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憤憤地倒回床上,拉過被子蒙住頭,悶聲道:“隨你!愛看就看,反正我要是睡不好,明天腳疼走不了路,耽誤了行程,可別怪我!”
裴子瑜沒接話,只是翻書的動作輕了些,像是怕吵到她。
被子里又悶又暗,沈初見其實根本睡不著。
她豎著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能聽到他偶爾翻動書頁的聲音,還有他平穩的呼吸聲。
不知過了多久,她悄悄掀開被子一角,偷偷往外看,裴子瑜還坐在那里,手里的書攤在膝蓋上,目光卻落在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側臉在油燈下顯得柔和了些,沒了平時的冰冷。
沈初見看得有點發愣,心里忽然冒出個念頭:他這樣整天緊繃著,不累嗎?
她輕輕嘆了口氣,把腦袋縮回去,閉上眼睛。算了,睡就睡吧,反正他也不能真把她怎么樣。
或許是真的累了,或許是他的存在莫名讓人安心,沒一會兒,沈初見就真的沉沉睡了過去,連呼吸都變得均勻起來。
裴子瑜聽到動靜,轉過頭,看到她熟睡的樣子,眉頭微不可察地舒展開。他合上書,起身走到床邊,替她掖了掖被角,動作輕得像怕驚擾了她。
看著她熟睡的睡顏,他的眼神深邃了些,低聲喃喃:“別再跑了……外面的危險,比你想象的多得多。”
說完,他沒離開,又坐回椅子上,只是這次,沒再看書,只是靜靜地守著,像一尊沉默的守護神。
第二天一早,沈初見是被窗外的叫賣聲吵醒的。
她睜開眼,猛地坐起來,下意識地往桌邊看,裴子瑜竟然還坐在那里,只是頭靠著椅背睡著了,手里還攥著那本書。
晨光透過窗欞照在他臉上,柔和了他平日里冷硬的線條,睫毛長長的,竟有幾分難得的溫順。
沈初見看得有點發愣,心里嘀咕:原來冰塊臉睡著的時候,也沒那么嚇人嘛。
她悄悄挪開視線,心跳卻莫名快了半拍,自言自語:長得好看就是不一樣,連睡覺都跟畫里走出來似的,害她差點看呆了。
沈初見悄悄掀開被子下床,想繞開他出去找小翠,剛走兩步,腳踝還是有點疼,忍不住“嘶”了一聲。
裴子瑜瞬間睜開眼,眼神銳利得像剛醒的鷹,看到她站在地上,眉頭立刻皺起來:“誰讓你下床的?”
“我、我想找小翠。”沈初見被他嚇了一跳,有點心虛地說,“都醒了,總不能一直躺著。”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彎腰檢查她的腳踝:“還疼?”
“一點點,不礙事。”沈初見往后躲了躲,“你怎么還在這兒?不是說等我睡著了就走嗎?”
裴子瑜直起身,語氣平淡:“忘了。”
“忘了?”沈初見挑眉,“我看你是根本沒打算走吧?”
他沒否認,轉身往外走:“洗漱水讓小翠送來了,在外面等著。”
沈初見看著他的背影,撇了撇嘴,卻還是乖乖走到盆邊洗漱。
等她梳好頭發走出房間,就看到小翠和清風正坐在大堂的桌邊吃早飯,桌上擺著豆漿、油條和熱氣騰騰的肉包子,香氣撲鼻,引得她肚子“咕嚕”叫了一聲。
“小姐,你醒啦!”小翠連忙招手,手里還拿著半個包子,“快來吃早飯,裴公子天不亮就讓人買的,還熱著呢!”
沈初見走過去坐下,剛拿起個包子咬了一口,油汁濺到嘴角,就看到裴子瑜也在桌邊坐下,面前放著一碗清粥,配著一小碟醬菜,正慢條斯理地喝著,喉結滾動間,帶著晨起的慵懶。
“今天還走嗎?”她舔了舔嘴角的油花,含糊地問。
“不走。”裴子瑜放下粥碗,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你的腳還得再養一天,郎中說至少要靜養七日才能徹底消腫。”
沈初見捧著半個包子,眼珠轉了轉,試探著往前湊了湊,聲音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討好:“那……既然不走,能不能……”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裴子瑜干脆利落的兩個字打斷:“不能。”
“我還沒說呢!”沈初見頓時急了,把包子往桌上一放,“你怎么知道我要說什么?萬一我是想讓小翠給我買串糖葫蘆呢?”
裴子瑜抬眼瞥她,冷言“不管你想說什么,答案都是不能。”
“你!”沈初見氣結,手往桌上一拍,差點把豆漿碗震翻,“我就是想出去透透氣而已!不行嗎?”
“不行。”裴子瑜端起粥碗,又喝了一口,語氣沒有絲毫商量的余地,“外面不安全。”
小翠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姐,要不……我去給你買本話本回來?聽說鎮上的說書先生新出了《江湖俠侶傳》,可好看了。”
“不要!”沈初見頭也不抬,“我要看真的江湖,不要看紙上的!”
