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愛與火花(上)
- 我帶師父前妻重啟逆襲巔峰
- 金城鳳鳴
- 6647字
- 2025-07-10 16:30:57
火花
張鵬舉那張平時總是帶著點溫和笑意的臉,沉得能擰出水來,鐵青里透著殺氣。辦公室里,空氣像是凍住了,吸一口都扎肺管子,帶著一股陳年紙張和鐵銹的沉悶味兒。王姐和李強早溜了,只剩下我、小張,還有課長手里那兩張疊在一起、對著光能看清貓膩的入庫單——一張是我寫的,另一張是小張偽造的。
小張站在那兒,兩條腿變換著姿勢,膝蓋時不時地撞在一起。臉色灰敗,像是蒙了一層倉庫角落里的積灰,嘴唇哆嗦著想說什么,喉嚨里卻只能發出”呃”的氣音。像只被掐住脖子的雞,徒勞地掙扎,他發青的鬢角出汗了。
“張程!”張鵬舉的聲音不高,卻像把冰冷的鑿子,裹著寒氣,狠狠鑿在凝滯的空氣里,“你他媽給我解釋解釋!這是什么?!”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子嗡嗡作響,茶水濺出來,落在桌面上。
他把那兩張單據“啪”地一聲拍在桌上,食指關節死死戳著存根聯上那個模糊卻像刻上去一樣頑固的”3”字輪廓——那是涂改液被刮掉后留下的鐵證,證明他硬把“130”改成了“100”,想讓我背那三十個銅接頭的黑鍋。
小張渾身一哆嗦,眼神徹底渙散了,像倉庫頂棚上的蛛網。嘴唇翕動了幾下,似乎想擠出點辯解,最后卻像被抽了骨頭癱軟下去,要不是手撐著桌子邊沿,差點直接跪在冰涼的水泥地上。
“課…課長…”他聲音抖得不成調,破碎得像生銹的鐵片在摩擦,帶著濃重的哭腔,“我…我鬼迷心竅了…我就是…就是看他不順眼…”他不敢看我,眼睛死死盯著自己鞋,“他…他一個新來的…憑啥……我…我就是想…想讓他出個丑…就…就一下…”
“出丑?!”張鵬舉猛地拔高聲音,像汽笛突然拉響,震得窗戶玻璃都嗡嗡響。他眼鏡片后的眼睛噴著火,死死盯著小張那張涕淚橫流的臉,”你這是出丑?你這是陷害!是挖坑讓人跳!30個銅接頭,3萬塊!賬實不符這么大窟窿,查下來會怎么樣?儲軍得背鍋滾蛋!你也跑不了!夠判幾年的了!整個資材課都得跟著吃瓜落!蠢貨!腦子里裝的都是橡膠嗎?”
他氣得胸口劇烈起伏,手指點著小張的鼻子,恨不得直接戳上去:“警告!課內嚴重警告處分!扣半年獎金!再有一次,立馬給我卷鋪蓋滾蛋!聽見沒有?!”
