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透過落地窗，將精心布置的婚房鍍上一層暖金色。潔白的蕾絲紗幔垂落，空氣里彌漫著百合與玫瑰的甜香。蘇念站在穿衣鏡前，身上那件耗費數月手工定制的曳地婚紗，閃爍著細膩的珠光。她輕輕撫過腰間精致的刺繡，指尖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顫抖，嘴角卻噙著溫柔滿足的笑意。

明天，她就要嫁給周揚了。

鏡子里映出的臉龐，清秀溫婉，帶著未褪盡的稚氣和為愛奔波的淡淡疲憊。她拿起床頭柜上鑲著銀邊的相框，照片里是大學時代的她和周揚。青澀的周揚摟著她的肩膀，笑容陽光燦爛，背景是他們初創業時那間狹小的出租屋。回憶如潮水般涌來：她如何為了支持他的“揚帆科技”，毅然辭掉了頂尖設計院拋來的橄欖枝；如何省吃儉用，甚至偷偷變賣了母親留下的一對翡翠耳墜，將積蓄連同對未來全部的憧憬，都毫無保留地投入了他的公司；如何在無數個深夜，陪他熬夜做方案，替他安撫客戶，甘愿做他背后默默無聞的影子……那些“同甘共苦”的日子，此刻都成了婚禮前最甜蜜的注腳。

“念念，等我成功了，一定給你最好的生活！”周揚當初的誓言猶在耳邊。看著如今公司小有起色，婚房溫馨明亮，蘇念覺得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她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里都是幸福的味道。明天，她將挽著父親的手臂，走向那個她愛了七年的男人，開啟人生的新篇章。

手機“叮”的一聲脆響，打破了房間里的寧靜。是一條來自陌生號碼的彩信。蘇念以為是朋友發來的祝福或婚禮提醒，帶著笑意點開。

屏幕亮起的瞬間，她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不是文字，不是圖片，而是一段自動播放的視頻。畫面搖晃而清晰，背景是本市最豪華的酒店套房。鏡頭中央，是她無比熟悉的未婚夫周揚，正熱烈地親吻著一個女人。那女人背對著鏡頭，長發披散，肩頭裸露的肌膚在曖昧的燈光下泛著瑩白的光澤。緊接著，鏡頭似乎被調整了角度，清晰地捕捉到了女人的側臉——林薇薇！她最好的閨蜜！林薇薇臉上帶著迷醉的紅暈，主動迎合著周揚的吻，眼神迷離而得意。

視頻里清晰地傳來周揚帶著情欲的低喘：“寶貝，還是你懂我…蘇念那木頭，哪比得上你萬分之一風情…”林薇薇嬌媚的笑聲像毒蛇的信子鉆進蘇念的耳朵：“她？一個只會倒貼的黃臉婆罷了，明天婚禮一結束，她最后那點利用價值也沒了…”

時間戳顯示：昨晚23：47。婚禮前夜！

嗡——

蘇念的大腦一片空白，仿佛被重錘狠狠擊中。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她死死盯著手機屏幕，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婚紗的珠光變得刺眼，房間里的花香化作令人作嘔的甜膩。視頻還在循環播放，那不堪入目的畫面和周揚惡毒的話語，像淬了毒的針，一遍遍扎進她的心臟。

假的…一定是假的！是PS！是惡作劇！

她手指痙攣般地按著回撥鍵，聽筒里只傳來冰冷的“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她瘋了一樣翻找周揚和林薇薇的電話，撥過去，一個占線，一個關機。巨大的恐懼和荒謬感攫住了她，整個世界在她腳下旋轉、崩塌。

蘇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沖出家門，怎么頂著路人詫異的目光，穿著那身刺眼的婚紗，一路跌跌撞撞沖到周揚公司的。憤怒和絕望像巖漿在胸腔里翻涌，幾乎要將她撕裂。

“砰！”她猛地推開周揚辦公室的門。

周揚正坐在寬大的老板椅上，姿態閑適，與視頻里的放浪判若兩人。林薇薇則坐在旁邊的沙發上，端著一杯咖啡，妝容精致，看到她闖進來，臉上恰到好處地露出一絲驚訝和……憐憫？

“念念？你怎么來了？明天就是婚禮，你……”周揚皺眉，語氣帶著被打擾的不悅，目光掃過她身上的婚紗，沒有絲毫溫情，只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

蘇念將手機狠狠拍在他的辦公桌上，屏幕上的視頻定格在那不堪的一幕。“解釋！”她的聲音嘶啞，帶著哭腔和最后的希望。

周揚瞥了一眼屏幕，瞳孔微微一縮，隨即竟扯出一個嘲諷的冷笑。他沒有絲毫慌亂，反而慢條斯理地整理了一下昂貴的西裝袖口。“呵，你看到了？也好，省得我明天還要在婚禮上演戲。”他身體前傾，鏡片后的眼神冰冷而輕蔑，“蘇念，事到如今，我也不瞞你了。你看看你自己，整天灰頭土臉，除了會給我那點可憐的錢，還會什么？思想古板，毫無情趣，連最基本的女人味都沒有！薇薇比你懂我一百倍，她能給我的，你永遠給不了！”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刀，狠狠捅進蘇念的心窩。她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相戀七年的男人，感覺無比陌生。她為他付出的一切，在他口中竟成了“可憐的錢”和“毫無情趣”！

