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美人如月夜如刀
- 蒼生錄:泉白劍寒
- 佳期犬首
- 4156字
- 2025-07-14 10:57:34
夜幕降臨,繁華的青州城經歷了白日的喧囂,此刻已重歸一片寂靜。
一座簡樸的客棧二樓窗戶被吱呀一聲推開,隨即一位綠衣女子的身影顯現出來。
時值早春夜寒尚冷,她不禁打了個冷戰。女子秀美的蛾眉微蹙,似乎不太喜歡這般寒冷的夜晚。恍惚間抬頭,那絕美的容顏令天際皓月都顯得黯然失色。只是這般肌骨如玉的美麗女子,此時卻雙眼泛紅黯然神傷,愁腸百轉幽思無限,令人望之心碎。
她修長的指甲深深刺入掌心,盡管已將皮肉刺破滲出血跡點點,卻比不上心頭哀痛:“我該何去何從?我該何去何從……”
夜風如刀,卷起她烏黑的長發。
“佳人月下淚如珠,何事傷心恨辜負。若得春風拂柳日,拈花載酒泛五湖。”
一道黑色的身影站在客棧的屋頂上低聲吟出這幾句,目光癡癡地落到女子清麗的容顏上,迅速化作赤裸裸的貪婪與色欲:“這便是中州第一美人的姿容嗎?果然是國色天香傾國傾城,讓人舍生忘死欲罷不能。”
黑影極為謹慎地緩緩接近女子,沒有發出半點聲響。當女子所在的房間終于位于自己腳下時,黑影將一根明晃晃的長繩攥在了手中準備有所行動。
就在這瞬間,一根白綾驀然纏上了他的脖子,頓時將其喉嚨扼得死死的。
“不愧是馬宏毅的女兒,竟能如此迅速地覺察到老子的存在。”黑影毫不慌亂,陰邪一笑道,“只可惜憑你的武藝,還逃不脫老子的手掌心。”
他說著猛然攥住白綾,雙手發力竟將綠衣女子的身體強行拽出了客棧的窗戶。
綠衣女子沒有料到自己竟反而被他制住,情急之下便要斷開白綾,黑影卻早將其心思看穿,冷笑道:“小娘子哪里跑?”
他雙手猛然加力,將白綾那一端的女子高高拋起,朝著客棧堅硬的墻壁狠狠甩去。
“不好,這小娘子生得一副舉世無雙的好臉蛋,萬一被摔壞了豈不是暴殄天物。”
他急忙收手,卻已然來不及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綠衣女子的額頭重重磕在墻壁上。隨著一聲悶響,便生死不知了。
見此情景,他心頭狂跳悔意叢生,立刻將女子拉起平放到屋頂上。一番檢查后,他發現女子的額頭上擦破了一塊,此刻正有少許鮮血流出。萬幸的是,她尚且還有微弱的鼻息。
這下黑影心中大石落地,立刻忍不住開始肆無忌憚地欣賞女子絕美的容顏:“這臉蛋竟沒有半點傷痕,當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說著,他朝昏死過去的女子伸出手,腦海中瞬間充斥了各種邪念。說時遲那時快,原本昏迷不醒的女子驀然睜開雙眼,一把反射著寒月冷輝的匕首,狠狠地朝他的胸口刺去。
這一擊完全超乎黑影的預料,即便身手敏捷如他,也只來得及勉強避開心口要害。寒光閃過,直接沒入黑影的腰際。
他只覺得腰上一陣冰涼,猛烈的劇痛隨之傳來,令他又恨又怒道:“小娘皮,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說完便朝著女子全力揮出一掌,這一掌他用上了九成力道,綠衣女子連慘叫也未來得及發出,便徹底昏死過去了。黑影忿忿地捂著腰,咬牙將刺進身體的匕首拔出。明亮的月光下,映照著一張兇神惡煞的臉,且觀其身長不足四尺,手足皆短,竟是一個侏儒。
侏儒慌慌張張地將腰間的傷口包扎好,確定已沒有大礙后,他才再度看向昏倒在地的綠衣女子,一雙賊眼充斥著駭人的血絲:“好哇,老子打了這么多年的雁,今兒反倒被雁啄了眼,你這小娘皮真是好得很!”
