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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錦書謀

北疆的春天來得遲，三月的風里還裹著細碎的冰碴。

姜璃裹緊粗麻披風，蹲在田埂邊觀察剛冒頭的麥苗。這片位于城墻根的薄田是官府撥給流放犯的“口糧田“，往年連種子都收不回來。

“小姐，您要的木棍都削好了。“丫鬟青杏抱著捆形狀怪異的木條跑來，凍得通紅的臉蛋上沾著木屑。

“不是說了別叫小姐？“姜璃接過木條，用麻繩將它們綁成一個奇怪的框架，“在這兒我是姜娘子。“

“可您明明是尚書府的......“

“那是過去。“姜璃打斷她，將木框架套在犁頭上。這是她根據現代“曲轅犁“改良的簡易版，能省下三分之二的畜力。

幾個老農蹲在旁邊看熱鬧，見她把犁套在瘦驢上，不由嗤笑：“小娘子，這玩意兒要能犁地，老漢我把頭一年的收成都送你！“

姜璃笑而不語，輕輕拍了拍驢屁股。瘦驢向前一掙——犁頭竟深深扎進凍土，翻出黝黑的泥浪。老農們的笑聲戛然而止。

“這...這...“為首的老漢顫抖著摸向改良犁，渾濁的眼里迸出精光，“神物啊！“

“明日我畫圖樣給大家。“姜璃解下犁具，余光瞥見城墻拐角處一閃而過的黑影——這已經是本周第三次了。自從楚墨離開后，暗中窺視她的人只增不減。

回到暫住的小院，姜璃剛推開斑駁的木門，一道寒光就抵上了她的喉嚨。

“別動。“陰影里走出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左臉布滿可怖的疤痕，手中短刀穩如磐石，“你究竟是誰？姜家小姐不可能懂農事。“

姜璃心跳如鼓，卻不動聲色：“謝無塵，你就是這樣對待救命恩人？“

少年瞳孔一縮。半月前姜璃在亂葬崗發現他時，他渾身潰爛得沒一塊好肉，連收尸人都避之不及。是姜璃用蒸餾酒清洗傷口，縫合，硬把他從閻王手里搶回來。

“姜小姐連繡花針都拿不穩。“謝無塵刀尖逼近，在她頸間壓出一道血線，“更不可能精通醫術。“

“人都是會變的。“姜璃突然出手，三根銀針不知何時已夾在指間，精準扎進少年腕部穴位。短刀當啷落地，她順勢一個現代格斗術的擒拿，將少年反扣在墻上：“比如我還會這個。“

謝無塵劇烈掙扎，卻驚恐地發現渾身使不上力。那些銀針竟封住了他的經脈！

“蠻族混血，通曉六族語言，因相貌被賣作奴隸...“姜璃湊近他耳邊低語，“你恨的不是我，是那些把你當怪物的人。“

少年猛地僵住。這些事他從未對人說過。

“替我做事，我給你報仇的機會。“姜璃松開手，拔下銀針，“當然，你也可以現在殺了我——如果你找得到第二把刀的話。“

她轉身走向內室，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這是一場豪賭——要么收服第一個心腹，要么今夜橫尸陋室。

“等等！“謝無塵嘶聲喊道，“你...你真能幫我報仇？“

姜璃從袖中掏出一塊青銅令牌扔在地上。月光下，“楚“字龍紋泛著幽光。

“三十守軍夠殺幾個仇人？“她頭也不回地問。

身后傳來膝蓋砸地的悶響。賭贏了。

......

三個月后，北疆迎來了十年最豐的夏收。

姜璃站在城墻上，望著遠處金黃的麥浪。改良農具、輪作制、堆肥法......這些現代農耕技術在這片貧瘠之地創造了奇跡。曾經對她嗤之以鼻的邊民，如今見了面都要恭恭敬敬喊一聲“姜先生“。

