識海界的“記忘”二字在匾額上沉淀了四十載,憶塔成了萬界修士的朝圣地。每月月圓之夜,都會有人來此梳理識海——將軍會對著塔底的“敗績紋”自省,母親會在中層的“育兒記”前微笑,連最頑劣的孩童,也懂得在頂層的“溫情刻”前駐足。葉清遙常和灼華坐在憶塔旁的石階上,看往來者觸摸塔身時泛起的微光,輪回吊墜在晚風里輕輕晃動。
失衡的預兆藏在一縷飄散的道韻中。
那是道混雜著刀光與花香的奇異氣息,自兩儀殿的丹爐縫隙中滲出。葉清遙伸手捕捉,指尖卻傳來撕裂般的痛感——那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道途被強行糅合,就像把劍修的“殺伐道”塞進花仙的“柔生道”,彼此沖撞,難分難解。
“是‘道源界’。”蘇晚的虛影邊緣泛起細碎的光點,她手中的星圖上,代表道源界的區域正分裂成無數細絲,“那里是萬界道途的源頭,每個生靈的‘道心’都在此孕育。可現在,所有道途都在互相侵蝕:劍修的劍意里長出藤蔓,醫者的仁心里摻著戾氣,更可怕的是,有修士的道心直接崩碎,化作瘋癲的行尸。”
灼華的傳訊帶著劍刃破空般的銳響:“清遙!道源界的‘萬道碑’裂開了!碑上的道紋正在互相吞噬,我的‘言靈道’竟開始排斥‘藥修’的本源——再這樣下去,萬界修士都會忘了自己為何而修!”
葉清遙踏入道源界時,腳下的土地正滲出雙色的汁液。她看見一位劍修揮劍斬向荊棘,劍氣卻在半空化作花瓣,刺得他滿手血痕;一位醫者試圖為傷者療傷,掌心卻冒出黑色火焰,將傷口燒成焦炭。最詭異的是道源界的天空,一半是刀光劍影的肅殺,一半是繁花似錦的溫柔,交界處正不斷炸響道途碰撞的驚雷。
“不是道途互噬,是‘道心’的邊界被模糊了。”葉清遙蹲下身,指尖蘸起一滴雙色汁液。神識穿透那片混亂,她看見每個道心深處都裹著混沌的灰影——它們在抹去“堅守”與“包容”的界限,讓修士們在“該執著”與“該變通”間徹底迷失。
她在萬道碑的裂痕中,找到一枚嵌著道紋的玉簡。玉簡上的紋路一半是劍痕,一半是花印,竟是當年那位煉制“忘憂丹”的修士留下的殘念。葉清遙將靈力注入玉簡,一段扭曲的記憶浮現:道源界有位修士不滿“道途單一”,偷取萬道碑的核心,混合混沌氣煉制了“融道丹”,妄圖讓所有道途合為一體,卻不知強行融合的道,只會變成互相毀滅的利器。
“道途如河,分流亦同源。”葉清遙抬手召出輪回吊墜,左眼的金光化作無數道屏障,將互相侵蝕的道途暫時隔開;右眼的暗紫凝成一面圓鏡,照出每條道途最本真的模樣。她將雙色力量注入萬道碑,那些撕裂的裂痕突然開始愈合,碑上的道紋重新排列,形成“和而不同”的新格局——劍痕旁可生花,藥香里能藏鋒,卻各守其本,互不侵擾。
“堅守不是固執,包容不是盲從。”葉清遙的聲音順著道源界的風流淌,劍修的劍氣重歸凌厲,卻懂得繞開花叢;醫者的掌心復歸溫潤,卻能在必要時燃起凈化的火焰。那位劍修摸著重新鋒利的劍刃,突然明白:“原來我要的不是斬盡萬物,是護得住想護的溫柔。”
那位煉制“融道丹”的修士,此刻正跪在萬道碑前。碑上映出他的記憶:他曾因執著“劍修必無情”而親手斬了心愛的花仙,卻忘了當年學劍,本是為了守護她種的花田。“我混淆的不是道途,是忘了自己為何踏上這條路。”他抬手按向碑面,身體漸漸化作道紋,融入“劍”與“花”相鄰的刻痕里。
葉清遙返回兩儀殿時,匾額上“守變”二字正緩緩浮現。她望著那些流動的箴言,突然懂得無涯子所說的“平衡”,從來不是固定的公式,而是讓每條道途都能在堅守中生長,在包容中不失本真。
灼華捧著新煉的“道心丹”走進來,丹藥在玉瓶中時而凝如劍,時而柔如棉:“這下總算明白,為何萬界道途千差萬別——就像琴鍵有高有低,才能彈出完整的樂章。”
葉清遙將丹藥收入丹爐,輪回吊墜在腕間泛著堅定的光。她知道,混沌的試探還會繼續,但只要道源界的風還在吹,萬道碑的紋還在長,她與灼華的腳步,就會跟著虹橋延伸向更遼闊的道途星海。
而兩儀殿的匾額,終將刻滿所有道途的堅守與變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