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砥礪信仰
- 銘記烽火:醫者仁心鑄山河
- 續氣長跑
- 3409字
- 2025-07-06 10:50:21
靜姝犧牲的悲痛,如同太行山深處一塊沉重的磐石,永遠壓在了林沐陽的心底。然而,這塊磐石并未將他壓垮,反而成為他生命中不可動搖的根基。他將那份蝕骨的痛楚與思念,連同父親染血的白袍、妹妹寫滿信念的筆記本,一起深深埋藏,轉化為支撐他穿越更漫長、更黑暗歲月的不竭動力。抗戰,進入了最艱苦卓絕的戰略相持階段。
日寇在遭受百團大戰等沉重打擊后,對華北各抗日根據地展開了空前殘酷的報復性“掃蕩”和嚴密的“囚籠政策”。碉堡林立,公路如網,封鎖溝壑縱橫。根據地的物資補給線幾乎被切斷,生存環境惡劣到了極點。對于林沐陽領導的醫療隊而言,最大的夢魘莫過于藥品和醫療器械的極端匱乏。
“林隊長,最后一點磺胺粉,給重傷員用完了……”陳婉如清點著幾乎空了的藥箱,聲音里透著焦慮。她比以往更加消瘦,但眼神中的堅韌未曾改變,如同寒風中挺立的青松。
林沐陽看著帳篷里那些因缺乏有效藥物而傷口感染、高燒不退的傷員,心如刀絞。他走到醫療隊開辟的“藥圃”前。這里原本是山間一小片貧瘠的坡地,現在被開墾出來,種上了能夠采集到的各種草藥:清熱解毒的黃芩、金銀花,活血化瘀的三七,止血的白芨,甚至還有幾壟用來提取替代葡萄糖的甜菜。他蹲下身,仔細查看一株剛剛冒頭的柴胡長勢。
“光靠采集和這點種植,杯水車薪。”林沐陽站起身,目光投向更遠的山巒,“婉如,通知各村的衛生員和‘土醫生’,明天來隊里參加培訓。重點是識別本地常見草藥、處理常見外傷和疫情防治。我們要把醫療的根,扎到每一個村子里去!”
林沐陽的提議得到了上級的大力支持。很快,在相對安全的隱蔽村落,簡陋的“戰地醫護培訓班”開課了。學員是各村選派出來的青壯年,有識字不多的農民,也有略通醫理的鄉村郎中。
沒有教材,林沐陽和陳婉如就用燒黑的木炭在粗糙的馬蘭草紙上繪圖、寫字,或者直接在山坡上、河灘邊現場教學。
“大家看,這是蒲公英,葉子邊緣有鋸齒,開小黃花。全草搗爛外敷,能清熱解毒,消腫散結,對付癰瘡癤腫很有效!”林沐陽舉著一株草藥,耐心講解。
“遇到骨折,沒有夾板怎么辦?可以用直的樹枝、木板,甚至高粱稈,外面纏緊布條固定!關鍵是要穩,不能動!”陳婉如一邊演示簡易固定方法,一邊強調。
“老鄉們拉肚子、打擺子怎么辦?記住,水一定要燒開喝!飯前便后要洗手!發現疫情,立刻隔離,報告!”林沐陽反復強調著預防的重要性。
這些樸實無華的培訓,如同星星之火,在廣袤的敵后鄉村點燃。一批批“赤腳醫生”被培養出來,他們背著簡陋的藥箱,穿梭在田間地頭、農家院落,處理著常見病痛和外傷,宣講著衛生知識,更在鬼子“掃蕩”時,成為轉移、掩護傷員的重要力量。一張無形的、由無數堅韌生命編織成的鄉村醫療網,在日寇的嚴密封鎖下,頑強地鋪展開來。這不僅是醫療自救,更是發動群眾、依靠群眾、構筑人民戰爭汪洋大海的具體實踐!
