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禿鷹與烽煙
- 囚龍沼
- 語冰春
- 2176字
- 2025-07-09 03:26:15
江南的蛀蟲被拔除,賑災的銀兩和糧食在沈硯的鐵腕下迅速調撥,朝堂似乎恢復了一絲虛假的平靜。然而,一股更加陰冷、更加令人不安的氣息,卻如同瘟疫般在帝國的肌理下悄然蔓延。
“赤凰泣血,真龍當興…”
“帝星晦暗,偽凰竊位,天降災殃…”
“神裔血脈,唯力唯真!天命在野!”
各種版本的讖語歌謠如同野火,在饑荒、水患頻發的土地上瘋傳。矛頭直指皇室宣稱的“赤凰神裔”血脈!質疑其正統,質疑其天命!同時,北方大旱,蝗蟲蔽日;西南地動,屋舍傾頹。天災在流言的催化下,變成了上天對“偽朝”的懲罰。人心浮動,暗流洶涌。
沈硯案頭的軍報越來越厚,來自各地的告急文書雪片般飛來,描述的不僅是叛亂的苗頭,更有一些匪夷所思的“神跡”——某地叛軍頭目掌心能冒火,焚毀官旗;某處流民領袖刀槍不入,口呼“真龍護體”……這些荒誕離奇的傳聞,在恐懼和絕望的民眾中卻極具蠱惑力。
“裝神弄鬼!”沈硯將一份描述“刀槍不入”流寇的軍報重重拍在桌上,琉璃盒里的蜜里霜都跟著跳了一下。他眉宇間籠罩著化不開的陰郁,眼神銳利如刀。“查!背后是誰在煽風點火!那些‘神跡’,必有蹊蹺!”
線索最終指向了一個名字——燕昭。
關于此人的情報支離破碎,卻無不透著危險與瘋狂。他崛起于北方流民之中,手段狠戾,用兵奇詭。他自稱擁有被皇室否定的“玄龍真血”,是真正的天命所歸。最令人不安的是,情報中提到,燕昭身邊總跟著一只“形貌丑陋、叫聲凄厲”的禿毛老鷹。
禿毛鷹!蕭祈心頭猛地一跳,瞬間想起雨夜侯府書房那荒誕又驚險的一幕!難道是他?!
不等朝廷做出有效反應,燕昭的兵鋒,已裹挾著席卷而來的流民狂潮和那蠱惑人心的“神裔”謊言,以燎原之勢,摧枯拉朽般連克數城!他根本不按常理出牌,行軍路線飄忽不定,攻城手段更是無所不用其極——下毒、煽動內應、甚至驅趕染疫的流民沖擊城門!所過之處,血流成河,如同地獄。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終于淹沒了紙醉金迷的帝都。城門開始戒嚴,宵禁提前,往日繁華的街市變得蕭條冷落。空氣中彌漫著硝煙和恐懼的味道。連宮墻之內,也失去了往日的平靜。小皇帝趙琰夜里時常驚醒,哭喊著要找“沈師”和“富貴”。
終于,在一個暴雨傾盆、電閃雷鳴如同天崩地裂的夜晚,那象征著帝國最后尊嚴的巍峨京城城墻,被染血的叛軍旗幟插上了垛口!
“報——!!!急報!!!”渾身浴血的傳令兵幾乎是滾爬著沖進了正在舉行緊急御前會議的紫宸殿,聲音嘶啞絕望,“永定門…永定門失守!張老將軍…張老將軍他…戰死了!叛軍…叛軍首領燕昭…已登上外城城樓!”
“什么?!”殿內一片死寂,隨即是壓抑不住的驚呼和抽氣聲。張老將軍,那是三朝元老,蕭祈武學的啟蒙恩師!更是京城防務的定海神針!
沈硯猛地站起身,玄色蟒袍在燭光下如同凝固的血。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那瞬間爆發的威壓讓整個大殿的溫度驟降。他抓起佩劍,大步流星向外走去,聲音冷硬如鐵:“備馬!去永定門!”
狂風裹挾著冰冷的雨水,如同鞭子般抽打在城墻上。火把在風雨中明滅不定,映照著滿地狼藉的尸骸和斷刃。昔日固若金湯的永定門城樓,此刻已是一片修羅場。殘余的守軍如同驚弓之鳥,縮在角落,臉上寫滿了恐懼和絕望。
沈硯登上城樓,冰冷的雨水瞬間打濕了他的鬢角。蕭祈緊隨其后,看著眼前煉獄般的景象,看著恩師張老將軍那怒目圓睜、倒在血泊中、被雨水沖刷得發白的頭顱,一股無法抑制的悲憤和殺意直沖頭頂,握劍的手青筋暴起。
就在這尸山血海之上,一道身影如同魔神般矗立在最高處的垛口。
那人一身玄鐵重甲,甲葉上沾滿了凝固的暗紅血漿,雨水沖刷下,如同流淌的血河。他未戴頭盔,一頭狂亂的黑發被雨水打濕,貼在棱角分明卻透著瘋狂的臉上。他手中提著一柄造型猙獰的闊刃長刀,刀尖正緩緩滴落著粘稠的血液。正是燕昭!
他似乎感受到了沈硯的目光,猛地轉過頭。閃電劃破夜空,瞬間照亮了他那張臉——英俊,卻扭曲,帶著一種毀滅一切的瘋狂笑意。他的目光穿透重重雨幕,如同淬毒的鉤子,死死鎖定了城樓上的沈硯。
“侯爺——!”燕昭的聲音在風雨和喊殺聲中異常清晰地傳來,帶著一種故人重逢般的詭異親昵和刻骨的恨意,“闊別多年,別來無恙啊?!您說——”他猛地舉起滴血的長刀,指向那風雨飄搖中皇宮的方向,“這龍椅上沾的血…擦得干凈嗎?!”
“唳——!!!”一聲凄厲刺耳的鷹唳幾乎同時響起!那只禿毛雜毛老鷹,如同幽靈般盤旋在燕昭頭頂的雨夜中,兇睛死死盯著沈硯的方向,發出挑釁般的嘶鳴。
沈硯站在城樓之上,雨水順著冷峻的臉龐滑落。他看著燕昭,看著那只鷹,瞳孔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劇烈地震顫、收縮。握著劍柄的手指,因為用力過度而指節泛白,發出細微的咯吱聲。那滴血的刀尖,那瘋狂的笑臉,那聲“侯爺”和“擦得干凈嗎”,如同最惡毒的詛咒,狠狠刺向他內心最深處塵封的瘡疤。
二十年前的雨夜…家族的血…龍椅上的血…
他薄唇緊抿,沒有回答。只有那挺直的脊梁和冰冷的眼神,如同這風雨飄搖中最后一塊礁石。
蕭祈站在沈硯身側,清晰地感受到了從沈硯身上散發出的那股幾乎要凍結靈魂的寒意與…一絲被強行壓抑的、滔天的痛苦?他看著城下如同地獄魔王般的燕昭,又看向身邊沉默如冰山的沈硯,一個巨大的疑團如同冰錐刺入腦海:他們之間,到底有著怎樣的血海深仇?燕昭口中的“多年”,究竟是多久?“龍椅上的血”,又是指哪一次?!
風雨更急,殺戮未停。京城的心臟,已被叛軍的利爪撕裂開第一道血淋淋的傷口。而更深、更黑暗的秘密,也隨著這血腥的風雨,即將被徹底掀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