“聽…聽見了…課長…”小張縮著脖子,幾乎要把腦袋埋進胸口,聲音細如蚊蚋,整個人抖得更厲害了,像一片枯葉。
“趕緊滾!”張鵬舉厲聲喝道,厭惡地揮了揮手。
小張如蒙大赦,躥出了辦公室,門被他帶得“哐當”一聲撞在墻上,又彈回來,留了一條縫,沒關嚴實。走廊里傳來他踉蹌跑遠的、慌亂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在嘈雜的廠區里。
辦公室里只剩下我和張鵬舉。他像耗盡了所有力氣,重重地坐回那把吱呀作響的舊木椅里,背脊塌陷下去。他摘下那副沾了些油污的黑框眼鏡,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指腹下的皮膚刻著深深的皺紋。過了好一會兒,聽到窗外一輛叉車“嘀嘀”地開過,他才抬起頭,目光復雜地看向我。那眼神里有劫后余生的慶幸,有沉甸甸的后怕,還有一絲欣賞。
“課長,喝水”杯子里已重新泡好了茶,遞給張鵬舉。
“儲軍,”他的聲音緩和了些,帶著一種卸下重擔后的沙啞,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贊許,”好樣的,我沒看錯。”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心思細,手也穩,關鍵時候沉得住氣。今天這事,要不是你發現得早,揪得準,后果不堪設想。”他的目光落在我放在桌上那本字跡清晰工整的賬冊上,又加重了語氣,“以后,倉庫這邊,特別是五金這一塊,你多擔待點。小張……唉,”他嘆了口氣,帶著點恨鐵不成鋼的無奈,“讓他跟著你,好好學學吧。學學怎么做人,怎么做事。”
“我明白,課長。”我點點頭,聲音平穩。心里那塊一直懸著的大石頭,隨著他這句話,“咚”地一聲落了地,砸在實處。剛才那股強行壓下去的、對小張卑劣行徑的憤怒,此刻奇異地化作一股沉甸甸的踏實感,像一塊溫熱的鐵,穩穩地墜在心口,有點悶,但無比實在。
張課長護犢子護出了水平,學到了。
風波暫時平息。小張像霜打的茄子,徹底蔫了,再也沒了往日那股陰陽怪氣的勁頭。見到我,眼神躲閃,能繞道走絕不碰面,實在避不開,就立刻低下頭,那樣子近乎卑微的順從。讓他去庫房點個螺絲,他立刻小跑著去;讓他整理一下亂了的貨架,他也悶頭就干,雖然手腳笨拙,干得未必多好,但那份小心翼翼、唯恐再犯錯的姿態,確實挑不出毛病。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正軌。認料,記賬,盤點,打掃。我的一手好字,在鄭剛剛近乎苛刻的要求下,終于不用再刻意偽裝笨拙。橫平豎直,大小均勻,一個個規規矩矩地蹲在賬冊的藍格子線上,透著股干凈利落的勁兒,看著就讓人心里舒坦。鄭剛剛檢查時,依舊面無表情,但偶爾會用她那支紅筆,在某個寫得特別端正、筆畫仿佛帶著筋骨的數字旁邊,輕輕畫上一個小小的圓圈。她什么也不說,只是嘴角那幾乎看不見的、微微上揚的弧度,就是最好的肯定,像冬日里的一線陽光。
倉庫里,我負責的那片區域,漸漸成了整個資材課的樣板。物料箱擺放得橫豎成線,像等待檢閱的士兵;標識牌嶄新清晰,箭頭指向明確;地面更是干凈整潔,連犄角旮旯都難見灰塵。連帶著其他區域,在王姐、李強等人不情不愿的”努力”下,也勉強有了點樣子,至少不再是亂糟糟的貨場。張鵬舉背著手進來溜達的次數明顯多了,雖然那張臉還是習慣性地板著,像塊生鐵,但眼神里那點滿意,就像鐵塊在爐火里透出的微紅,是藏不住的。他會停在某個整理過的貨架前,伸出手指蹭一下頂層的橫梁,看看指尖有沒有灰,偶爾點點頭,雖然依舊不說什么,但那無聲的認可,比任何夸獎都更有分量。
半年,像指縫里的沙子,悄無聲息地流走了。倉庫窗外那排法國梧桐,葉子已經泛黃,秋高氣爽。
這天早上,我剛拖完辦公室的地,水痕還沒干透,在水泥地上留下深色的印記,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鄭剛剛步伐比平時稍快了些走進來,手里拿著個牛皮紙信封。她沒像往常一樣徑直走向自己的座位,而是走到我的桌前,站定。
“儲軍。”她叫我的名字,聲音是一貫的平靜,像深潭的水面,不起波瀾。
“師父。”我放下手里的抹布,在工裝上擦了擦手,抬頭看她。
她把手里的信封遞過來:“家里有點急事,我得回去一趟。請半個月假。”她的目光落在我臉上,像兩束探照燈,帶著一種審視的、掂量輕重的意味,“這半個月,你一個人頂起來。庫房、賬目、收發料、異常處理,所有事情。”她頓了一下,清晰地吐出三個字,“能行嗎?”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胸腔。一股混雜著巨大興奮和同樣巨大壓力的熱流,瞬間從心口炸開,涌向四肢百骸,指尖都傳來一陣過電似的麻意。獨立頂崗?這是前所未有的信任,更是一座拼盡全力登頂的高山,我得站穩了!
