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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永劫之始

葬魂坡頂,嗚咽的寒風如同無數冤魂的嘆息,卷著刺鼻的血腥、嗆人的塵土和一種名為絕望的氣息,見證著這場以人心為賭注的殘酷賭局落下帷幕。楚無塵,這位曾經的復仇者,如今傷痕累累的困獸,用盡殘存的意志,艱難地支撐起幾乎被碾碎的殘破身軀。每一次肌肉的牽動,每一次骨骼的挪移,都帶來如同被千萬根燒紅鋼針反復穿刺、又似被無形巨手將五臟六腑生生撕裂般的劇痛!冷汗混合著血污,在他緊咬的牙關下滲出,沿著下頜滴落在冰冷的土地上。

他拖著沉重的腳步,如同跋涉在粘稠的血池,一步,一步,朝著那個蜷縮在冰冷土地上的白色身影挪去。

柳如依。

那個曾經靈動狡黠如狐、算無遺策似妖、將整個天蝎門玩弄于股掌之間的女子,此刻卻如同被狂風暴雨蹂躪后凋零的白玉蘭。她無力地蜷縮著,曾經顧盼生輝的臉龐此刻灰敗如蒙塵的瓷器,透著一股死寂的黯淡。烏紫色的嘴唇微微顫抖著,每一次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呼吸,都伴隨著身體無法抑制的痛苦戰栗,仿佛有無數冰針在體內游走,刺穿著她的生機。頸側那道猙獰的傷口,在慘淡的月光下,如同雪白畫布上的一道絕望裂痕,無聲地訴說著命運的殘酷。七日斷魂散,這無解的劇毒,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蠶食著她最后的生命力。

沒有言語。任何言語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都是對這無邊絕望的褻瀆。楚無塵用那只尚能勉強活動的左手,動作極其艱難、小心翼翼,仿佛捧起一件隨時會碎裂的稀世琉璃,將她冰冷而輕盈得令人心碎的身體,輕輕抱起。她的頭無力地靠在他染血的肩頭,呼吸微弱如游絲,拂過他頸側的皮膚,帶來一陣刺骨的冰涼。

他避開她頸側的傷口,抱著她,如同抱著一個易碎的夢,一步一步,蹣跚地走向天蝎門總壇外圍那片稀疏、同樣被死亡陰影籠罩的樹林。他找到一處相對避風、樹影稍濃的角落。這里的空氣似乎比坡頂少了幾分血腥,多了幾分草木凋零的苦澀氣息。

他緩緩跪下,將柳如依極其輕柔地安置在鋪著厚厚枯葉的地面上。然后,他脫下自己那件早已被血污浸透、撕裂不堪的黑色外袍。這件曾伴隨他歷經風雨、見證無數殺戮的衣袍,此刻被他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笨拙,小心翼翼地蓋在柳如依冰冷的身軀上。粗糙的布料下,是她單薄得令人心痛的輪廓。他試圖用這殘破的遮蔽,為她留住一絲微薄到幾乎不存在的暖意。

清冷的月光,如同憐憫的淚水,穿過稀疏交錯的枝葉縫隙,斑駁地灑落在柳如依毫無血色的臉上。那光暈映照著她緊閉的雙眼,長而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兩彎脆弱的陰影,鼻梁挺秀的線條在死亡的灰敗中依舊清晰。一種驚心動魄的、令人窒息的脆弱美,在死亡的陰影下凄然綻放。

楚無塵蹲在她身邊,單膝跪地,深深地、深深地凝視著她。那目光如同穿越了千山萬水,穿透了時間的長河,包含了太多無法言說、也無法承受的重量——有未能護她周全的刻骨愧疚,有面對命運嘲弄的無力掙扎,有即將踏入深淵的決絕,更有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識到的、被仇恨與算計層層掩埋的、深不見底的痛楚。這最后一眼,仿佛要將她的模樣,連同這無邊的絕望,一起鐫刻進靈魂的最深處。

然后,他猛地起身!

