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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卷二:心繭溫柔

梅雨時節,細密的雨絲如織,無聲地敲打著別墅青灰色的瓦片,發出綿密而輕柔的碎玉之音。空氣里彌漫著濕潤的泥土氣息與草木的清新。畫室一隅,寬大的軟榻臨窗而設,鋪著厚實柔軟的米白色羊絨毯。林晚秋慵懶地蜷在上面,像一只被暖意包裹的貓。她素白的手,帶著初為人母特有的溫柔,輕輕撫摸著日漸渾圓的腹部。陽光努力穿透細密的雨簾,在她低垂的眉眼間跳躍,為她整個人籠上了一層近乎圣潔的柔光。她哼著不成調的、旋律模糊卻異常溫柔的小曲,唇角噙著一抹由內而外散發出的甜蜜笑意,對著腹中悄悄生長的生命低語:“寶寶,今天想聽媽媽彈琴,還是念詩給你聽?”

秦暮靜立在畫室入口的陰影處,高大的身影幾乎與深色的門框融為一體。他并未出聲打擾,只是目光溫軟地注視著這靜謐而充滿生命力的一幕。窗外的雨聲、她輕柔的低語、空氣中浮動的松節油與亞麻籽油的微澀清香,交織成一首無聲的暖歌。

身后,傳來極其輕微的環佩叮咚之聲,打破了這片溫柔的靜謐。

是蘇蓉。

她端著一個精致的青瓷小盅,緩步走了進來。保養得宜的臉上帶著得體的淺笑,步履間裙裾微動,發出絲綢摩擦的細微聲響。她的目光先是落在秦暮身上,帶著慣常的小心翼翼的關切,隨即,便不受控制地滑向軟榻上林晚秋那只正護著小腹的手,以及那微微隆起的弧度。那一瞬間,她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其復雜難言的情緒,快如閃電,卻被秦暮清晰地捕捉——那是一種混合著酸澀、失落與更深的、無法抗拒的期盼。

“晚秋,”蘇蓉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仿佛許久未曾開口說話,她將手中的青瓷小盅輕輕放在軟榻旁的矮幾上,溫聲道,“廚房新熬的血燕,用的是最好的官燕盞,文火慢燉了幾個時辰,最是滋補養人。”她的目光再次掠過林晚秋的小腹,那專注而溫柔的母性光輝像一根細小的針,輕輕刺了她心尖一下,帶來微妙的澀意,但這澀意迅速被她壓下,轉化為一種更深沉、更鄭重的關切。“身子重了,更需仔細些。有什么想吃的、想用的,只管告訴我。”她低聲叮囑著,語氣是過來人特有的體貼,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關切。說完,她并未多做停留,轉身離去。寬大的素色裙裾拂過矮幾邊緣,帶起一陣微弱的氣流,引得矮幾上水晶瓶里插著的幾支素馨花輕輕搖曳,潔白的花瓣顫動著,落下幾縷若有似無的清香。

直到那環佩聲消失在門外,秦暮才從陰影中走出,步履無聲地來到軟榻邊坐下。林晚秋自然地依偎過來,將頭輕輕靠在他寬厚的肩頭,臉頰蹭著他質地精良的襯衫面料,帶著小貓般的親昵。她嗅了嗅空氣中的甜香,目光落在那盅血燕上,聲音帶著一絲困惑與天生的柔軟:“蘇姨…她剛才,似乎有些心事?”她能感覺到那道目光深處的復雜,卻無法完全理解那孤寂的重量。

秦暮的手自然地撫上她如瀑般柔順的長發,指尖纏繞著幾縷發絲,動作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許是念及舊事。”他的聲音低沉而溫和,如同大提琴的弦音,輕易便能撫平漣漪,“她待我,總有太多太多的牽掛。”這牽掛,是【情劫契】在成功汲取源質、自身輪回后施加于“母親”身上的無形枷鎖,是扭曲卻也無比真實的母子羈絆,是蘇蓉在漫長孤寂歲月里唯一能抓住的光亮與意義。它沉重、偏執,卻也浸透了一個女子被時光磨礪后殘留的、最本能的母性。

林晚秋似懂非懂地“嗯”了一聲,她無法完全理解那種跨越了身份與時間的復雜情感,但本能地,她感知到那份目光深處藏著她無法觸及的孤寂與渴望。一種微妙的同情心油然而生。她下意識地,將秦暮那只原本撫著她長發的手輕輕拉下,堅定地按在自己溫暖隆起的腹上,仿佛在傳遞某種無聲的訊息,聲音輕快而篤定:“寶寶說,他喜歡祖母。”

***

窗外的雨聲潺潺,如同永不停歇的背景音,敲打著別墅書房巨大的落地窗。書房內光線因厚重的絲絨窗簾而顯得格外昏暗,只有書桌上一盞老式的綠罩臺燈,投下一圈孤寂昏黃的光暈。