終于來了,和上一世的考驗一模一樣地發生了。
血液似乎都涌上了頭頂,但我沒有任何猶豫,幾乎是本能地,斬釘截鐵地回答:“能行!”聲音因為突如其來的激動而微微發緊,帶著點顫音。
“好。”她點點頭,眼神在我臉上停留了半秒,沒再多說一個字。她轉身拿起自己那個磨得邊角發白的黑色公文包,又走到王姐桌前,低聲交代了幾句工作上的銜接事項,語速快而清晰。然后,她便匆匆離開了辦公室,背影依舊挺直,步伐干脆利落,帶起一陣微小的風。
辦公室的門在她身后”咔噠”一聲合上。空氣似乎安靜了一瞬,只有墻上老掛鐘秒針“嚓、嚓、嚓”的走動聲,顯得格外清晰。
王姐從她的工具賬本上抬起頭,飛快地瞟了我一眼,眼神復雜,帶著點看熱鬧的探究,又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沒說話,又低下頭,手指在計算器上按得噼啪響。李強從鼻孔里哼出一聲,帶著點嘲諷和等著看好戲的意味,摸出根煙叼在嘴上,也不點,看了我一眼向抽煙室走去。小張縮在自己的位置上,假裝很忙地翻著手里一沓早就核對過的單據,紙張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他眼角的余光卻像探針一樣,時不時地偷偷瞟向我,帶著畏縮和一絲幸災樂禍。
無形的壓力,像冰冷粘稠的泥漿,瞬間從四面八方涌來,將我淹沒。倉庫里那些沉默的、堆積如山的物料——那些冰冷的銅鐵、沉重的軸承、纏繞的電纜——此刻仿佛都睜開了無數雙眼睛,無聲地質問:小子,沒你師父鄭剛剛罩著,你真能玩得轉?別把天捅漏了!
雖然有上一世同樣的經歷,還是讓人極度不適。等著吧,老子就再陪你們走一程。
沒有時間猶豫。上一世的經歷,半年來在剛剛的高壓和瑣碎事務中磨練出的業務能力就是我的底氣。我穩了穩神。
坐回自己的位置,轉輪椅子發出輕微的呻吟,動作穩定。我翻開那本熟悉的、封面已經被磨得有些發白的藍色硬殼賬冊,紙張特有的氣味鉆入鼻腔。攤開單據夾,發出一聲輕響。
今天的工作,開始了。沒有師父的辦公室,空氣似乎都變得稀薄而緊張。
考驗來得又快又猛。電話鈴聲像催命符一樣此起彼伏,幾乎沒有停歇的時候。
“五金庫嗎?機修二組急領 M20高強度螺栓十套!馬上!設備等著裝!”
“喂!儲軍!車間三號線急等那批銅墊片!催一下采購到底怎么回事!耽誤了生產你負責啊!”
“儲軍!送貨的到了!兩托盤不銹鋼法蘭!趕緊簽收一下!堵門口了!”
