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索.卡爾蹲在醫院外圍的綠化帶,用樹枝輕輕撥弄著麻雀的尸體,回味著近幾天發生的一切。
當他被學校告知他是“克隆人”的那一刻,他整個人對世界的認知都崩塌了,仿佛一切美好都不復存在,只有對自己作為“作品”身份的厭惡——這個神秘的世界的盡頭是什么東西在操控?生命存在的意義又是什么?他和自然誕生的生命有什么不一樣的?自己真的有意識嗎?
沒有人能回答他。
伊索低著頭啃著筆桿,仿佛只要他一抬頭就會被老師關切的目光灼穿。同學們得知要去體檢的歡聲笑語和他的沉默相比顯得各外詭異。
“伊索是在害怕打針嗎?伊索是膽小鬼!伊索是膽小鬼!”孩子們圍著他,笑嘻嘻地隨口說出傷人的話。
“我不是你們想的那樣!”伊索終于爆發了,“你們都滾開!”
“瘋子瘋子!”一個小女孩故意做出嫌棄的動作。
“安德羅妮!”老師拍了拍講臺,沖著領頭的那小女孩喊道,“你又欺負人家伊索是吧!”
“老師我沒有,明明是他先大喊大叫的,而且平時他也不愛和同學玩”那個叫安德羅妮的小女孩委屈地瞪著老師。
“是你先說人家膽小鬼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閃光點,你不能那么對待同學,你看看這是第幾次了?事不過三”
“可是老師,他如果自己知道他閃光點在哪,怎么還會因為我說他不好他就不開心了呢?那不還是他的問題”
“人家伊索最開始什么話都沒說,在那想自己的事情呢,對不對?”老師語氣嚴肅。
伊索點了點頭,手心微微出汗。
安德羅妮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所以你怎么能判斷伊索同學就是在想打針的事情?膽小鬼這個詞本身就容易讓人聯想到不好的事情,所以人家起情緒也是很正常的一個反應。你可以喜歡玩一些他不喜歡的游戲,也可以有和他不同的意見,但是你不能強行讓別人接受你的判斷,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
“老師對不起,我知道了,是我邏輯有問題?!卑驳铝_妮低頭思考了一會,抬頭,小嘴一咧,似乎快要哭出來。
“沒事…老師我原諒她了?!币了魇懿涣诉@個低壓的氛圍,有些慌亂地起身。
“伊索啊,”老師拍了拍他的小腦瓜,“不用思考別人為什么說你不好,那只是別人視角起的一個判斷,做你自己就好?!?
之后安德羅妮送給了他一塊漂亮的橡皮。
回憶到這里,伊索懊惱地撓了撓腦袋。
麻雀的軀體已經開始腐爛,幾只螞蟻和白色蟲子在附近爬著。
伊索一邊給麻雀刨著坑,腦海里浮現了母親的臉上的擔憂。
伊索想。要是自己早點和同學們好好相處,母親也就不用擔心那么多了。
老師說過,不知者無罪。
老師說,孩子們只是缺乏引導。
老師還說,監護人不會引導,那沒辦法,說明監護人也是小時候沒被正確引導,于是把還沒消化好的挫折生生咽下去,努力地把自己認為的愛傳遞給孩子。
作為老師,他愿意當光明的指路人。
老師說,挫折會使人成長。但沒消化掉的挫折令人困在原地。
大家本來都是值得被愛的。
伊索回想著,又想到自己不是自然誕生的。
所以。
我作為克隆人的基因沒有問題…
相當于基因本質上和大家都差不多?
那或許,我也有資格像老師說的那樣,不該因為無知而愧疚吧。
能因此融入這樣有愛有光的世界,真好。
給麻雀蓋好土,伊索起身,望著醫院的告示欄發愣。
盼來了全身上下的大體檢,得知了自己身體很健康。
但這兒并沒有人像他期待中地那樣教導他死亡過后是什么,生命又為何而來。
要是人間沒有痛苦該多好。但伊索明白那是不可能的。
生命必須存在痛苦——沒有半點痛苦,代價大抵是同樣地失去生命的甜吧。
死亡——既不開心,也不痛苦,那是什么呢?只能用平靜來形容。伊索只能想到這個詞。
伊索越想越遠,直到被老師拍了拍肩。
“該集合啦。”
看著老師溫和的笑容,伊索忽然覺得自己思考所謂的死亡似乎沒什么意義——那笑容就像是把全世界都給了他。
雖然遲早會失去的。
但現在擁有了。
像那個漂亮哥哥說的,享受過程。
或許死后也有新的旅程?
…但現在是生命的旅程。
并且獨屬于他自己的旅程,即便作為是“克隆體”,也是與本體完全不一樣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