言罷他極為謹慎地走近綠衣女子,唯恐后者再度偷襲。借著月光,他依稀瞧見她嘴角的血污,想到自己方才那一掌結結實實地擊中了。若是這美人兒撐不住被一掌打死了,那自己可就沒法向主子交代了。一想到這里,他便顧不得許多,匆忙上前檢查女子的氣息。
“這么多年了,沒想到你除了會采花,居然還會吟詩。”
銳物破空之聲傳來,侏儒反應也是不慢,身體頓時如靈猴般高高躍起,幾個起落間已停在三丈外。
而他原先所立處此刻正有一根飛鏢深深刺入,那飛鏢通體粉色形似梅花,其上閃爍著幽暗寒光,若是被擊中只怕難逃一死。
侏儒見此物心中頓時有了分曉,賊眼即刻環視四周道:“一枝梅,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咱們一個飛賊一個采花賊,自當井水不犯河水。如今你究竟是何意?”
一陣寒風凜凜吹過,綠衣女子的身前已多了一襲粉衣。身著粉衣的男子身長七尺,面如冠玉目若寒星,舉手投足間無不顯露出儒雅非凡的氣質,他語氣平淡卻讓人無法拒絕:“這女子你動不得,還望你速速離去。”
侏儒冷笑道:“怎么,難不成堂堂盜俠,竟也跟老子一般流連花叢了嗎?”
那被侏儒稱作一枝梅的粉衣男子面不改色,眼眸中卻閃過絲絲寒意:“看來你是不打算走了,那就別走了。”
一把點綴著金粉的白色折扇被他握在手中,扇面打開后立時有一排梅花鏢朝著侏儒激射而出。
侏儒方才被綠衣女子傷及腰際,此刻動作未免有些遲鈍。他頗為狼狽地一個打滾避開迎面襲來的梅花鏢,大怒道:“一枝梅,這女子你要了無用,何必如此大動干戈?我可以給你……”
一枝柳懶得與他多費口舌,不待這侏儒說完,身影閃動間便已追上他,手中折扇也順勢刺向后者全身各處大穴。
侏儒不甘心就這般居于下風,雙手曲張成爪迎上他的攻勢,兩人就這般近身搏斗起來。
激斗中侏儒依舊嘴炮連連:“好你個一枝梅,不要以為不說老子就猜不到。這馬清月和周濟泉的關系人盡皆知,若是能拿住她,神器秋水月華到手也只是時間問題,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一枝梅冷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反正今日你定會死在此處,用不著知道那么多。”
他朝著侏儒的面門便是一拳,這一拳力道極大。侏儒縱然以雙手格擋,身體依舊被沛然大力擊得連退丈余,雙手更是震得一陣酸麻。
“盜俠一枝梅果然名不虛傳。“侏儒陰笑著將原本纏在腰間的那根金晃晃的絲帶取下,對著一枝梅晃了晃,“可惜這樣的高手就要死在老子的手下了,還真是比睡娘們還痛快。”
他的口中疾速念起一道道不明的口訣,原本只是死物的金色絲帶頓時如長蛇般在半空中游動起來。只聽侏儒大喝一聲,游動的金絲帶伴隨著一道金芒直朝一枝梅的胸口刺去。
一枝梅早就聽說采花侏儒的金蛇帶使得出神入化,往往憑借此物能將實力高于自己的對手反殺,早就處于全神戒備的狀態。
此刻見金蛇帶迎面襲來,快得只剩下一道殘影,大驚之下他忙將金粉白扇護于身前。胸口處頓時傳來一股磅礴大力,只一擊便打得一枝梅喉頭發甜幾欲吐血。
他借此力道拉開數丈距離想要脫出戰場,侏儒當然不會讓其如愿,金蛇帶一揮又追了上去。道道金影傾泄而下,一時間竟打得一枝梅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金蛇帶每次掠過一枝梅的身體,便能劃開其衣衫和皮膚,帶起一溜血光。
見一枝梅這般進退失據的模樣,侏儒頓時大笑起來,前者瞅準他分心之際擲出一枚梅花鏢。侏儒急忙閃躲,慌亂間金蛇帶的攻擊有了一絲絲停滯。
一枝梅苦等此時已久,當下怒喝一聲雙掌將金蛇帶牢牢抓住。即便此帶被內力催動鋒利無比,將他的雙手割得鮮血橫流,卻依舊不能令他松手半分。
眼見金蛇帶被一枝梅緊緊抓住,侏儒正要罵他不知好歹,卻見一道粉紅內力正順著金蛇帶朝著自己這般飛速襲來。片刻后他便覺得雙手如燙烙鐵疼痛萬分,不由得略略松開了手。
一枝梅趁機發力,立時將金蛇帶從其手中奪了下來。失去內力支撐,金蛇帶上的燦爛金芒頓時黯淡了下來。
他順手將之扔到一旁,因這侏儒此時還不能殺,便冷冷地看著后者道:“還要打么?”
