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裹著山霧漫過劍山時,謝清棠正沿著青石階往下走。
林淵靠在松樹上的身影被暮色揉成淺淡的墨痕,發間那朵野菊蔫得更厲害了,花瓣邊緣蜷成焦黃的小卷。
她望著他劍穗輕晃的模樣,忽然想起試煉石臺上那道與她指尖相觸的劍影——原來他等了這么久。
“第三關?!八叩剿媲?,故意把尾音揚得像沾了蜜,“鐵劍童子說我喚醒了心劍。“
林淵的目光在她指尖停留半瞬。
那里還凝著若有若無的青紋,像春溪里浮動的苔痕。
他喉結動了動,本想問“可曾受傷“,話到嘴邊又成了“明日辰時劍坪“。
山風卷著松針掠過兩人之間,他忽然頓住,眉峰微挑——風里有股腥氣,像被血浸過的腐葉。
謝清棠也皺起鼻子。
她前世被妖物追殺時,常能聞到這種混雜著腐肉與怨氣的味道。“林淵,“她拽了拽他的衣袖,“外圍林子不對勁。“
林淵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
密林中的樹影晃得太齊整了,像是被無形的線牽著搖晃。
他屈指彈了彈腰間玉牌,一道青光瞬間沒入虛空。
不多時,青崖子半虛體的身影從石縫里鉆出來,胡須發梢都泛著淡藍的光:“主上,西南角有生人氣機,帶著玄霄閣的陰毒氣息?!?
“讓他們靠近?!傲譁Y漫不經心扯下松枝上的蛛網,指尖拂過謝清棠發間的碎葉,“你回竹屋,別出來?!?
謝清棠剛要反駁,就見他抬袖揮散了兩人身周的霧氣。
她忽然意識到,他說“讓他們靠近“時,眼底浮起的不是警惕,而是某種近乎倦怠的冷——像在看一群撞進蛛網的飛蟲。
此時密林深處,夜無痕正將短刀藏入袖中。
他的玄色斗篷沾著松脂,左眼的疤痕在月光下泛著青。
身后七個刺客屏住呼吸,連心跳都壓成了極輕的鼓點?!霸律现刑炝??!八秃纫宦?,指尖劃過腰間玄霄玉牌,“按計劃,我去破陣,你們引開守山劍靈。“
樹影忽然在他腳邊扭曲。
夜無痕剛邁出半步,就覺脖頸一涼——空氣變得像浸了鉛的水,每吸一口氣都要費三分力。
他瞳孔驟縮,這是被高手用劍氣封鎖了空間!“撤——“話音未落,頭頂傳來劍鳴,像萬馬踏過冰面。
林淵立在虛空之中,白衣被劍意掀起獵獵作響。
他垂眸望著夜無痕,眼神比劍山千年不化的雪更冷:“玄霄閣的耗子,上次被挫了銳氣,這次連正門都不敢走?“
夜無痕咬碎口中避毒丹,短刀驟現。
他自認是玄霄閣最擅潛行的刺客,可此刻連林淵的衣角都觸不到——那道無形的劍域像張網,將他的身法、靈氣、甚至念頭都困在其中?!皠ο?.....“他聲音發顫,終于明白為何江湖傳聞劍尊轉世后,玄霄閣閣主陸云舟整夜睡不著覺,“原來劍仙的境界,是......“
“是你們這種螻蟻永遠觸不到的天?!傲譁Y抬手,一道青芒自指尖迸發。
夜無痕只覺胸口被重錘擊中,整個人如斷線紙鳶般撞進百米外的老槐樹。
樹皮裂開蛛網似的紋路,他吐著血沫滑下來,看見其余刺客東倒西歪地躺在四周,每人胸前都印著淡青色的劍痕——那是林淵連劍都沒拔,單憑劍意留下的印記。
“走......快走......“他抓著玉牌的手在抖,玄霄二字被血浸透,“這不是我們能惹的......“
試煉之地深處,謝清棠正盯著石墻上新浮現的紋路。
她剛運轉心劍共鳴,就覺地面微微震動,像有驚雷在地下滾過。
鐵劍童子的金屬音突然響起:“有人意圖破壞此地,已被主上鎮壓?!?
“林淵又在扮懶人做狠事了?!八讣獾那嗉y忽然亮了幾分,前世被妖物撕咬時的劇痛閃過腦?!菚r她多希望有個能擋住所有危險的人,如今這個人就在外面,卻偏要裝得漫不經心。
“我得快些?!八钗豢跉猓焓职丛谑瘔ι?。
心劍共鳴的力量如潮水般涌來,那些她曾在《大荒異志》里讀過的上古符文,此刻竟在她眼底清晰浮現。
石墻深處傳來悶響,像是某種沉睡的巨獸被喚醒。
月光爬上最高的松樹梢時,試煉之地突然泛起金光。
謝清棠望著指尖與石墻相觸處,那里正滲出細小的金芒,像星子落進了她的血脈。
鐵劍童子的聲音都在發顫:“這是......心劍認主的征兆?
主上他......“
而此刻的劍山外圍,林淵正彎腰撿起夜無痕掉落的玄霄玉牌。
玉牌上的血還未凝固,他用指腹抹開,露出背面刻著的“云舟“二字。
山風卷著松濤掠過他耳畔,他望著試煉之地方向泛起的金光,忽然輕笑一聲——那抹光比他等了百年的日出,更讓人心頭一暖。
石墻內的謝清棠沒看見他的笑。
她只覺心劍的力量越來越強,仿佛有根看不見的線,正將她與山外那個總愛靠在松樹上的身影,越系越緊。
當最后一道金紋爬滿石墻時,她聽見了自己心跳的聲音——比吃到最甜的糖瓜時,還要快上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