“先生！“青杏氣喘吁吁跑上城墻，“驛站送來京城的信！“

姜璃接過那封火漆封緘的信箋，指尖微微發顫。漆印上是熟悉的龍紋——楚墨終于回信了。

過去三個月，她往京城送了七封信，內容從邊境農事到蠻族動向，甚至故意在第三封信里“不小心“寫錯大周軍制。但楚墨始終杳無音信。

拆開信，只有寥寥數行：

「姜小姐慧鑒：農事改良已奏報兵部。蠻族情報與末將所察相符。另，大周軍制乃五營十六衛，非汝所言六營。墨。」

姜璃噗嗤笑出聲。這位世子大人憋了三個月，到底沒忍住指出她的“錯誤“。她立刻捕捉到字里行間的關鍵信息：楚墨在暗示他讀懂了她的試探。

“取紙筆來。“她唇角微揚，“再告訴謝無塵，我要知道蠻族各部最新動向。“

當夜，油燈下姜璃寫了又撕，最終只落下幾行字：

「世子鈞鑒：五營十六衛受教。今有蠻族三支部落為爭草場內訌，黑狼部少主秘密聯絡朔州守將。未知此情報可值一壺蘭陵酒？璃。」

她故意透露本不該知道的軍事機密，又在結尾調皮地討酒——這是她精心設計的角色：聰慧卻不失嬌憨，有用卻不顯威脅。

信使剛走，謝無塵就閃進屋內：“查清了，監察御史三日后到北疆，專程來查你。“

姜璃手中茶盞一滯。果然，她的變化還是引起了懷疑。

“還有......“少年猶豫片刻，“黑市有人在賣姜家情報，要價千金。“

“買下來。“姜璃掏出錢袋，“再散播消息，說姜家小姐在找祖傳玉佩。“

謝無塵瞪大眼睛：“那可是您的全部積蓄！“

“錢沒了能再賺。“姜璃望向窗外的月光，“命只有一條。“

三日后，姜璃正在田間指導收割，一隊官兵突然包圍了麥田。

“姜氏女接旨！“為首的緋袍官員展開黃絹，“有司奏報流犯姜璃疑似他人頂替，即刻押赴衙門查驗！“

田間百姓一片嘩然。姜璃平靜地擦凈手上泥土，心跳卻快得幾乎要蹦出胸膛。她終究低估了這個時代的刑偵手段。

衙門公堂上，監察御史趙德昌瞇著三角眼打量她：“姜小姐，下官有幾個問題請教——姜尚書府后院有幾口井？令堂閨名是什么？“

姜璃掌心滲出冷汗。這些家族秘辛，穿越的她怎么可能知道？

“大人明鑒。“她強作鎮定，“流放途中頭部受傷，許多事記不清了。“

“是嗎？“趙德昌冷笑，“那請解釋為何突然精通農事醫術？據姜府嬤嬤證言，你連韭菜麥苗都分不清！“

堂外圍觀人群開始騷動。姜璃看到幾個面帶刀疤的漢子悄悄摸向腰間——是謝無塵聯系的亡命徒。但劫法場等于坐實罪名......

“最后一個問題。“趙德昌拍案大喝，“姜氏祖傳玉佩上的刻字是什么？答不出就是冒名頂替的死罪！“

姜璃腦中嗡的一聲。她確實有玉佩，但那是現代的仿品，哪有什么刻字？

就在她即將絕望時，堂外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一名玄甲騎士高舉令牌沖進公堂：“鎮北侯府急報！“

騎士將一個錦囊擲于案上。趙德昌打開后臉色大變，里面竟是一頁姜家族譜，詳細記載著嫡系子女特征。更驚人的是，族譜明確寫道：“嫡女璃，左肩有朱砂痣，幼時墜井傷后腦，故性情大變。“

“請大人驗看。“姜璃突然福至心靈，扯開左襟露出肩膀——那里赫然一點朱砂痣！這是她穿越后就發現的胎記，沒想到竟成了救命稻草。

趙德昌面色鐵青。質疑姜家嫡女身份，等于質疑鎮北侯府送來的證據。他再蠢也不敢同時得罪兩大勢力。

“看來是下官誤信讒言。“趙德昌勉強擠出一絲笑，“姜小姐受苦了。“

姜璃攏好衣襟，心中翻起驚濤駭浪。楚墨怎會知道她肩上有痣？又為何冒險救她？

當夜，姜璃在燈下反復查看那個錦囊，終于在夾層里摸到一張字條：

「北疆缺個糧官。明日有人舉薦你，別拒絕。——墨」

她怔住了。這不僅是救命之恩，更是給她一個合法身份參與邊政！楚墨到底在圖謀什么？

正沉思間，窗外突然傳來三長兩短的叩擊聲——是謝無塵的暗號。

“查到了！“少年翻窗而入，眼中閃著興奮的光，“玉佩的消息有眉目了！蠻族巫醫說，二十年前有中原貴人用半月玉佩向狼主求藥......“

姜璃猛地站起，打翻了油燈。黑暗籠罩房間的瞬間，她摸到枕下的玉佩——與楚墨腰間那枚，正好能拼成一輪滿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