聲音一個比一個急,一個比一個沖,像數根鞭子,噼啪作響地抽打著神經。
來吧,再猛烈些。打臉時刻到了,從容應對,高速運轉。核對送貨單,指揮著搬運工,點收,入庫,擺放,一絲不茍地簽收,字跡透著沉穩。車間火急火燎地催料,這邊冷靜地按單備貨,一氣呵成。賬冊上的記錄,依舊工整清晰,一筆一畫,精準記錄物流軌跡。
我有意地打破了有師父在時各種關系的微妙平衡。王姐遞過來的單據再不會”恰好”缺了一頁附件,需要我耐著性子去追補;李強負責的通用物料區領料單,不會再偶爾混雜幾張規格明顯超出常規的申請,等著看我鬧笑話;小張倒是兢兢業業,像換了一個人似的,成長明顯,已可獨當一面,遇到復雜點的情況也不會手足無措地看向我,已能從容應對。
所有人都在等著一個日子的到來,盤點日。只有過了月度盤點,才算得上一名真正的倉管。老子還能讓你們看了笑話?扯淡。
偌大的倉庫,貨架林立,像一片鋼鐵叢林。
“你們兩個分區整理,你們三個負責按我的要求碼堆,立刻開始!”我攤開盤點明細,開始核對,更改標示。緊張靈活的盤點就這樣開始了,直到當天下午下班前一個小時完成盤點。完全是一種新的盤點方式,那些等著看笑話的人沒看到想看的局面,好像很失落的樣子。
最難熬的是那份抓心撓肝的想念。每當夜深人靜,回宿舍寂靜的路上,或者躺在硬板床上,望著天花板上斑駁的水漬,鄭剛剛那盛著光的梨窩就會清晰地浮現在眼前。想念她檢查賬本時微微蹙起的眉頭,想念她指出錯誤時那不容置疑的語氣,甚至想念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體香的味道。每一天,都在期待那扇辦公室的門被推開,期待她突然出現在面前。
時間在高度緊張和忙碌中仿佛被按了快進鍵。半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當那個熟悉的身影,穿著那件洗得發白的土白綠色工裝,再次出現在辦公室門口時,我正埋在一堆小山似的出庫單據里,核對最后一筆記錄。中性筆在紙上沙沙作響,額角滲著細密的汗珠。
聽到腳步聲,我下意識地抬起頭。視線撞進那雙風塵仆仆卻依舊清亮如寒潭的眼睛里。她站在那里,臉上帶著長途奔波的疲憊,但眼神銳利依舊。心里那根繃了整整半個月、幾乎要斷裂的弦,“嗡”地一聲,終于徹底松了下來,隨之而來的是巨大的疲憊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踏實。
“師父,回來了。”我驚喜地站起身,嗓子因為長時間缺水,有些干澀沙啞。
“嗯。”她應了一聲,目光像探照燈一樣,先在辦公室里掃視了一圈。王姐停下了敲計算器的手指,李強還是準備去抽煙,小張更是伸著脖子,大氣不敢出。最后,她的目光落回我身上,帶著一種沉甸甸的分量。她沒說話,徑直走到我的桌前,目光落在那本攤開的、厚得像塊磚頭的藍色硬殼賬冊上。
她伸出手,手指修長,拿起了賬冊。
辦公室里瞬間安靜得落針可聞,只剩下她翻動紙頁的“沙…沙…”聲。她翻得很慢,很仔細。從她離開那天開始,每一頁。進料的日期、供應商、規格、數量;出庫的領料部門、用途、經手人;庫存的結余。她的手指偶爾會在某個記錄得特別清晰工整的數字上停頓一下,或者在某條異常處理的備注上劃過。她的神情專注得如同在解讀一份重要的密碼。
我的喉嚨有了干澀的感覺,每一次吞咽都帶著刺痛。雖然自信這半個月殫精竭慮,未曾出過大錯,但在她那雙能洞穿一切瑕疵的眼睛下,任何細微的疏漏都無所遁形。空氣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鉛塊,壓得人喘不過氣。王姐和李強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小張的眼睛睜得更大了些。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安靜漫長。窗外的陽光灑進來,照亮空氣中飛舞的塵埃。
終于,那令人窒息的“沙沙”聲停了。鄭剛剛合上了賬冊,發出一聲輕響。她沒有立刻說話,而是抬起頭,目光像兩道 X光,在我臉上停留了幾秒。那眼神,復雜得如同打翻的調色盤。不再是師父看徒弟時那種純粹的審視和嚴厲,更像是在重新認識一個……讓她感到陌生又震撼的存在?