“周揚！你混蛋！你忘了是誰在你最困難的時候……”蘇念的控訴被林薇薇柔柔的聲音打斷。

“念念，你別這樣。”林薇薇站起身，走到蘇念身邊，試圖去拉她的手，被蘇念狠狠甩開。她也不惱，反而泫然欲泣，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我知道你很難過，但感情的事…勉強不來。揚哥現在需要的是一個能在事業和生活上都與他匹配的女人。你…你也要理解他，一個男人在外面打拼不容易，你連自己男人都拴不住……”她的話語綿里藏針，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到了蘇念身上。

“夠了！”周揚厲聲打斷，不耐煩地揮揮手，“蘇念，婚禮取消了。另外，當初你‘借’給我創業的五十萬，還有你抵押首飾的二十萬，盡快還給我。公司現在資金緊張，那筆錢算是我個人借你的，有借有還，天經地義。”他拿出一張早就準備好的打印紙條，上面歪歪扭扭簽著他的名字，日期竟是兩年前！這分明是早有預謀的陷阱！

“借？那是我全部的積蓄和我媽的遺物！”蘇念氣得渾身發抖，幾乎站立不穩，“周揚，你還是人嗎？！”

“是不是人不用你評價。”周揚冷酷地推開那張所謂的“借據”，“錢，三天內打到公司賬戶。否則，別怪我不念舊情。”他拿起手機，快速操作了幾下。

幾乎同時，蘇念的手機瘋狂震動起來。微信提示音、短信提示音、電話鈴聲此起彼伏。她顫抖著點開微信，只見親友群、同學群、甚至父母發來的信息瞬間刷屏：

“蘇念，真沒想到你是這種人！居然婚前出軌？”

“為了錢跟個老男人？周揚對你那么好，你良心被狗吃了？”

“念念，你太讓爸媽失望了！我們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周揚都告訴我們了，說你…說你有精神問題，還拍了你跟別的男人的照片！你怎么能這樣！”

“周揚真可憐，攤上你這么個女人…”

“蘇念，滾出同學群！我們沒你這種不要臉的同學！”

林薇薇和周揚聯手炮制的謠言——蘇念婚前出軌、有精神疾病、貪圖錢財——像瘟疫一樣瞬間蔓延。那些曾經親切的頭像和名字，此刻都變成了冰冷的利刃和鄙夷的目光，將她釘在了恥辱柱上。

“滾出去。”周揚指著門口，聲音冰冷，如同驅趕一只喪家之犬，“帶著你的東西，立刻消失。”

林薇薇站在周揚身邊，嘴角勾起一抹勝利者般隱晦的弧度。

蘇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間冰冷的辦公室，怎么在無數道或鄙夷、或同情、或幸災樂禍的目光中，像個游魂一樣回到那個曾被她稱為“家”的婚房。婚紗的裙擺拖在骯臟的地面，沾滿污漬。手機還在瘋狂震動，一條條惡毒的咒罵和質問像鞭子抽打著她早已麻木的神經。

她麻木地收拾著自己少得可憐的物品，塞進一個舊行李箱。當她拖著箱子走到門口時，手機再次響起，是房東打來的。

“蘇小姐，周先生通知我了，這房子他不再續租，請你今天之內搬走。鑰匙留在桌上就行。”房東的聲音冷漠而公式化。

最后一絲容身之所也被剝奪了。

天空不知何時已陰沉如墨，豆大的雨點毫無征兆地砸落下來，瞬間連成一片冰冷的雨幕。蘇念拖著沉重的行李箱，茫然地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頭。雨水很快打濕了她單薄的衣衫，昂貴的婚紗濕漉漉地貼在身上，沉重而冰冷，像個巨大的諷刺。精心盤好的頭發散亂地貼在蒼白的臉頰上，雨水混合著淚水，模糊了視線。

霓虹燈在雨水中暈染開迷離而冰冷的光，映照著這座繁華卻陌生的城市。她無處可去。父母的信息里充滿了失望和責罵，朋友們將她拉黑。整個世界仿佛都向她關上了大門。

行李箱的輪子卡在人行道邊緣的裂縫里，她一個踉蹌，狼狽地摔倒在地。泥水濺滿了她潔白的婚紗。她趴在冰冷潮濕的地面上，再也抑制不住，發出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受傷小獸般的嗚咽。巨大的屈辱、背叛的痛苦、被全世界拋棄的絕望，像冰冷的潮水將她徹底淹沒。

不知過了多久，嗚咽聲漸漸停止。蘇念掙扎著坐起來，背靠著冰冷的燈柱。雨水無情地沖刷著她的臉，洗去了淚痕，卻洗不去眼底那一片死寂的灰敗。

她抬起頭，任由雨水打在臉上，空洞的目光穿透雨幕，茫然地望著城市上空那片被霓虹染成暗紅色的、令人窒息的天空。她的嘴唇微微翕動，發出微不可聞、破碎不堪的聲音：

“為什么……”

聲音低啞，帶著無盡的悲涼。隨即，一股更強烈、更灼熱、更不甘的情緒猛地從心底最深處炸開，如同瀕死野獸最后的咆哮，在她胸腔里瘋狂沖撞！

“憑什么——！！！”

這兩個字，像被血淚浸透的利刃，撕開了絕望的幕布。那雙空洞死寂的眼眸深處，驟然燃起一點微弱卻無比執拗、仿佛來自地獄深淵的星火。

那星火，名為——

我不甘心！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