蘇蓉枯坐在寬大的皮椅里,背脊挺得筆直,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僵硬與孤絕。燈光在她保養得宜卻難掩憔悴的臉上投下深深淺淺的陰影,更顯出一種玉石般的冷白。她面前的書桌上,沒有攤開的文件或書籍,只有一塊巴掌大小、未經雕琢的羊脂白玉料。

玉質溫潤細膩,在燈下流轉著柔和內斂的光澤,如同凝固的月華。她枯瘦的手指,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力道,一遍又一遍地摩挲著那冰涼滑膩的玉料,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顫抖。許久,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她深吸一口氣,拿起一旁小巧而鋒利的刻刀。

屏息,凝神。

刻刀的尖端,帶著冰冷的決心,小心翼翼地落在溫潤的玉面上。書房里只剩下刻刀刮削玉石的細微聲響,沙沙的,帶著一種奇異的、令人心悸的專注。每一刀落下,都凝聚著她內心深處無法宣之于口的、洶涌澎湃的情感——是綿長到近乎絕望的祝福?是扭曲而深沉的守護?還是對那個她稱之為“兒子”、靈魂卻是她曾經摯愛之人的無盡牽念?

燈光下,她微微佝僂的側影被拉長,投射在高大的書架上,顯得孤寂而執著。那專注的神情近乎圣潔,仿佛正在進行一場關乎生死的、無比神圣的儀式。一枚精巧的長命鎖雛形,在刀尖下艱難地、緩慢地顯現出來。鎖身圓潤,邊緣流暢,漸漸有了飽滿的輪廓。

偶爾,她會停下手中的動作,目光空洞地望著空氣中紛紛揚揚落下的細白玉屑。渾濁的眼底,翻涌著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最終都沉淀為一片深不見底的、帶著無盡哀傷的溫柔水光。她抬起枯槁的手指,輕輕拂去玉料上的粉塵,動作輕柔如同撫摸嬰兒嬌嫩的肌膚。一聲極輕、極低的呢喃,如同嘆息般逸出她的唇瓣,在寂靜的書房里幾不可聞:

“清玄…我的兒…定要…長命百歲…”那聲音里,揉碎了百年的愛恨,最終只剩下一個母親最原始、最卑微的祈愿。刻刀再次落下,在鎖身中央,極其小心地勾勒一個“壽”字的輪廓,每一筆都重若千鈞。

***

市中心頂級公寓的頂層,巨大的弧形落地窗外是璀璨如星河的城市夜景。室內燈火通明,溫暖的光線下,一架純白的施坦威三角鋼琴靜靜佇立,光潔的琴板倒映著璀璨的水晶吊燈光芒。

悠揚的琴音如同月光下的溪流,在寬敞的空間里靜靜流淌。林晚秋端坐在琴凳上,纖細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靈巧地跳躍,奏響德彪西那首著名的《月光》。她穿著舒適的絲絨孕婦裙,柔和的布料下,孕肚的弧度清晰可見,勾勒出生命孕育的美好線條。

秦暮站在她身后,高大的身影將她籠罩在安全的氣息里。他微微俯身,修長有力的手指偶爾會拂過她手邊的琴鍵,帶出一串清越空靈的和音,完美地融入她彈奏的主旋律中,仿佛心有靈犀的合鳴。

“這首《月光》,”一曲終了,余韻裊裊,林晚秋仰起頭,后腦勺輕輕靠在秦暮堅實的胸膛上,笑容明媚而滿足,“寧靜又溫柔,彈給寶寶聽最合適了,是不是?”

秦暮的下頜輕輕抵在她散發著馨香的發頂,溫熱的氣息拂過她敏感的耳廓,帶來一陣細微的戰栗,聲音低沉含笑:“他定是喜歡的。”

仿佛是為了印證父親的話語,林晚秋腹中的胎兒(秦暮的新意識)恰在此時,隔著溫暖的子宮壁,輕輕地、充滿活力地頂撞了一下!位置正好在秦暮手臂輕攬著她的地方。

“呀!”林晚秋短促地輕呼一聲,隨即笑靨如花,明媚得如同瞬間綻放的陽光。她立刻轉過身,在琴凳上微微側身,一把抓過秦暮的手,急切而珍重地按在自己剛剛被“打招呼”的腹側,感受著那處皮膚下有力的余波,眼中閃爍著純粹的驚喜光芒:“快!暮,你摸!寶寶在說‘謝謝媽媽’!他聽到了!他真的聽到了!”

