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強站在醫院財務窗口前，手機緊貼耳朵，聲音壓得很低但異常堅決：“立刻從我個人賬戶轉五十萬到省醫院住院部血液科512床趙露的名下。對，現在就要。“

財務窗口內的會計推了推眼鏡：“先生，大額轉賬需要先填申請表...“

李志強掛斷電話，從西裝內袋掏出一張黑卡：“先刷十萬定金，余款兩小時內到賬。“他的食指在柜臺大理石臺面上敲擊著，節奏泄露了表面的鎮定。

會計接過卡片時，李志強的手機震動起來。特助發來消息：「李總，已安排轉賬。但財務部提醒，這筆支出會影響下季度項目資金流。」

他快速回復：「先救人，項目延期。」發完才意識到自己用了王麗萍常說的一句話——一年前他胃出血住院時，趙露也說過同樣的話。

走廊盡頭，王麗萍正和血液科陳醫生站在閱片燈前，一張CT片子映出趙露胸腔的輪廓。

“預處理化療從明天開始，連續五天。“陳醫生用筆尖點著片子上幾處陰影，“然后休息兩天，周三進行造血干細胞移植。“

王麗萍的指尖在病歷本上無意識地畫著圈：“化療劑量能稍微下調嗎？她肝功能指標不太好...“

“標準劑量的80%，不能再少了。“陳醫生合上文件夾，“王護士，你很清楚全相合移植的成功率有多高，別因為私人感情影響判斷。“

王麗萍咬住下唇點頭。她比任何人都明白，這已經是最好的治療方案——畢竟捐獻者就是她自己。

四人的分工

趙露的病房里飄著淡淡的百合香。吳寧波正笨手笨腳地往花瓶里插花，水灑了一桌子。

“寧波，你確定你能照顧好我？“趙露虛弱地笑道，“連花都插不好。“

“我報了護工速成班！“吳寧波舉起手機給她看課程表，“看，明天學臥床洗頭，后天學營養餐搭配...“

門被推開，李志強和王麗萍一前一后走進來。兩人臉上帶著如釋重負的表情。

“錢搞定了。“李志強晃了晃繳費單，“五十萬已到賬，包含手術費和三個月藥費。“

王麗萍接著匯報：“下周一開化療，下周六移植。“她頓了頓，“捐獻者那邊也準備好了。“

趙露的眼睛亮了起來，隨即又黯淡下去：“五十萬...這要還到什么時候...“

“誰讓你還了？“李志強把繳費單塞進床頭柜，“記得三月之前通宵做網站嗎？說好賺了錢四六分，結果你偷偷改成了平分。“

吳寧波插嘴：“還有我創業失敗那次，露露把工作室押金全取出來借我...“

“所以這次輪到我們了。“王麗萍握住趙露的手，“分工都安排好了：志強負責資金，我負責醫療，寧波負責你術后當保姆。“

趙露的眼淚砸在白色被單上，暈開一個個小圓點：“你們這樣...我都不敢死了...“

“胡說什么！“三人異口同聲地呵斥。

最后的準備

移植前夜，醫院走廊安靜得出奇。王麗萍靠在護士站的柜臺邊，反復核對明天的流程表。骨髓捐獻需要提前五小時注射動員針，這意味著她凌晨四點就要開始準備。

“還沒休息？“李志強不知何時出現在身旁，遞給她一杯熱牛奶。

王麗萍搖頭：“再檢查一遍藥品清單。“她的筆尖在“環磷酰胺“上畫了個圈，“這個化療藥副作用大，得讓寧波注意露露的排尿情況。“

李志強突然按住她顫抖的手：“萍萍，你臉色很差。“

“沒事，只是...“王麗萍的話戛然而止。一滴淚落在流程表上，模糊了字跡。

李志強嘆了口氣，帶她走到走廊拐角的休息區。月光透過百葉窗，在王麗萍臉上投下斑駁的陰影。

“你害怕明天的手術？“他輕聲問。

王麗萍攥緊拳頭：“我怕的是...萬一她知道捐獻者是我...“

“萍萍，看著我。“李志強扳過她的肩膀，“無論結果如何，你救了她的命。這才是最重要的。“

