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宮的隊伍行至鎮外竹林，為首的宮主忽然勒住馬韁，素白的紗裙在風里輕輕拂動，像一朵停在枝頭的白梅。

身后的女弟子催馬跟上，忍不住咋舌：“宮主，就這么放他們走了？那裴子瑜從頭到尾都板著臉，分明沒把我們百花宮放在眼里。再說他身邊那個姑娘眼生得很，依我看八成和霧靈山的妖氣脫不了干系，咱們真不該就這么算了，好歹得查探清楚啊。”

宮主側過頭，月光透過竹葉落在她臉上，眉眼間帶著幾分深意：“查？怎么查？直接把人扣下來嚴刑拷打？”

女弟子被問得一噎，撓了撓頭：“可……可就這么放他們走，總覺得不甘心。

“我們百花宮雖算不上名門正派，卻也有自己的規矩。”宮主打斷她，指尖輕輕撥弄著腰間系著的銀鈴，清脆的響聲在竹林里蕩開，“沒憑沒據就抓人動刑，傳出去豈不是讓江湖同道笑掉大牙？”

另一個弟子湊上前來，壓低聲音道：“可裴子瑜那態度，明顯是在隱瞞什么。他這次突然出現在霧靈山附近，絕不可能是來游山玩水的。”

“他隱瞞什么，與我們何干？”宮主語氣淡淡，調轉馬頭往回走，“我們來此是為了霧靈山的妖氣。只要那妖氣不波及咱們的藥圃，誰愛折騰誰折騰去，犯不著蹚渾水。”

“可您剛才特意跟裴子瑜說，讓他看好自己的人，別讓她被不該盯上的人盯上，”先前的女弟子還是不解，追上前問道，“難道您覺得那個姑娘有問題？”

宮主沉默片刻，才緩緩道：“那個姑娘身上，有種很干凈的氣息，卻又隱隱透著股吸引力，像是……能引動妖邪的東西。”

“引動妖邪？”幾個弟子都吃了一驚，面面相覷，“難道是……傳說中的天瞳者？”

“不好說。”宮主輕輕搖頭，“但裴子瑜把她護得那么緊，絕不可能是尋常女子。天機閣的裴執事，向來不做沒意義的事。”

她看向百花宮所在的方向，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一部分弟子跟我先回山，另外……”她又側頭看向身側那位身著月白勁裝的女弟子，“花溪，你派人在霧靈山外圍盯著，但凡有半點異動，都立刻回報。順便去看看那東西還在不在，有沒有什么異動。”

被點名的花溪立刻催馬上前，恭敬地頷首：“是，宮主。”她身姿挺拔，眼神銳利，正是宮主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宮主指尖輕捻著腰間的銀鈴，繼續吩咐：“哪怕是山林里的鳥獸有異常躁動，都立刻用信鴿傳訊回山。切記不可擅自觸碰。”

“屬下明白。”花溪沉聲應道，絲毫不敢懈怠。

花溪眼神一凜，連忙應道：“屬下記住了！定當仔細查看，絕不敢馬虎。”她知道祭壇里的東西是百花宮守護千年的東西，干系重大。

旁邊的弟子們雖不敢多問，卻都豎起耳朵聽著，心里暗自記下，看來霧靈山的事遠比想象中復雜，連宮主都如此上心。

宮主這才滿意地點點頭，揚了揚馬鞭：“去吧，凡事小心。我們在山中等你消息。”

“是！”花溪再次行禮，立刻轉身吩咐兩名弟子留下，自己則帶著其他人撥轉馬頭，往霧靈山方向而去，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林間小道。

另一隊弟子們緊隨其后撥轉馬頭，一行白衣身影如流云般和宮主一同往百花宮而去。

走了沒幾步，那個心直口快的女弟子實在按捺不住，催馬湊近宮主身側，小聲問道：“宮主，那三年前洛陽城的藥材賬，就這么算了？那可是我們藥圃養了十年的雪心草，被裴子瑜一句話就搬走了，當時多少師弟師妹心疼得掉眼淚呢！”

宮主側頭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指尖輕輕撥弄著腰間的銀鈴，“叮鈴”一聲清響：“賬自然要算，但不是現在。”

她回頭看了一眼裴子瑜幾人離開的方向，眼神銳利：“總有再見面的時候，到時候，新賬舊賬，一起算。”

弟子們這才明白，宮主不是放過他們，而是在等更好的時機。

竹林深處，只剩下馬蹄踏過落葉的輕響，和偶爾傳來的銀鈴聲，像一串藏在暗處的伏筆，預示著未來的風波。

【霧靈山附近山腳】

剛走出竹林，沈初見就聽見身后傳來一陣密集的馬蹄聲，像是有大隊人馬正在靠近。她心里一緊，下意識抓住裴子瑜的胳膊：“是不是百花宮又追來了？她們反悔了？”

裴子瑜側耳聽了聽，眉頭緊鎖：“不是她們。馬蹄聲太雜，人數不少，是另一隊人。”他抬頭看了眼旁邊的老槐樹，樹干粗壯，枝葉茂密，“快上樹躲躲！”

“啊？”沈初見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裴子瑜攔腰抱起。

他足尖在地面輕輕一點，帶著她縱身躍起，穩穩落在一根粗壯的樹杈上。清風也迅速抱起嚇得尖叫的小翠，幾個起落躲進了旁邊的樹冠里。

剛藏好，就見一隊人馬從竹林外涌了出來。

為首的是個錦衣華服的年輕公子，手搖折扇，正是三皇子蕭明瑾！他身后跟著數十名侍衛，個個腰佩長刀，騎著高頭大馬，氣勢洶洶地往鎮外走去。

“怎么是他？”沈初見趴在樹杈上，使勁壓低聲音驚呼，“他怎么會出現在霧靈山？還有身邊還帶著這么多侍衛出現在這里？”