動作決絕,帶著一股破釜沉舟、玉石俱焚的慘烈氣勢!沾滿血跡與塵土的殘破身影,不再有絲毫猶豫,不再有半分留戀,如同撲向熊熊烈焰的飛蛾,帶著一往無前的悲壯,朝著總壇深處、那散發著無盡不祥與恐怖氣息的萬蝎窟入口,發瘋般地沖去!

萬蝎窟深處,玄冰劍臺。

幽暗仿佛擁有了實體,濃稠得化不開。唯有劍臺中央,那柄懸浮的古劍——斷水,依舊散發著幽藍的光芒,如同深淵巨獸睜開了一只冰冷、貪婪、充滿無盡誘惑的獨眼。那股源自血脈、源自靈魂最深處的瘋狂呼喚,在楚無塵踏入這片死寂空間的瞬間,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頂峰!它不再是誘惑的低語,而是狂暴的咆哮!是來自遠古的、不容抗拒的絕對命令!

厲千絕埋在他體內的那幾處陰寒暗手,如同被驚蟄喚醒的毒蛇,此刻瘋狂地蠕動起來!它們牽制著他殘存無幾的內力流轉,如同在干涸的河道上筑起一道道冰冷的堤壩,更嚴重削弱了他抵抗斷水劍中那股滔天魔念的最后屏障!楚無塵的意識,如同狂風暴雨中飄搖的孤舟,在厲千絕的暗算和斷水劍意的雙重沖擊下,那搖搖欲墜的理智堤壩,終于轟然崩塌!

他不再抗拒。

或者說,在內外交困、絕望的驅使下,他主動放棄了那徒勞的抗拒。

他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鐵屑,踉蹌著撲向那散發著致命光芒的劍臺!

他伸出手,帶著一種近乎獻祭般的虔誠與瘋狂,帶著對力量最原始的渴望和對拯救唯一的執念,一把握住了那冰冷刺骨、仿佛能凍結靈魂的劍柄!

“轟——?。。。。 ?

一股難以想象的、毀天滅地的恐怖力量,如同沉睡萬載的滅世火山驟然蘇醒噴發!又如同九天銀河決堤倒灌!順著楚無塵的手臂,蠻橫無比、摧枯拉朽地沖入他的四肢百??!比之前強烈百倍、千倍的血色殺念、億萬破碎怨魂凄厲的哀嚎、毀滅一切的狂暴意志,如同億萬根燒紅的烙鐵,瞬間將他殘存的意識徹底焚燒、淹沒!

“嗷吼——?。?!”

一聲完全不似人聲、充滿了原始獸性與無盡痛苦的咆哮,從楚無塵喉嚨深處炸裂而出,在空曠的石窟內瘋狂回蕩!他的身體如同被吹脹的氣球般劇烈地膨脹、扭曲!皮膚下青筋虬結暴凸,如同無數條暗紫色的毒蛇在瘋狂蠕動!雙目瞬間變得赤紅一片,如同兩汪沸騰的血池,再無半分屬于“楚無塵”的情感、記憶與理智,只剩下被斷水劍千年積累的兇煞戾氣與天蝎門邪術徹底污染同化后的——最純粹、最原始的殺戮本能!

他不再是楚無塵。

他成了一把名為“斷水”的兇劍的延伸,一具被無盡殺意和毀滅欲望驅動的、行走的兇器!手中,那柄沉寂的古劍仿佛感受到了宿主的瘋狂,發出興奮到極致的嗡鳴!幽藍的劍光如同壓抑了萬年的怒焰,轟然暴漲!將整個陰森的石窟映照得一片幽藍,如同森羅鬼域降臨人間!洞壁嶙峋的怪石投下猙獰扭曲的暗影,仿佛無數蟄伏的魔物在光影中復蘇、起舞!

