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歷了這么多的演出和交流活動后,我更加深刻地認識到,侗戲不僅僅是一種藝術形式,更是侗族人民的精神寄托和文化傳承。作為一名侗戲演員,我肩負著傳承和弘揚侗戲文化的使命。
為了更好地傳承侗戲,我開始深入研究侗戲的歷史和文化內涵。我查閱了大量的資料,走訪了許多老一輩的侗戲藝人,向他們請教侗戲的表演技巧和傳承經驗。通過這些努力,我對侗戲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也掌握了更多的表演技巧和知識。
那年春天,我踩著青石板路走進寨老楊爺爺家時,他正坐在火塘邊修補褪色的戲服。陽光透過木窗欞灑在他銀白的胡須上,竹制的針線筐里整齊碼著五彩絲線。“楊爺爺,我又來討教啦。”我放下帶來的糯米粑粑,蹲在他身邊幫著整理線頭。
楊爺爺放下針線,用粗糙的手指摩挲著戲服上繡的侗族圖騰:“小梅啊,你上次問的《珠郎娘美》里那段哭腔,掌握得怎么樣了?”我趕緊清了清嗓子唱起來,剛唱到“山中楓葉紅似火”就被他擺手打斷。“不對不對,”老人拿起旱煙桿敲了敲火塘邊的石階,“珠郎被陷害時,娘美的心是像被冷水澆過的炭火,哭的時候要帶著火星子!你試試把氣息沉到丹田,喉頭別繃那么緊。”
我跟著他的指點反復練習,火塘里的柴火噼啪作響,把我們的影子投在墻上忽明忽暗。“這侗戲的唱腔講究‘字正腔圓、情真意切’,”楊爺爺看著我逐漸找到感覺,眼神柔和下來,“我們祖輩傳下來的故事,都藏在這一唱一念里。你還記得三年前第一次來學戲,連基本的臺步都走不穩嗎?”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那時我總覺得傳統臺步太緩慢,總想加快節奏。楊爺爺卻讓我踩著竹筒里的米練習,米粒漏完才能走完一段圓場。“侗戲的美就像咱們侗族的鼓樓,榫卯結構環環相扣,急不得。”老人從樟木箱里翻出泛黃的手抄劇本,“這是我年輕時記的唱詞,有些調子現在沒人會唱了,你拿去好好琢磨。”
劇本上的字跡已經模糊,邊角處還留著茶水漬和指痕。我小心地用宣紙拓印,楊爺爺在一旁念叨:“你看這句‘月光如水照鼓樓’,原來的調子要轉三個彎,現在簡化成一個了。不是說簡化不好,但根不能丟啊。”那天我們聊到月上中天,他教我識別劇本里的特殊符號,哪個代表換氣,哪個需要甩袖,哪些唱詞要配合木葉伴奏。
走訪途中我遇到了住在山坳里的吳奶奶,她是寨子里唯一會繡戲服紋樣的老人。第一次去時,她正坐在吊腳樓的走廊上,手里拿著彩線在麻布上穿梭。“奶奶,您繡的蝴蝶好靈動啊!”我驚嘆道。吳奶奶瞇著眼睛笑:“這是‘吉祥蝶’,戲服上繡了它,能保佑演員順順利利。”
她放下針線給我講起紋樣的寓意:“你看這鼓樓紋代表團圓,魚紋象征富足,咱們侗戲里每個角色的戲服紋樣都有講究。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帝王穿龍紋,書生繡梅蘭,姑娘家的衣裙要有花鳥。”我注意到她的手指關節有些變形,卻依舊靈活地捻著絲線。“現在年輕人都嫌這活費眼睛,沒人愿意學了。”老人嘆了口氣,手里的針線卻沒停。