遠處傳來輪椅的吱呀聲，他們迅速分開。一個護工推著患者從電梯方向過來，打破了這一刻的脆弱。

“我去看看露露。“王麗萍抹了把臉，向病房走去。

病房里，趙露正靠在床頭寫什么，見王麗萍進來慌忙把紙塞到枕頭下。

“寫情書呢？“王麗萍強打精神開玩笑。

“比情書重要多了。“趙露拍拍身邊的位置，“萍萍姐，陪我坐會兒。“

王麗萍剛坐下，趙露就靠在她肩上。這個動作讓王麗萍渾身僵硬——自從那件事后，她們再沒有這樣親近過。

“明天之后，我就流著別人的血了。“趙露輕聲說，“想想真神奇。“

王麗萍的心跳漏了一拍：“那個人的血...會很適合你的。“

“萍萍姐，你相信靈魂會記住血液的記憶嗎？“趙露突然問，“萬一...我是說萬一，我醒不過來...“

“沒有萬一！“王麗萍聲音陡然提高，“捐獻者花了這么大代價，你敢不爭氣試試？“

趙露驚訝地看著她激動的表情，隨即笑了：“好兇啊...突然覺得這個匿名捐獻者可能是個暴脾氣姑娘。“

王麗萍別過臉去，生怕眼神泄露秘密。月光下，她瞥見枕頭下露出一角信紙，上面寫著“致萍萍“。

黎明之前

凌晨三點四十分，王麗萍悄悄起床。休息室的護士翻了個身：“這么早？“

“有個急診手術。“她撒了謊，輕手輕腳地關上門。

醫院走廊空無一人，她的腳步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更衣室的燈亮著，推門進去時，她驚訝地看到李志強和吳寧波坐在長椅上。

“你們...怎么在這？“

吳寧波跳起來，舉起一個保溫袋：“給你帶了紅糖水和巧克力！網上說捐骨髓后要補氣血。“

李志強則遞給她一個小盒子：“止痛貼，貼在腰上能緩解采集時的酸痛。“

王麗萍的眼眶瞬間紅了。她沒想到會有人記得今天是她捐獻的日子——在所有人眼中，這不過是趙露接受移植的普通一天。

“謝謝。“她接過東西，聲音哽咽，“但你們該去陪露露，她馬上要開始預處理化療了。“

“寧波去，我陪你。“李志強語氣堅決，“采集要四五個小時，總得有人看著。“

吳寧波點頭如搗蒜：“露露那邊交給我！我剛學會了一套穴位按摩，能緩解化療惡心...“

更衣室的門再次打開，陳醫生探頭進來：“王醫生，準備得怎么樣了？捐獻者需要先抽血做個最后檢查。“

王麗萍深吸一口氣，跟著醫生走向處置室。針頭刺入靜脈時，她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出那張被撕成兩半的嬰兒照。

“奇怪。“檢驗師盯著儀器屏幕，“這血樣和患者趙露的指標幾乎一模一樣...“

王麗萍的心跳驟然加速。李志強及時插話：“全相合配型不都這樣嗎？“

“也是。“檢驗師點點頭，將標簽貼在采血管上，“王醫生，你可以去采集室了。今天有位匿名捐獻者，醫院很重視。“

走出處置室，王麗萍的腿一軟，被李志強扶住。他在她耳邊低語：“堅持住，就快成功了。“

晨光微熹時，王麗萍躺在造血干細胞采集室的床上，雙臂連著導管。血液從右臂流出，經過分離機提取干細胞后，又從左臂流回體內。機器發出規律的嗡嗡聲，像是某種生命的韻律。

隔壁房間，趙露正接受最后一次化療。兩個房間僅一墻之隔，兩個血脈相連的女孩，以這種奇特的方式完成著生命的傳遞。

李志強站在走廊中間，左右都是緊閉的門。手機震動起來，是吳寧波發來的消息：「露露問萍萍姐去哪了，我說她去找更好的止痛方案了。」

他回復：「采集很順利，再有兩小時就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