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簾后的那道聲音,如同天外之音,讓原本準備動粗的家丁和一臉鄙夷的管家都僵在了原地。
沈素心依舊跪著,背脊卻挺得筆直。
她知道,真正的考驗,現在才開始。
管家名叫周福,在汪家當了二十年差,早就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他迅速回過神,諂媚地躬身湊到馬車旁,低聲道:“大公子,一個不知天高地厚、想攀高枝的野丫頭罷了,何必污了您的眼。小的這就把她打發走。”
說著,他便要再次轉身呵斥沈素心。
車里的人沒有說話,只是發出了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
這聲笑,讓周管家的后背瞬間冒起一層冷汗。
他知道這位大公子的脾性,面上笑得越是溫潤和善,心里可能就越是起了殺心。大公子不是對自己不滿,而是對這不知死活的丫頭,動了貓捉老鼠般的興趣。
周管家不敢再自作主張,只能板起臉,對著沈素心厲聲喝道:“沒聽見嗎?大公子讓你進去!還不快磕頭謝恩!”
他心中冷笑,進了這汪家大門,是龍是蛇,可就由不得你了!
沈素心緩緩站起身,拍了拍膝蓋上沾染的塵土,動作不疾不徐,沒有絲毫的誠惶誠恐,更沒有半點農家女見到豪門的局促。
她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平靜地掃了一眼周管家,隨即邁步,跟在他身后,朝著那扇即將決定她命運的側門走去。
這扇門,尋常人一輩子也邁不進來。
門內雕梁畫棟,曲徑通明,與門外的蕭瑟宛若兩個世界。
沈素心一邊走,一邊用她那堪比精密儀器的大腦,飛速地分析著眼前的局勢。
從剛剛馬車停下的位置、車簾的材質、以及那位大公子聲音里透出的那股養尊處優的慵懶來看,此人在汪家的地位,絕對是核心中的核心。
而她,一個身份卑微、來歷不明的丫頭,想要讓他高看一眼,單憑門口那句“豪言壯語”,是遠遠不夠的。
她需要一個機會,一個能再次展現自己“價值”的機會。
就在這時,正要引她去偏廳的周管家,突然停下了腳步。
他轉過身,臉上掛著假惺惺的冷笑,故意刁難道:“丫頭,我可得提醒你。我們汪家是江南第一商號,不是收容所,不買沒用的丫頭!待會兒見了大公子,要是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可別怪我把你扔進柴房,餓上三天三夜!”
就在此時,一陣輕微的騷動從庭院外傳來。
原來是那頂華貴的馬車,沒有直接入庫,反而停在了通往內院的月亮門外。
車簾微動,顯然,車內的大公子,將剛才發生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沈素心知道,真正的買家,在等著她開出最后的價碼。
她抓住這個萬眾矚目的機會,毫不猶豫地抬手,從自己那有些干枯的發髻上,拔下了唯一的一件首飾——一支樣式簡單,卻被擦拭得極為光亮的銀簪子。
這是原主母親留給她最后的念想,也是她身上除了這身破衣爛衫外,唯一值錢的東西。
她高高地舉起銀簪,簪尖在陽光下閃爍著清冷的光芒,像極了她此刻的眼神。
她的聲音,清越而堅定,響徹整個庭院:
“這根簪子,按市價,值銀一兩二錢,便是我沈素心的‘本金’!”
“我不求入府為婢,只求與汪家做一筆生意!”
“給我三天時間,一間鋪面,一個算盤!若不能用這根簪子,為汪家賺回它十倍的利,我沈素心,任憑處置!為奴為婢,是殺是剮,絕無二話!”
這番話,擲地有聲!
她不是在乞求,不是在賭博,而是在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做一場最驚心動魄的商業路演!
她這副以自身為賭注的滔天膽識,和那句石破天驚的“本金”論,終于讓馬車里那位一直想看戲的“笑面虎”,第一次,真正地露出了感興趣的神色。
周管家和一眾家丁,已經徹底被震懾得說不出話來。
整個庭院,安靜得落針可聞。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頂神秘的馬車上,等待著最后那個聲音的裁決。
終于,轎簾微動。
一道慵懶,卻又帶著幾分玩味和審視的聲音,緩緩傳了出來。
“有意思的丫頭。”
“讓她進來。”
“我倒要看看,她怎么用一根簪子,賺回一座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