就在這時。

一個優雅、陰柔、帶著一種洞悉一切、掌控萬物般從容意味的聲音,如同鬼魅的低語,清晰地穿透了斷水劍那震耳欲聾的嗡鳴與楚無塵野獸般的咆哮,在空曠的石窟入口處響起:

“恭迎……金蝎堂主……回歸?!?

腳步聲輕緩而從容,帶著一種踏著尸山血海而來的韻律。

一道身影,如同從最濃郁的陰影中剝離而出,緩緩踱步而入。

他身著一襲華貴得令人窒息的暗紫色錦袍,袍上用細若發絲、價值連城的金線,繡滿了繁復詭秘、層層疊疊、仿佛在緩緩游動的蝎形紋路。在石窟深處幽藍劍光的映照下,那些金蝎仿佛活了過來,在錦緞上閃爍著冰冷的光澤,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如同實質般的威壓。他的臉上覆蓋著一張面具,材質非金非鐵,而是溫潤卻散發著徹骨寒意的墨玉,雕刻成一張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詭異人臉,空洞的眼眶深不見底,仿佛能吞噬一切窺探的目光與靈魂。面具眉心處,鑲嵌著一顆殷紅如血、足有鴿子蛋大小的寶石,在幽藍的光芒下幽幽放光,如同第三只妖異冰冷的豎瞳,冷漠地、高高在上地俯視著劍臺上的魔影。他身形頎長,姿態優雅得近乎陰柔,帶著一種非人的詭異感,手中把玩著一柄瑩白如玉的象牙骨折扇,扇骨末端,赫然鑲嵌著一個栩栩如生、散發著淡淡金芒、仿佛隨時會活過來的黃金蝎飾!

天蝎門至高無上的主宰——冷無命!

他看著劍臺上那徹底魔化、渾身散發著令人膽寒的恐怖兇煞氣息的“楚無塵”,墨玉面具下,似乎傳來一絲無聲的、極其滿意的笑意。他如同在欣賞自己最完美的杰作,一步步,從容不迫,如同在巡視自己的王國,走向那幽藍光芒的中心。

“很好……很好……”冷無命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磁性,如同毒蛇在冰面上滑行,每一個字都帶著一種掌控生死的滿足,“斷水劍沉寂千年的鋒芒,終于……找到了最契合的載體。這具被仇恨千錘百煉、又被我門秘法精心‘淬煉’過的軀體……終于,完美了。”他伸出一只保養得極好、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似乎想要去觸碰那柄幽藍的長劍,去觸碰那具被他視為囊中之物、即將為他開疆拓土的絕世兇器。

然而,就在他距離劍臺僅有三步之遙的剎那!

異變陡生!

那本該只剩下純粹殺戮本能、如同提線木偶般的“楚無塵”,赤紅如血的雙目猛地鎖定了冷無命!沒有任何預兆,沒有任何前奏!他手中那柄散發著毀滅氣息的斷水劍,驟然爆發出刺目欲盲的幽藍光芒!一道凝練到極致、快如撕裂夜空的紫色閃電、蘊含著無盡殺伐與毀滅意念的恐怖劍氣,如同跨越了時空的界限,帶著一種近乎本能的、刻骨銘心的……仇恨!無視空間距離,朝著冷無命的眉心——那枚妖異的、如同活物般微微脈動的血紅豎瞳寶石——暴射而去!

這一劍,完全超越了“傀儡”應有的反應極限!它精準、狠辣、充滿了不共戴天的怨毒!這絕非魔念驅動,而是源自靈魂深處被強行喚醒的執念!

冷無命墨玉面具下的眼神,第一次流露出了真實的情緒——純粹的、毫無掩飾的驚愕!他完全沒料到!一個被斷水劍徹底侵蝕神智、又被厲千絕精心做了手腳、理應成為完美殺戮兵器的傀儡,竟還能發出如此精準、如此充滿敵意、甚至直指他力量核心要害的一擊!這完全顛覆了他的認知,超出了他精密謀劃的棋盤!

但門主終究是門主!是站在尸山血海之巔的魔道巨擘!