侏儒唯恐一枝梅乘勝追擊,見他輕易奪下自己引以為傲的兵器,知道二人的實力相差太遠。再加上腰間的傷口流血頗多,此時見其突然罷手也頓時息了爭斗之心,邊撿起金蛇帶邊惡狠狠道:“一枝梅,你和我圣教作對,知道會有什么下場嗎?罷了罷了,你好生等著吧。”
對于這種不痛不癢的威脅,一枝梅充耳不聞,只冷冷看著侏儒遠去。
不料后者猛然撲向昏死在一旁的馬清月,一枝梅大驚失色,正要甩出一把梅花鏢攔截,又唯恐傷了那邊美人,猶豫間侏儒已成功欺近,怪嘯道:“一枝梅,老子不能白來,臨走前送你一份大禮吧!”
說完他雙手齊動,將昏死過去的馬清月身上的衣衫瞬間脫去七七八八,幾乎只余下貼身小衣。女子胸口處大片的雪白肌膚已清晰可見,甚至連那飽滿的圓形都露出近半。這侏儒平日里干盡淫邪之事,此時正待更進一步,但憚于怒不可遏沖殺過來的一枝梅,急忙跳進夜色中逃遁而去,只留下一連串興奮的淫笑聲。
這侏儒手上功夫稀松平常,全仰仗那詭異的金蛇帶,逃跑本事卻當真一流,眨眼間便消失于夜幕之中。一枝梅雖然自恃輕功高強,可此時畢竟受了些內傷,又考慮到仍然昏迷不醒衣衫不整的馬清月,稍做權衡便息了追擊擒拿之心。
皎潔月光下,他從遠處收回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了腳下那位綠衣女子的身上。即便衣衫凌亂,馬清月的傾城之美也沒有因此而褪色半分。一枝梅的視線停留在她絕美的容顏上,一時間就有些癡了。
忽然他從迷亂中清醒過來,迅速將視線挪到一旁,閉目許久再度睜開時,目光又恢復到先前那般清澈明朗。
一枝梅深吸一口氣,伸出手正要將馬清月扶回客棧內,卻不料原本昏迷不醒的佳人,不知何時竟已醒來了。
被那雙魅惑眾生的美眸如此近距離凝視著,感受著其中滿溢而出的悲憤,縱然沉穩如一枝梅竟然一時間也方寸大亂,微微張了張嘴竟不知該說些什么。待到腦海中思緒稍稍緩和,他才慌忙解釋道:“姑娘,請不要誤會……”
“啪!”重重的一記耳光,清脆而響亮,令一枝梅才穩定下來的心緒再度混亂不堪。
他當然知道自己被誤會了,可此刻他正伸著手站在馬清月身前,后者又衣衫凌亂只余小衣,似乎根本無法去澄清事實。偏偏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此刻早已遁走,這下就算他跳進黃河洗不清。
一枝梅忍住臉頰上火辣辣的疼痛,縱然知道自己此刻的言語有多么蒼白無力,仍然努力解釋道:“請聽我解釋,我絕沒有對你做出任何不軌之事。”
“禽獸,滾!”馬清月此刻的眼中盡是癲狂之意,完全聽不進任何解釋。
她一把將心神無屬的一枝梅狠狠推開,接著起身整好衣服來到客棧屋頂的邊緣。只要稍稍向前,她的身軀便會墜下近十丈高的客棧。
一枝梅見狀不妙,忙沉聲道:“姑娘,你依舊是清白之身,能不能先冷靜一點?”
馬清月聞言冷笑,眼中癲狂之意稍減,努力擠出一個笑容道:“何須解釋?其中緣由我自然明白,不過這般結果倒也恰恰是我希望的。拜你所賜,我終于能夠下定決心,再也不用日夜忍受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了。”
她緩緩平復情緒,接著露出梨花帶雨的傾城一笑,遙遙遠望著北方天際,兩行淚水早已如斷線的珍珠一般滾落。此刻在夜風的吹拂下,馬清月衣袂飄飄,仿若謫落凡塵的仙子一般。
一枝梅正思忖著她的話,猛然間想到了什么,急聲道:“等一下!”
那一縷代表著無限生機的綠衣,在蒼茫夜色間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如孩童奔向母親的懷抱。
屋頂上,僅余下那個滿臉驚愕的粉衣男子,此刻卻連思緒也已化為一片空白:“怎么、怎么會變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