著淡淡腥臊味的、躁動不安的微弱妖氣,屬于一只剛剛開啟靈智、體型稍大的山貓之類的小獸。它似乎被平臺上的人氣驚擾,正不安地潛伏著。
【螻蟻。】燼的意念如同冰屑滑過腦海,帶著永恒的漠然。
沐塵指尖微不可查地一彈。一縷比發絲纖細萬倍的帝境寒氣,無視空間距離,瞬間沒入那片密林。那只躁動的山貓只覺得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怖寒意驟然降臨,連嗚咽都來不及發出,便陷入了最深沉的、仿佛回歸天地本源般的“安眠”之中,其微弱的妖氣瞬間消散,如同從未存在。
整個過程,無聲無息,連一片樹葉都未曾驚動。平臺上拍照的林父林母,還有沐塵的父母,對此毫無所覺,只當是山風帶來的愜意清涼。′
第二天安排的是休閑購物,地點選在凌城有名的仿古商業街“青石巷”。青石板路,飛檐翹角,店鋪林立,售賣著各種手工藝品、特色小吃和網紅商品。
人流如織,喧囂熱鬧。林暖暖徹底釋放了購物欲,拉著沐塵穿梭在各個店鋪之間。
“沐塵,你看這個泥人像不像你?冷冰冰的!”她舉著一個表情酷酷的泥塑。
“沐塵,嘗嘗這個糖葫蘆!山楂的,酸酸甜甜!”
“哇!這個發簪好漂亮!沐塵,你說我戴好看嗎?”
沐塵像一個沉默而盡職的護衛(兼提款機,林暖暖零花錢不夠時他會默默補上),跟在活力四射的林暖暖身后。他收斂著所有氣息,體溫維持在比常人略低的“玉石微涼”狀態,在擁擠的人群中,他身周半尺內仿佛形成了一個無形的“清涼真空區”,讓靠近的人不自覺地感到一絲舒適,卻又說不出所以然。
他偶爾會感知到人群中混雜著幾縷極其微弱的、剛覺醒不久的人類異能波動,大多是強化了五感或者力量速度的,在喧囂的街市里如同投入大海的石子,引不起任何波瀾。異管局便衣的存在他也察覺到了幾個,如同警惕的工蜂混在人群里,監視著可能出現的異常,但顯然,今天風平浪靜。
在一家冰淇淋店門口排隊時,林暖暖舔著快融化的巧克力甜筒,看著沐塵手里那支同樣暴露在酷暑下的香草冰淇淋,奇怪地問:“沐塵,你的冰淇淋怎么都不怎么化啊?我的都快滴下來了!”
沐塵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手中幾乎沒怎么變形的冰淇淋,面不改色:“可能……這家店凍得比較硬。”他意念微動,讓冰淇淋外層極其緩慢地融化了一點點,顯得“正常”些。
林暖暖狐疑地看了看自己的,又看看他的,嘀咕道:“奇怪……難道你買的是魔術冰淇淋?”
沐塵:“……”
旅游的最后一天,安排是去市郊一個新建的濕地公園游玩后返程。公園里水網縱橫,蘆葦搖曳,風景宜人。玩了大半天,兩家人心滿意足地坐上了返程的汽車。
車子行駛在一條相對僻靜的環湖公路上,兩側是茂密的樹林和波光粼粼的湖面。夕陽西下,給一切都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輝。家長們有些疲憊地在車上小憩,林暖暖也靠著車窗,看著窗外飛逝的景色,安靜下來。
就在這時!
一股極其兇戾、暴虐的妖氣,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猛地從公路右側的密林深處爆發出來!這股氣息充滿了饑餓與嗜血,目標明確地鎖定了公路上移動的車輛——尤其是車內鮮活的生命氣息!
沐塵的瞳孔驟然收縮,帝境的心念剎那間掃過那片區域。
目標:一只體長近三米,形似巨大蜥蜴,但渾身覆蓋著暗沉鱗片,關節處生出骨刺,尾巴如同鋼鞭的妖獸!它的眼睛是渾濁的黃色,口中滴落著腐蝕性的涎水,四肢肌肉賁張,正以極快的速度從陡坡上俯沖而下,目標直指他們這輛車的側面!