清風也想打圓場,剛要開口,就被裴子瑜一個眼神制止了,只能乖乖低下頭,假裝專心致志地研究碗里的粥。
裴子瑜看著沈初見氣呼呼的樣子,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下午我讓清風去買些點心回來,桂花糕、杏仁酥都有,你不是愛吃甜的?”
“誰稀罕!”沈初見嘴硬,眼睛卻亮了一下。
“哦。”裴子瑜應了一聲,沒再說話,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動作慢悠悠的。
沈初見偷偷瞟他,見他神色平靜,心里更氣了,這人怎么就油鹽不進呢?
她重重地哼了一聲,站起身:“我回房了,眼不見心不煩!”
“你的腳……”裴子瑜皺眉。
“死不了!”沈初見丟下三個字,一瘸一拐地往樓梯走,背影看著委屈又倔強。
小翠連忙跟上去:“小姐,等等我!”
大堂里只剩下裴子瑜和清風,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清風埋頭扒拉著碗里剩下的粥,勺子碰得碗沿叮當響,心里卻在琢磨:剛才公子是不是太硬氣了?沈姑娘那委屈勁兒,看著怪讓人心疼的。
他偷偷抬眼瞟裴子瑜,見他正盯著桌上的空碗出神,玄色衣袍襯得他側臉愈發冷硬,看不出情緒。
“公子,”清風忍不住開口,聲音小心翼翼的,“沈姑娘就是……就是待不住,您別往心里去。”
裴子瑜沒動,指尖在桌沿輕輕敲了敲,節奏緩慢,像是在盤算什么。過了片刻,才淡淡道:“她腳傷沒好,外面又不安全,亂跑什么。”
“是是是,您說得對。”清風連忙點頭又忍不住替沈初見說話,“不過沈姑娘也不是真要跑,就是想透透氣。您看她昨天在廟會,笑得多開心啊,比在客棧里看著精神多了。”
裴子瑜抬眼看向他,眼神里帶著點審視:“你很懂?”
清風嚇得一縮脖子,連忙擺手:“不懂不懂!我就是瞎說說!”他撓了撓頭,嘿嘿笑了兩聲,露出一口白牙,試圖蒙混過關。
樓上房間里,沈初見正對著鏡子扯自己的裙擺,氣鼓鼓地抱怨:“你說他是不是故意的?明知道我憋得慌,偏要跟我對著干!不就是個天機閣執事嗎?真當自己是皇帝老子了?”
她轉身往床上一坐,床板發出輕微的“吱呀”聲,腳踝碰到床沿,疼得她齜牙咧嘴,火氣更旺了:“還有我的腳!本來都快好了,被他一氣,又開始疼了!”
小翠端著杯熱茶走過來,放在床頭的小幾上,笑著勸:“小姐,您消消氣嘛!裴公子也是為了您好。”
“那也不能把我關在這屋子里啊!”沈初見拿起個抱枕往床上砸,“我又不是犯人!”
“好了,小姐你別生氣了。”小翠連忙拿起桌上的蜜餞罐,倒了幾顆話梅遞過去,“那咱們先吃點甜的壓一壓?您看這話梅,還是上次在鎮上買的,您說酸中帶甜的最開胃。”
沈初見捏起一顆話梅塞進嘴里,酸澀的味道瞬間蔓延開,她皺了皺眉,卻沒吐出來。
過了會兒,甜味慢慢滲出來,心里的火氣也跟著降了些。
“說起來,”她忽然嘀咕,“他剛才在樓下,是不是也沒吃多少?”
小翠看她眼神松動,偷偷笑了:“小姐您這是關心裴公子呢?要不我去把那盤桂花糕端上來?您留兩塊給他?”
“誰關心他!”沈初見臉頰一熱,把話梅核吐在帕子里,“我是怕他餓肚子,沒力氣干活,到時候再遇到妖,打不過怎么辦?”
“裴公子的功夫,哪會打不過啊。”小翠笑得更歡了,“不過您要是實在想給,我就說是我想給清風大哥留的,順帶給他兩塊,保管他看不出來。”
沈初見被她說得沒脾氣,揮揮手:“去去去,愛拿就拿,別在我跟前晃悠。”
小翠“哎”了一聲,腳步輕快地往外走,剛到門口,就見裴子瑜站在廊下,手里還拿著本線裝書,像是剛從樓梯上來。
“裴、裴公子。”小翠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把手里的蜜餞罐往身后藏了藏。
裴子瑜的目光掠過她,落在半開的房門上,聲音平淡:“她消氣了?”
“呃……差不多了。”小翠撓撓頭,“小姐就是嘴上厲害,心里明白您是為她好。”
裴子瑜沒說話,只是抬眼往房里看了看,隱約能看到沈初見正背對著門口,對著窗戶發呆。
他的指尖在書頁上輕輕頓了頓,轉身往樓梯口走:“讓她別總坐著,偶爾站站,對腳傷好。”
“哎!好嘞!”小翠應著,看著他的背影,心里直樂,這倆人,明明都惦記著對方,偏要裝得跟仇人似的,真是急死人了。
房里,沈初見聽到了外面的對話,臉頰燙得更厲害了。
她對著窗戶,小聲嘟囔:“誰要你多管閑事……”
可嘴角,卻忍不住微微翹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