我提出想學習繡戲服紋樣,吳奶奶眼睛一亮,立刻找出珍藏的絲線。“你看這平針繡要像稻田里的秧苗一樣整齊,盤金繡要像山路一樣有起伏。”她手把手教我起針,針尖刺破麻布的聲音在寂靜的山谷里格外清晰。“以前戲班演出前,全村婦女都會來幫忙繡戲服,燈火能從黃昏亮到天明。”吳奶奶望著遠處的梯田,“現在大家都去城里打工了,這樣的熱鬧場景再也見不到了。”
在走訪了十二個村寨后,我整理出厚厚的筆記,里面記滿了老藝人們的口述歷史和表演心得。有次在整理資料時,發現不同村寨的《劉三姐》唱本有細微差異。我特意帶著錄音設備再次拜訪李爺爺,老人聽了不同版本的錄音后,用煙斗在桌上畫出音波曲線:“這就像山里的溪流,源頭相同,流過不同的山谷就有了不同的聲音。侗戲的傳承也是這樣,既要守住根本,也要接納自然的變化。”
同時,我也開始嘗試對侗戲進行創新和發展。我在保留侗戲傳統特色的基礎上,融入了現代元素和時尚元素,使侗戲更加符合現代觀眾的審美需求。比如,我在表演中加入了一些現代舞蹈動作和音樂元素,讓侗戲的表演更加富有活力和節奏感。我還嘗試將侗戲與其他藝術形式相結合,創造出了一些新的表演形式,如侗戲與武術的融合、侗戲與音樂劇的融合等。這些創新和嘗試得到了觀眾的認可和喜愛,也為侗戲的發展注入了新的活力。
第一次嘗試創新是在縣城的文化節上。我把現代舞的旋轉動作融入《娘美走坡》的片段,排練時舞蹈老師憂心忡忡:“這樣會不會丟了侗戲的韻味?”我反復對比傳統臺步和現代舞步的差異,找到兩者的契合點。“你看這個轉身,傳統動作強調穩重,現代舞注重流暢,我們可以取中間值。”我對著鏡子示范,把傳統的“云手”動作和現代舞的“波浪腰”結合起來。
演出前老藝人們特地趕來觀看彩排。當看到我在傳統唱腔中加入電子琴伴奏時,王爺爺皺起了眉頭:“小梅,這侗戲怎么能用電聲樂器呢?祖宗傳下來的木葉、牛腿琴才是正經伴奏。”我拉著他坐在觀眾席,指著臺下年輕觀眾期待的眼神:“爺爺,您看現在的年輕人聽流行音樂長大,咱們加點他們熟悉的元素,才能讓更多人愿意聽侗戲啊。”
演出時,當傳統牛腿琴和現代電子琴的聲音同時響起,臺下先是寂靜,隨即爆發出熱烈的掌聲。有個戴眼鏡的大學生在謝幕后來到后臺:“原來侗戲可以這么好聽!我一直以為傳統戲曲都很沉悶。”這番話讓王爺爺若有所思,演出后他主動提出:“下次我們試試用木葉吹現代旋律?”
在嘗試侗戲與武術融合時,我找到了村里的武術師傅石大叔。他起初擔心破壞侗戲的柔美:“咱們侗戲講究以情動人,加了打打殺殺的場面不合適吧?”我給他看改編后的《武松打虎》劇本:“您看這段打虎戲,我們保留原來的唱詞,把打斗動作設計成侗族武術的招式,既精彩又不失傳統韻味。”
石大叔拿著劇本琢磨了三天,帶著徒弟們來排練場演示。“你看這個‘猛虎下山’的動作,配合唱腔的節奏發力,既要有武術的剛勁,又要有戲曲的美感。”他手把手教我握拳的力度,“手腕要像春天的柳條,看著柔軟,實則有韌性。”排練場上,戲曲的水袖與武術的抱拳相映成趣,孩子們趴在欄桿上看得津津有味。
創新過程中也遇到過挫折。有次嘗試用音樂劇形式演繹侗族遷徙史,排練時總覺得不對勁。傳統唱腔與現代編曲格格不入,演員們也找不到感覺。我帶著困惑回到村寨,坐在鼓樓里向老人們請教。“遷徙路上的艱辛,不是靠華麗的編曲能表現的。”陳奶奶撫摸著我的頭說,“當年你太奶奶他們走山路時,餓了就唱‘山坡坡上有野果’,累了就喊‘月亮月亮你慢些走’,那都是帶著血淚的調子啊。”