驚愕只在瞬息之間!

那驚愕甚至來不及轉化為被冒犯的憤怒,便瞬間被一種更加熾烈、更加扭曲的狂喜和一種棋逢對手般的病態亢奮所取代!仿佛一個孤獨的棋手,終于找到了能真正威脅自己的對手!

“哈哈哈哈哈!!!”

冷無命猛地發出一陣驚天動地、充滿了發現稀世珍寶般興奮的狂笑!笑聲在石窟內激蕩,壓過了劍鳴與嘶吼!他甚至沒有選擇硬接這道足以威脅他生命的恐怖劍氣,身形詭異地一晃,如同沒有骨頭的軟體毒蛇,又似一縷輕煙,以一種違背物理常理的姿態,險之又險地避開了劍氣的核心鋒芒!凌厲無匹的混沌劍氣擦著他華貴的暗紫錦袍掠過,帶起幾縷被瞬間割斷、閃爍著金芒的絲線。

他穩住身形,眉心那顆猩紅的豎瞳寶石光芒大盛,如同燃燒的魔眼,死死地、貪婪地鎖定著劍臺上那持劍的魔影,聲音因極度的興奮而微微顫抖,帶著一種扭曲的贊賞:

“厲千絕!好!好一個厲千絕??!”

“本座果然沒有看錯你!在這充斥著毒液與背叛的天蝎門里,哪有什么忠誠可言?只有永恒的利益和……無休止的背叛與算計?。 ?

“你竟敢……你竟敢在‘金蝎令’上做手腳?!在交給他的那一刻,就埋下了反制本座的后門?!好深的心機!好狠毒的手段?。 崩錈o命的狂笑中帶著一絲被挑戰權威的冰冷怒意,但更多的,卻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般的亢奮與欣賞,“看來,本座還是小瞧了你這只……養不熟的毒蝎!你比本座想象的……更有意思!”

他瞬間洞悉了厲千絕的布局!那枚被當做權力象征和誘餌拋給楚無塵的金蝎令,絕非表面那么簡單!它本身就是一個精心設計的、致命的陷阱!一個在楚無塵接觸斷水劍、力量攀升至巔峰、同時也是心神被魔念侵蝕最深的瞬間,能夠短暫喚醒其潛藏意識深處對天蝎門、尤其是對他冷無命刻骨銘心仇恨的引信!厲千絕從未真正臣服!他一直在隱忍,在等待,等待一個機會,借楚無塵這把被他親手“淬煉”出的、最鋒利的刀,來行弒主之舉!這份隱忍和算計,連冷無命都為之驚嘆!

然而,冷無命的狂笑與贊嘆尚未完全停歇,劍臺上的“楚無塵”再次動了!這一次,他身上爆發的氣息發生了更加詭異、更加令人心悸的變化!

那狂暴的、被污染扭曲的幽藍劍光并未消散,反而如同燃燒的魔焰般更加熾烈!但在那幽藍魔焰的最深處,一點純粹、清冷、如同亙古不化之萬載玄冰、又似九天之上流瀉而下的皎潔月華的銀色光芒,驟然亮起!如同在污濁泥潭的最深處,升起了一輪凈化一切的明月!

一個模糊、卻帶著無上威嚴與悲憫氣息的虛影,仿佛從斷水劍古老斑駁的劍身中緩緩浮現!虛影白發如雪,面容清矍,眼神深邃如同蘊含了無盡星辰生滅,周身散發著一種至純至凈、斬斷一切虛妄與邪祟的浩然劍意!正是楚無塵的授業恩師,以生命封印此劍的——

云徽劍圣——任水流的殘存靈識!

這道寄托了師父最后意志、守護與純凈劍意的殘魂,在楚無塵被徹底魔化、即將墜入萬劫不復深淵的邊緣,在厲千絕埋下的反制引信短暫喚醒楚無塵一絲本我仇恨的契機下,如同黑暗中瀕臨熄滅的火種,被這最后的契機徹底點燃了!它不是為了控制這具魔化的軀體,而是為了……進行最后的救贖!為了斬斷這無盡的因果與業障!