秦暮順從地任由她抓著自己的手,寬厚溫熱的掌心穩穩地貼合在她柔軟的腹壁上。在他道心那超越凡俗的視野中,無形的【情劫契】金色紋路,正隨著林晚秋此刻洶涌澎湃的愛意、純粹的母性光輝以及內心巨大的滿足與喜悅,而無聲地加速流轉。那紋路散發出比平日更加溫潤、更加明亮的金色光芒,如同春日最和煦的陽光化作的暖流,絲絲縷縷,深入而和諧地融入她體內,與她腹中那個新生的、雀躍的生命核心(他自身)產生著更深層次的共鳴。這股力量不再是冰冷的契約維系,更像是一種被愛與期待滋養的生命本源之力,在母與子(父)之間,構建起最純粹、最美好的精神鏈接。契約,在此刻成為了傳遞溫暖與力量的橋梁。

秦暮用另一只手臂更緊地擁住她,將她完全納入自己溫暖而堅實的懷抱。他感受著懷中女子因激動而微微起伏的身體,感受著她腹中那與自己魂核緊密相連的新生命傳遞出的滿足與親昵,更感受著那份雙重的、將他牢牢包裹的溫暖與依戀。千年道心,在此刻沉靜如水,不起波瀾,卻又仿佛被紅塵中最溫暖的情感浸潤,流淌著無聲的暖意。這情暖,便是他漫長旅途中,甘之如飴的劫數。

***

夜色濃稠如墨,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已由細密的絲線轉為滂沱的傾盆之勢。狂風裹挾著豆大的雨點,瘋狂抽打著別墅的玻璃窗,發出噼里啪啦的爆響,如同無數只手在急切地拍打。慘白的閃電撕裂厚重的夜幕,瞬間將天地映照得一片雪亮,緊隨其后的便是震耳欲聾、仿佛要撕裂蒼穹的滾滾驚雷!

別墅內,蘇蓉的臥室只亮著一盞光線柔和的壁燈。她并未安睡,而是靠坐在寬大的雕花床頭,身上搭著柔軟的薄毯。膝上,攤著那件幾乎快要完成的藕荷色嬰兒小襖。小襖用的是最上等的軟緞,觸手溫涼柔滑,顏色是精心挑選的、溫柔而不失貴氣的淺紫。針腳細密勻稱得如同機器縫制,領口和袖口處,用細細的金線盤繞著精致小巧的祥云紋樣,在燈光下閃爍著低調的華彩。

她枯瘦的手指,帶著一種近乎機械的執著,一針、一線,緩慢地繡著最后幾片祥云的邊緣。眼神卻有些恍惚,失去了焦距,仿佛透過手中的衣物,看到了極其遙遠的過去。干澀的嘴唇微微翕動,斷斷續續地哼著一支調子模糊、帶著濃郁江南水鄉韻味的搖籃曲。那曲調,是她一百多年前,懷著腹中那個即將成為清玄轉世的孩子時,常常在燈下哼唱的。

枯槁的手指撫過小襖柔軟的布料,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帶著一種近乎病態的珍視,如同在撫摸嬰兒嬌嫩的臉頰,充滿了無限的愛憐與不舍。“快些長大…快些…”她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像夢囈,嘴角噙著一抹溫柔得令人心碎、卻又空茫得如同隔世煙霧的笑意。仿佛時光在此刻倒流,她正抱著襁褓中那個對她全然依賴、只會沖她咯咯笑的嬰孩。

轟隆——!!!

又是一道前所未有的、仿佛就在別墅屋頂炸開的恐怖驚雷!慘白刺目的電光瞬間穿透厚重的窗簾,將昏暗的臥室映照得如同白晝!巨大的聲浪震得整棟建筑都在微微顫抖!

“啊!”蘇蓉被這近在咫尺的巨響驚得渾身猛地一顫!手中那根細如牛毛的銀針猝不及防地一滑,鋒利的針尖狠狠刺入了她按在衣料上的左手食指指腹!

嗤。

細微的聲響被淹沒在雷聲里。一點鮮紅的血珠迅速從針孔中涌出,在淺藕荷色的軟緞上洇開一小團刺目的、不斷擴散的暗紅色污漬。

她怔住了。

所有的動作都停滯了。

所有的哼唱都消失了。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她低下頭,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團在溫柔藕荷色上不斷蔓延、如同丑陋傷疤般的暗紅血漬。那血色,刺眼得如同地獄的火焰,灼燒著她的視網膜,也灼燒著她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一股冰冷的絕望,混合著被壓抑了六十年的、無法言說的巨大悲愴,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她所有勉力維持的平靜!

滾燙的淚水毫無預兆地洶涌而出,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地砸落在她枯槁的手背上,砸落在染血的藕荷色小襖上,迅速被布料吸收,留下更深的水痕。她死死咬著下唇,不讓自己發出一點嗚咽,只有瘦削的肩膀在昏黃的燈光下劇烈地、無聲地顫抖著。窗外的暴雨瘋狂傾瀉,嘩啦啦的雨聲像天地在慟哭,將她壓抑的淚與血徹底淹沒。

這淚,是契約深處無法割舍、被時光扭曲卻依舊滾燙如巖漿的母愛?還是對自身命運最終極的悲鳴?或許,連她自己都已無法分辨。她只是死死攥著那件染血的小襖,如同攥著生命中最后一點微光,在雷雨交加的夜里,獨自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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