我恍然大悟,連夜修改劇本,保留最質樸的唱腔,只在關鍵處加入現代和聲。再次排練時,當演員們用原始的侗族唱腔唱出“走過九十九座山”,臺下的觀眾都紅了眼眶。這場演出后來在大學里巡演,許多侗族學生看完后拉著我的手說:“這才是我們祖輩的故事,聽得心里熱乎乎的。”
在傳承侗戲的過程中,我也非常注重培養年輕一代的侗戲人才。我經常回到家鄉,為家鄉的孩子們傳授侗戲知識和表演技巧。我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讓更多的年輕人了解侗戲、喜歡侗戲,加入到傳承侗戲的隊伍中來。我相信,只有培養出更多的優秀侗戲人才,侗戲才能在未來的發展中煥發出更加耀眼的光芒。
每個周末,村小學的禮堂都會傳出孩子們稚嫩的唱腔。第一次開課那天,三十多個孩子擠在教室里,有的好奇地摸著戲服,有的拿著木葉吹奏不成調的曲子。“姐姐,侗戲是不是很難學啊?”扎著羊角辮的侗族小姑娘仰著臉問我。我笑著把彩綢帕子遞給她:“你看這帕子轉起來像不像蝴蝶?學戲就像玩游戲一樣有趣。”
我從最基礎的“念白”教起,用孩子們熟悉的事物做比喻。“念臺詞要像吃酸楊梅,每個字都要嚼出味道。”我拿著楊梅干示范發音,“你看‘春風吹過鼓樓頂’這七個字,要像爬樓梯一樣,一個比一個高。”孩子們跟著我念,有的念得急了像小麻雀,有的拖長音像打哈欠,教室里滿是歡聲笑語。
教唱腔時遇到不少困難。十歲的阿明總唱不準高音,急得直跺腳。我帶著他到山坡上練聲:“你看遠處的炊煙,聲音要像炊煙一樣慢慢升上去。”我們對著山谷唱歌,聽著回聲找感覺。“姐姐,為什么戲里的人說話都要唱著說啊?”阿明不解地問。“因為心里的感情太滿了,說出來不夠盡興,就變成歌了。”我給他講《珠郎娘美》的故事,看著他眼里漸漸有了光。
有個城里來的支教老師想讓孩子們排練現代舞,我提議把侗戲元素融入進去。“你看這個轉圈動作,我們加上侗戲的‘碎步’,既好看又能讓孩子們了解傳統文化。”我和老師一起設計舞蹈,把侗族的“多耶舞”與現代街舞結合。當孩子們穿著侗族盛裝跳著新編舞蹈時,家長們都看呆了。
為了讓孩子們感受侗戲的魅力,我帶著他們去拜訪老藝人。楊爺爺給孩子們展示珍藏的面具,一個個講述背后的故事:“這個紅臉的是英雄,白臉的是奸臣,藍臉的是神仙。”孩子們捧著面具小心翼翼地模仿,七嘴八舌地問:“爺爺,面具上的花紋是什么意思?”“為什么神仙要畫藍臉啊?”老人被問得眉開眼笑,從懷里掏出糖果獎勵他們。
暑假時我組織了“小小侗戲班”,帶著孩子們排演簡化版的《劉海砍樵》。排練場設在祠堂里,老人們搬來竹凳當觀眾。小演員們記不住臺詞,我就把唱詞編成兒歌教他們:“劉海哥,砍柴忙,太陽公公照山崗。”有個叫小雨的女孩總是怯場,我讓她先在家人面前表演,再到祠堂演出,最后竟然能在鄉文化節上獨當一面。
演出那天,孩子們穿著迷你版的戲服,在臺上有模有樣地唱念做打。臺下的觀眾笑著笑著就紅了眼眶,有位在外打工回來的叔叔抹著眼淚說:“多少年沒看到這么地道的侗戲了,沒想到是一群孩子演的。”演出結束后,好幾個家長找到我:“梅老師,能不能也教教我們?我們也想學侗戲。”
現在每個月我都會收到孩子們的錄音,他們在電話里興奮地告訴我:“姐姐,我學會了《十二月歌》!”“我們在學校藝術節表演了侗戲,得了第一名!”看著筆記本里孩子們歪歪扭扭的簽名,想著他們在鼓樓前排練的身影,我仿佛看到侗戲的種子正在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