“孽障!當誅!”

一聲仿佛穿越了時空長河、充滿了浩然正氣與無盡悲憫的低喝,直接在冷無命的靈魂深處炸響!如同洪鐘大呂,震得他心神劇顫!

與此同時,劍臺上的楚無塵,赤紅的雙眼中,那被厲千絕后手短暫喚醒的、屬于“楚無塵”的、對冷無命刻骨的仇恨火焰,與任水流純凈浩瀚的凈化劍意瞬間產生了奇異的共鳴!他發出一聲混合了無盡痛苦、滔天憤怒與最終決絕的嘶吼,用盡這具魔化軀體最后殘存的本能意志,將全身所有的力量——那被斷水劍污染的狂暴煞氣、那被厲千絕暗手引動的仇恨之力、以及任水流純凈的凈化劍意——以一種玉石俱焚、超越極限的姿態,全部灌注于手中的斷水劍中!

人劍合一!靈與意合!正邪交融!混沌初開!

一道前所未有的、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恐怖劍氣誕生了!它不再是純粹的幽藍魔焰,也不再是純粹的銀白月華,而是呈現出一種混沌的、仿佛開天辟地之初、鴻蒙未分時的灰蒙之色!劍氣的核心,是任水流凈化一切邪祟的浩然意志與楚無塵玉石俱焚的刻骨仇恨!劍氣的邊緣,則是斷水劍本身毀滅萬物的兇煞戾氣與魔念狂潮!這一劍,超越了簡單的正邪對立,蘊含著毀滅與新生的悖論,帶著一種斬斷宿命、破滅輪回的決絕意志!

冷無命臉上的狂熱與亢奮瞬間凝固!墨玉面具下第一次露出了真實的、名為“恐懼”的神情!他感受到了!那是一種源自靈魂本源的戰栗!是死亡降臨的冰冷觸感!前所未有的濃烈!他想躲,身形幻化出重重殘影!他想擋,護體罡氣瞬間催發到極致,暗紫錦袍上金蝎紋路光芒暴漲,形成一道凝實的屏障!他手中的象牙骨折扇更是瞬間展開,扇面流淌著暗沉的光澤,化作一面小巧卻堅固的盾牌!

然而,這一劍太快!太詭異!那混沌的灰色劍氣仿佛鎖定了他的靈魂本質!無視了他所有的幻影防御!更可怕的是,那劍氣似乎蘊含著某種湮滅的特性,他引以為傲的護體罡氣和金蝎袍的防御靈光,在接觸到灰蒙蒙劍氣的瞬間,竟如同冰雪遇到烙鐵般,發出“滋滋”的哀鳴,迅速消融、湮滅!

“不——?。。 崩錈o命發出不甘的、扭曲到極致的尖嘯!那尖嘯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和一絲……對即將失去掌控一切的恐懼!

“噗嗤——!”

灰蒙蒙的混沌劍氣,如同熱刀切入凝固的牛油,毫無阻礙地穿透了層層消散的護體靈光,穿透了那件華貴無比的暗紫金蝎錦袍,精準無比地貫入了冷無命的胸膛!從他背后悍然透體而出!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形的巨手扼住咽喉,徹底靜止。

冷無命難以置信地低下頭。胸口,一個碗口大的、前后通透的恐怖空洞,赫然呈現!沒有鮮血噴涌如注,傷口邊緣呈現出一種詭異的、被灰蒙蒙劍氣侵蝕的焦黑痕跡,仿佛連血肉、骨骼乃至能量,都在接觸的瞬間被那混沌的劍氣徹底“湮滅”了!一個純粹的、虛無的洞!