【“鋼鱗蜥”,初步變異,E級中階,破壞力可撕裂車門,酸液能腐蝕鋼鐵,對普通人威脅巨大。】沐塵的思維冰冷而迅捷地做出判斷。
異管局安裝在城市外圍主要干道的靈能波動監測儀,瞬間捕捉到了這股強烈的、突然出現的妖氣峰值,發出了刺耳的警報!
“警報!環湖西路K27段!檢測到高強度E級妖能反應!正在高速接近民用車輛!”
“該死!最近的行動隊趕過去至少要五分鐘!”
“立刻啟動無人機!嘗試干擾!通知車上人員……該死,來不及了!”
異管局指揮中心一片緊張。屏幕上,代表妖獸的紅點正飛速撲向代表車輛的光點。
車內,沐塵的父母和林暖暖的父母被突然的急剎車和車輛報警聲驚醒,茫然又驚恐。
“怎么回事?”
“撞到什么了?”
林暖暖也被驚醒,小臉煞白:“沐塵?”
沐塵沒有回答。他的目光似乎只是平靜地看向窗外那只在夕陽下拉長身影、張開血盆大口撲來的猙獰妖獸。
時間,在帝境眼中被無限拉長。
就在那妖獸布滿利齒的大口即將觸及車門的瞬間——
沐塵放在膝蓋上的右手食指,極其輕微地、向下一壓。
沒有光芒,沒有寒氣,沒有任何能量外泄的征兆。
只有帝境意志的絕對命令。
**“寂。”**
一個意念,一個法則。
撲在半空中的“鋼鱗蜥”,那兇殘渾濁的黃色豎瞳驟然凝固。它體內奔涌的妖力、沸騰的血液、活躍的細胞……一切生命活動的“熱”與“動”,在億萬分之一秒內,被一股源自宇宙極寒本源的意志徹底抹除。
沒有凍結的過程,沒有冰晶的形成。
就像被無形的橡皮擦從畫布上擦去。
那只兇悍的E級妖獸,龐大的身軀在距離車門不足半米的地方,無聲無息地、徹底地**汽化**了。連一滴血、一片鱗、一絲妖氣都沒有留下。仿佛它從未存在過,剛才那兇戾的撲擊只是所有人的幻覺。
只有沐塵敏銳地感知到,空氣中彌漫開極其稀薄的、屬于妖獸生命本源被瞬間“歸寂”后留下的、冰冷到極致的“無”的氣息,但這氣息也在一瞬間被流動的風徹底吹散。
車子因為急剎車而停住,司機驚魂未定地喘著粗氣。
“剛……剛才好像有什么東西撲過來?”林父揉著眼睛,驚疑不定地看著空蕩蕩的車窗外。
“幻覺吧?可能是鳥?”沐母心有余悸。
“嚇死我了……”林暖暖拍著小胸脯,緊緊抓住沐塵的胳膊。
異管局指揮中心。
“警報警報!目標妖能信號……消……消失了?”監測員看著屏幕上瞬間清零的數據,目瞪口呆。
“無人機畫面!快調取無人機畫面!”指揮官吼道。
高清畫面傳來:公路上只有一輛急停的私家車,車旁空無一物,路邊的樹林平靜如常,連一片葉子都沒有晃動。
“儀器……是不是出故障了?”另一名分析員皺眉,“峰值突然出現又瞬間歸零,毫無物理碰撞痕跡……這不符合任何已知變異體行為模式。誤報?”
指揮官盯著屏幕,眉頭緊鎖:“記錄在案,標記為‘異常信號波動,疑似儀器故障或未知能量干擾’。通知巡邏隊過去查看一下,安撫群眾。”
沐塵輕輕拍了拍林暖暖抓著他胳膊的手背,聲音平靜無波:“沒事了,可能司機看錯了。”他的目光透過車窗,掃過那片妖獸消失的虛空,深邃的眼底,一絲冰藍的帝威悄然隱沒。
夕陽的余暉灑在歸途的車上,車內的人們帶著劫后余生的疑惑和慶幸,談論著剛才的“幻覺”。只有林暖暖,靠著沐塵的肩膀,小聲地、帶著點后怕和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直覺,喃喃道:“沐塵……剛才……是不是你……”
沐塵沒有回答,只是將目光投向窗外飛速倒退的湖光山色,如同俯瞰一場剛剛落幕的、微不足道的微塵戲劇。肩頭,林暖暖抓著他的手,帶著屬于“小太陽”的、讓他無法徹底歸于冰寒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