裴子瑜透過枝葉縫隙緊盯著下方，眼神凝重如冰：“不清楚。先別出聲，看看再說。”

樹底下，蕭明瑾勒住馬韁，停在路口。一個侍衛策馬上前，低聲稟報：“世子，屬下剛才在鎮上打聽了，百花宮的人也在這一帶活動，好像在查霧靈山的動靜。”

“百花宮？”蕭明瑾輕搖折扇的手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眼神卻冷得像冰，“她們也來了？倒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需要屬下去探探她們的底細嗎？”侍衛問道。

“不必。”蕭明瑾折扇“唰”地合上，指節輕敲扇柄，“一群只會用毒的女人而已，掀不起什么風浪。我們的目標是霧靈山，別被無關的人絆住手腳。”

他抬頭望了眼霧靈山的方向，目標閃過一絲貪婪：“那東西，可等不起了。”

沈初見在樹上聽得心驚，他說的“那東西”，難道是指剛剛他們取的玉佩？還是說……他也知道天瞳者的事？

她悄悄轉頭看裴子瑜，見他臉色陰沉，嘴唇緊抿，顯然也在琢磨蕭明瑾的話。

“她們查霧靈山干什么？”沈初見用氣若游絲的聲音問，生怕驚動了下面的人。

裴子瑜搖搖頭，示意她繼續聽。

樹底下，蕭明瑾又道：“百花宮的人既然在，正好替我們擋擋視線。傳令下去，入夜后再進山，都給我打起精神，這次要是再失手……”

后面的話他沒說，但語氣里的狠戾讓樹上的沈初見都打了個寒顫。

侍衛們齊聲應道：“是！”

蕭明瑾重新打開折扇，慢悠悠地扇著：“走吧，先去前面的破廟歇腳。等天黑了，再去會會霧靈山的老朋友。”

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地往破廟方向去了，馬蹄聲漸漸遠去。

直到再也聽不見任何動靜，沈初見才松了口氣，拍著胸口道：“嚇死我了，剛才大氣都不敢喘，差點被發現。他說入夜后進山，難道霧靈山還有別的東西吸引他？”

裴子瑜從樹上躍下，足尖剛沾地便抬眼望向樹杈上的沈初見。

他下意識地伸手想去接，指尖剛抬起半尺，忽然想起男女授受不親的規矩，手在半空頓了頓，指節微微蜷起，最終還是沉聲開口：“不算高，跳下來吧，我接住你。”

沈初見望著樹下那道挺拔的身影，咬了咬唇，閉緊眼睛縱身躍下。

預想中的顛簸并未到來，反而落入一個帶著清冽松木香的懷抱，鼻尖蹭到他衣襟上繡著的暗紋，驚得她猛地睜眼，正對上裴子瑜近在咫尺的眼眸，那雙總是覆著寒霜的眸子此刻竟泛起些微波瀾。

裴子瑜喉間一緊，鼻尖猝不及防涌入她發間的茉莉香，清甜得像沾了晨露的花苞。他臂彎下意識收緊，又猛地松了勁，耳根泛起薄紅：“好了，站穩些，可以下來了。”

沈初見這才驚覺自己還賴在他懷里，臉頰“騰”地燒起來，慌忙伸手撐住他的胸膛想要站直，指尖卻觸到他溫熱的體溫，心跳漏了半拍：“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謝、謝謝你啊。”

她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聲音細得像蚊子哼。

裴子瑜扶著她的胳膊幫她站穩，指尖觸到她微涼的肌膚時迅速收回手，背在身后悄悄蜷了蜷：“無妨。”

他刻意板起臉，轉開視線望向遠處，“蕭明瑾的目標是霧靈山，還好我們早一步取走了玉佩。現在算算時辰，玉佩該已經到天機閣了。”

沈初見偷偷抬眼瞧他泛紅的耳根，忽然覺得這冰塊臉也有可愛的時候，忍不住調侃：“原來你也會怕男女授受不親啊？”

裴子瑜被戳中心事，耳根更紅了，卻硬撐著冷聲道：“方才是怕你摔著。再說……”他頓了頓，找補道，“總不能眼睜睜看你摔在地上。”

小翠從另一棵樹上被清風扶著下來，正好撞見這幕，捂著嘴偷笑：“裴公子方才接我家小姐的時候可穩了。”

清風也跟著點頭，憨笑道：“可不是嘛，公子方才那眼神，緊張得跟護著什么稀世珍寶似的。”

裴子瑜被兩人說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瞪了他們一眼。

沈初見見他窘迫，連忙打圓場：“好啦好啦，別說這個了。”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瞪得圓圓的看向裴子瑜：“你送去天機閣了？什么時候的事？我怎么一點都不知道？”

“任務完成后。”裴子瑜瞥了她一眼，繼續往前走，“從寒潭出來時，我就讓天機閣在附近的探子先把玉佩送回總閣了。”

“你居然還藏著探子？”沈初見追上去，一臉驚訝，“我還以為就我們幾個人呢。那探子靠譜嗎？萬一被別人的人截了怎么辦？”

“天機閣的探子，比你想象中靠譜。”裴子瑜語氣篤定，“他們有專門的密道和信物，就算遇到盤查也能應付。再說蕭明瑾的人現在才到這里，黃花菜都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