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抬起頭。覆蓋著臉龐的墨玉面具早已在混沌劍氣的沖擊下寸寸碎裂、剝落,露出一張蒼白、俊美卻因劇痛和極度震驚而徹底扭曲的臉龐。然而,他的眼神中,卻沒有即將死亡的恐懼與灰暗,反而燃燒著一種近乎癲狂的、病態的興奮與狂熱!那眉心鑲嵌的猩紅豎瞳寶石,光芒劇烈地明滅不定,如同一個貪婪的漩渦,瘋狂地吸收著空氣中逸散的混沌劍氣能量、死亡的氣息以及某種……難以言喻的東西!

“呵……呵呵……”冷無命的口中涌出黑色的、混雜著內臟碎塊的血沫,他的聲音嘶啞破碎,如同破舊的風箱,卻充滿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亢奮,每一個字都像是用盡力氣擠出,“你以為……這就……結束了……嗎?楚無塵……任水流……的……孽徒……”

他用盡最后殘存的生命力,死死盯著劍臺上那因為耗盡所有力量、混沌劍氣消散而搖搖欲墜、雙目在赤紅魔性與痛苦清明之間瘋狂交替閃爍的身影,一字一句,如同最惡毒、最古老的詛咒,帶著一種洞穿未來的詭異力量,狠狠地烙印進楚無塵的靈魂最深處:

“不……這……才……剛……開……始!”

“斷水……因果……萬蝎……噬心……”

“你……將……墜入……永世……輪回……噩夢……不得……超……生……哈哈……哈……”

癲狂的笑聲如同被掐斷的琴弦,戛然而止。冷無命的身體劇烈地晃了晃,眼中那病態的狂熱光芒如同燃盡的燭火,徹底熄滅,只剩下死灰般的空洞。他頎長、華貴的身軀,帶著那張破碎的墨玉面具,如同被抽去了所有支撐的提線木偶,軟軟地向前撲倒,沉重地、毫無尊嚴地砸在冰冷的玄冰劍臺之下。眉心那顆猩紅的豎瞳寶石,在他倒下的瞬間,閃過最后一絲妖異到極致的紅光,仿佛一只閉合的魔眼,隨即徹底黯淡,歸于死寂。

萬蝎窟內,死一般的寂靜重新降臨,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只有斷水劍低沉的、仿佛帶著一絲疲憊的嗡鳴,在空曠的石窟中幽幽回蕩,以及楚無塵粗重混亂、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聲。

冷無命死了。

這個如同夢魘般籠罩了楚無塵和柳如依命運的天蝎門主,這個布局深遠、實力通天、將所有人都視為棋子的魔道巨擘,終于倒下了,倒在了他自己親手參與鍛造的“兵器”之下。

然而,楚無塵心中沒有半分復仇的快意,沒有一絲掙脫枷鎖的喜悅。只有無盡的冰冷和一種沉甸甸的、仿佛要將靈魂都壓垮的沉重感。冷無命臨死前的詛咒,每一個字都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在他的脖頸,噬咬著他的心臟?!坝朗垒喕刎瑝簟??那是什么?斷水劍的因果?萬蝎噬心?厲千絕的背叛?金蝎令的陷阱?師父最后的殘識顯化……

還有……柳如依!

柳如依!

這個名字如同九天驚雷,在他混亂、劇痛、被魔念與詛咒沖擊得近乎麻木的腦海中轟然炸響!那被強行壓制、遺忘在角落的記憶碎片瞬間洶涌而至!七日斷魂散!樹下奄奄一息的等待!他離開時她灰敗的臉和微弱的呼吸!

“不——?。?!”

楚無塵發出一聲撕心裂肺、如同孤狼泣血般的絕望嘶吼!所有的劇痛、經脈的撕裂、腦海中翻騰的魔念與那惡毒的詛咒,在這一刻都被一種更巨大、更冰冷的恐懼徹底壓倒!他猛地轉身,甚至顧不上撿起地上的斷水劍,拖著那具幾乎散架、內外皆傷的殘破身軀,如同一個徹底崩潰的瘋子,跌跌撞撞、連滾爬爬地沖出萬蝎窟那如同巨獸咽喉般的入口,朝著那片安置柳如依的稀疏樹林,發瘋般地狂奔而去!