她的眼神里有毫不掩飾的驚訝,有深深的探究,有難以置信的震動,還有一種……極其復雜的、我無法完全解讀的情緒在激烈地翻涌。那目光太過銳利,太過直接,仿佛能穿透皮肉看到靈魂深處,刺得我后背的肌肉瞬間繃緊,下意識地想避開這無聲的拷問。
然后,她笑了。
不是那種如釋重負的欣慰,也不是鼓勵贊許的笑容。那是一種極其復雜的笑容。嘴角彎起的弧度很淺,很淡,卻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釋然和感慨,沒有像往常那樣拍拍我的肩膀表示鼓勵,而是輕輕地、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分量和溫度,按在了那本厚厚的、承載了半個月心血的藍色賬冊封面上。指尖微微用力,像是在確認它的真實。
“好。”她只說了一個字,聲音很輕,像一片羽毛飄落,卻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我心底激起了滔天巨浪。
沒有點評,沒有夸獎,沒有多余的廢話。但這個“好”字,重逾千鈞。它包含著認可,包含著信任,更包含著一種超越師徒關系的、嶄新的定義。
她收回手,指尖似乎還殘留著賬冊封面的粗糙觸感。她沒再看我,也沒看辦公室里的其他人,轉身走向自己靠窗的位置,動作自然流暢,仿佛剛才那短暫而深刻的對視,那重若千鈞的一個字,都只是所有人的幻覺。
辦公室里凝固的空氣重新開始流動,帶著一種詭異的安靜。王姐和李強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巨大的驚愕和難以置信。小張更是張大了嘴,眼睛瞪得像銅鈴。
而我,站在原地,胸腔里像是被一柄無形的巨錘猛烈地撞擊了一下,酸脹感猛地直沖鼻腔,眼眶瞬間發熱發澀。師父剛才那個眼神,那聲”好”,還有那本被她指尖按過的、字跡清晰工整如同印刻上去的賬冊……所有的壓力、疲憊、半個月來懸著的心,在這一刻都化作了滾燙的洪流,在四肢百骸里奔涌咆哮。手指尖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麻,喉嚨緊得發不出一點聲音。
我低下頭,掩飾住眼中翻騰的情緒和那點不爭氣的濕意,目光死死地落在賬冊的深藍色封面上。那上面,似乎還清晰地殘留著她指尖的溫度和力量。
“把這包花生給大家分了,拿一份給課長拿進去,我家自種的,我炒的。”這是我進倉庫以來第一回聽見鄭剛剛一次講這么多話。
再抬起頭時,鄭剛剛已經坐在了她的位置上,打開了桌上的文件夾,神情專注地翻閱起來,眉頭習慣性地微蹙著,仿佛剛才那石破天驚的一幕從未發生。但我知道,有什么東西,已經在這間彌漫著機油和紙張味道的辦公室里,悄然改變了。那道橫亙在我們之間、名為“師徒”的冰冷界限,被那半個月的獨立支撐和這一個“好”字,悄然融化,露出了底下暗流涌動的河床。
我當然知道這是我和剛剛愛的起始
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原來的軌道。我依舊第一個到崗,把辦公室和自己那片責任區擦拭得一塵不染。賬冊上的字跡越發沉穩有力,帶著一種經歷過考驗后的篤定。我和鄭剛剛之間,那股無形的氣流卻變得微妙而粘稠。
她看我的眼神里,那種審視和挑剔明顯少了。偶爾在倉庫里遇到棘手的物料分類問題,或者不符合制度的領料單,她會很自然地側過頭:”儲軍,你去處理!”命令式的口吻透著信任,有了搭檔間的默契。在指導我一些更復雜的物料特性辨識或者處理特殊流程時,她刻板生硬的語氣也緩和了許多,更像是一種經驗交流,甚至偶爾會停下來,聽聽我的看法,看著我。
一種難以言喻的親近感,在日復一日的并肩作戰中悄然滋生。像早春冰封的河面下,暖流正悄無聲息地涌動、匯集,我知道那個契機,即將破冰。
那個時刻如約到來,毫無征兆地降臨了,帶著機械制造業特有的緊張和焦灼。
車間那邊接了批加急出口訂單,交貨期卡得死緊。偏偏需要的幾種特殊規格的金屬嵌件,庫存量剛好卡在安全庫存的紅線上,岌岌可危。采購那邊電話打爆了,供應商最快也得明天下午才能送到。車間主任的電話像催命一樣直接打爆了資材課,張鵬舉在辦公室里急得團團轉,嘴角燎起了一圈火泡,嗓子吼得嘶啞。
“今晚必須盤出來!”鄭剛剛重重地撂下電話聽筒,發出“哐當”一聲響,斬釘截鐵地對我說,眉頭緊鎖,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我查了系統記錄和最近的賬,還有最后一批壓在特殊品區域最里面的貨架底層!是不是標識掉了!你跟我去找!掘地三尺也得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