風在耳邊呼嘯,如同無數亡魂凄厲的哭泣和嘲弄。

當他終于沖破最后一片灌木的阻隔,踉蹌著、幾乎是撲倒在那處熟悉的樹蔭下時——

月光,依舊斑駁地灑落,清冷得不帶一絲溫度。

那件蓋在她身上的、屬于他的、染滿血污的殘破黑色外袍,靜靜地覆蓋著,如同一個小小的墳塋。

而外袍之下,那具曾經溫軟、狡黠、讓他恨之入骨卻又……在生死邊緣糾纏出難以言喻情愫的身軀,已經徹底冰冷、僵硬。

柳如依靜靜地躺在厚厚的枯葉上,如同沉入了永恒的安眠。灰敗的臉色在月光下呈現出一種近乎透明的、玉石般的蒼白,失去了所有生命的鮮活。緊抿的烏紫嘴唇凝固著最后的痛苦痕跡,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兩彎脆弱的陰影,如同停歇的蝶翼。沒有痛苦扭曲的表情,沒有掙扎的痕跡,只有一片死寂的、近乎圣潔的安寧。仿佛那蝕骨焚心的“七日斷魂散”之毒,在她生命之火徹底熄滅的最后一瞬,終于仁慈地收斂了爪牙,給予了她最終的平靜。

她死了。

在楚無塵拔劍入魔、激戰冷無命、最終玉石俱焚發出那混沌一劍的這段時間里,那無解的劇毒,終究還是冷酷地帶走了她最后一絲微弱的生機。

楚無塵呆呆地站在樹下,如同一尊被抽走了靈魂的石像。胸口的劇痛早已麻木,腦海中翻騰的魔念和冷無命的詛咒也仿佛在瞬間被無邊的死寂吞噬,遠去無蹤。整個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只剩下眼前這片冰冷的死寂,和樹影間漏下的、如同冰冷淚水般的慘白月光。

他贏了?他殺了冷無命,似乎斬斷了那根束縛命運的鎖鏈?

可他輸掉了什么?他真正想要守護的……又是什么?

他緩緩地、如同耗盡了畢生的力氣、每一步都踏在虛無的深淵之上般,跪倒在柳如依冰冷僵硬的軀體旁。顫抖的、沾滿血污、泥土和自身碎骨的左手,極其緩慢、極其小心地抬起,拂開她額前散亂的幾縷青絲。指尖觸碰到那冰冷如玉、毫無生氣的肌膚,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要將靈魂都撕裂的巨大悲慟,如同滅世的洪流,瞬間沖垮了他所有偽裝的堅強,所有麻木的堤防。

沒有眼淚涌出。

只有一種空洞到極致的、仿佛整個宇宙都歸于虛無的死寂。心臟的位置,傳來一種被徹底掏空的、冰冷的劇痛。

他俯下身,用盡最后殘存的一絲力氣,極其輕柔地、如同擁抱著世間最珍貴的、卻已然破碎的珍寶,將那冰冷僵硬的身體,緊緊地、緊緊地擁入懷中。滾燙的臉頰貼上她冰冷的額頭,仿佛這樣,就能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那早已消散的生命之火,就能留住那記憶中最后一絲微弱的呼吸。

夜風吹過寂靜的樹林,枯葉沙沙作響,如同無數亡魂在竊竊私語,吟唱著永恒的安魂曲。

楚無塵緊緊抱著柳如依冰冷的遺體,跪在清冷如水的月光下,一動不動。

他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長很長,扭曲著,最終融入身后無邊的、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冷無命那惡毒的詛咒,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纏繞上他的脖頸,滲入他的骨髓。

而懷中那徹骨的冰冷與死寂,是他此刻唯一能感知到的、殘酷的……真實。

永劫,或許……真的才剛剛拉開它那沉重而絕望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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