醫療隊的生存離不開戰斗部隊的拼死保護。老班長趙鐵柱,成了醫療隊最堅實的盾牌。在一次反“掃蕩”的激烈戰斗中,趙鐵柱為了掩護醫療隊向更安全的山洞轉移,左臂被鬼子的擲彈筒彈片擊中,傷勢嚴重。
在昏暗的山洞臨時救護點里,林沐陽為他處理傷口。彈片深嵌在骨頭上,鮮血汩汩涌出。沒有麻藥,趙鐵柱疼得額頭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滾落,卻咬緊牙關,一聲不吭。陳婉如用毛巾不斷擦去他臉上和傷口周圍的汗水與血污。
“老趙,忍著點!彈片卡得深!”林沐陽小心翼翼地用器械探查著,每一次動作都帶來趙鐵柱身體一陣劇烈的痙攣。
“沒……事!林……林隊長……你……只管弄!比這……重的傷……俺都挺……挺過來了!”趙鐵柱從牙縫里擠出聲音,臉上甚至試圖擠出一絲笑容,卻因劇痛而扭曲。
“鐵柱大哥,你是條真漢子!”陳婉如由衷地贊嘆,眼中含著淚光。
好不容易取出彈片,處理好傷口。趙鐵柱看著自己被包扎好的手臂,咧了咧嘴:“嘿!小意思!少條胳膊俺照樣打鬼子!林隊長,婉如妹子,謝了!俺老趙這條命,是你們從閻王殿里搶回來的!等養好傷,看俺不剁他十個八個鬼子腦袋,給靜姝妹子報仇!給咱們犧牲的戰友報仇!”他的話語樸實無華,卻充滿了對戰友的信任、對敵人的刻骨仇恨和對勝利的堅定信念。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對“血肉長城”中“鋼鐵意志”的最佳詮釋。
在共同的戰斗、共同的理想、共同的犧牲與堅守中,林沐陽與陳婉如之間的情誼,早已超越了普通的同志和戰友。他們一同面對缺醫少藥的困境,一同在槍林彈雨中搶救傷員,一同分享培訓“赤腳醫生”的喜悅,一同承受失去靜姝的悲痛,也一同見證著像趙鐵柱這樣普通戰士身上閃耀的偉大光芒。
一次,在轉移途中遭遇小股敵人。為了引開敵人,保護攜帶藥品的陳婉如和幾個傷員,林沐陽主動暴露自己,向另一個方向跑去,險象環生。當他最終擺脫敵人,精疲力竭地回到臨時集合點時,迎接他的是陳婉如通紅的雙眼和不顧一切沖過來的身影。她緊緊抓住他的胳膊,上下打量,聲音帶著哭腔和后怕:“你嚇死我了!你要是……要是……”話未說完,淚水已奪眶而出。
那一刻,無需更多言語。林沐陽看著她為自己擔憂落淚的樣子,看著她被硝煙和汗水浸染卻依然清麗的臉龐,看著她眼中那份與自己同生共死的堅定,一種從未有過的、深沉而溫暖的情感,如同山澗清泉,悄然溢滿了他的心田。他輕輕握住她的手,粗糙的手指拂去她臉上的淚痕,低聲道:“放心,我答應過媽,也答應過靜姝,要活著看到勝利的那一天。我還要……還要看著你平平安安的。”
共同的理想、深厚的信任、生死與共的經歷,在殘酷的戰火中孕育出了最真摯的革命愛情。在一個相對平靜的傍晚,在開滿野花的山坡上,在趙鐵柱和幾個老戰友樸素的祝福下,沒有鮮花,沒有美酒,只有一碗自釀的山楂酒,沒有隆重的儀式,林沐陽和陳婉如,這對在戰火中相識相知的革命伴侶,向組織遞交了申請,并得到了批準和戰友們的熱烈祝賀。他們將自己的命運,更緊密地聯結在一起,也聯結在了民族解放的偉大事業上。
1943年前后,是敵后抗戰最艱難的歲月。日寇的“三光”政策變本加厲,加上連年的自然災害,根據地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弄到糠皮算好飯,野菜樹葉度饑荒”是真實寫照。饑餓和疾病,成為比子彈更可怕的敵人。
醫療隊的情況更加嚴峻。藥品早已斷絕,連最基礎的鹽都成了奢侈品。傷員們因營養不良,傷口愈合極其緩慢,甚至潰爛。瘟疫在缺衣少食、居住條件惡劣的軍民中時有發生。
一天深夜,林沐陽在煤油燈下,為一名因傷口嚴重感染而高燒昏迷的小戰士進行物理降溫。小戰士瘦得皮包骨頭,呼吸微弱。陳婉如端著一碗剛熬好的、稀得能照見人影的野菜小米粥進來,看到這情景,眼圈又紅了。
“林隊長,婉如姐……”一位老大娘顫巍巍地走了進來,手里緊緊捂著一個粗陶碗,里面是冒著熱氣的、飄著幾點油星的雞湯!“家里……就剩這只下蛋的老母雞了……給……給這小同志補補身子吧……”老大娘布滿皺紋的臉上,寫滿了心疼和期盼。
林沐陽和陳婉如愣住了。他們知道,這只老母雞可能是大娘一家僅有的指望了。“大娘!這……這使不得!您留著……”陳婉如連忙推辭。
“拿著!”老大娘不由分說地把碗塞到陳婉如手里,渾濁的眼里含著淚,“同志們打鬼子,命都不要了……俺們這點東西,算啥?沒有你們,沒有咱隊伍,俺們早就讓鬼子禍害死了!盼著孩子們好起來,多殺鬼子!”說完,大娘抹著眼淚,轉身蹣跚地走了。
捧著這碗沉甸甸、滾燙的雞湯,看著大娘佝僂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林沐陽和陳婉如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這不僅僅是一碗雞湯,這是根據地人民用自己最后的心血,在支撐著這支隊伍,支撐著這場關乎民族存亡的戰爭!這魚水深情,比太行山還要厚重!
林沐陽輕輕舀起一勺雞湯,小心翼翼地喂進昏迷小戰士的嘴里。他望著帳篷外沉沉的夜色,心中充滿了悲憤,卻也燃燒著更熾熱的火焰。他緊緊握住陳婉如的手,感受著彼此手心的溫度和力量。
“婉如,看到了嗎?這就是我們的人民!這就是我們堅持下去的理由!再苦,再難,只要還有一口氣在,我們就要戰斗下去!為了大娘這樣的鄉親,為了靜姝,為了千千萬萬犧牲的同胞,為了……我們的未來!”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穿透了帳篷的黑暗,仿佛要刺破這黎明前的至暗。
陳婉如依偎在他身旁,用力地點點頭,目光同樣堅定如鐵:“嗯!我們在一起!堅持下去!曙光,一定會來的!”
持久烽煙的磨礪,讓愛情在戰火中淬煉得更加純粹堅韌;人民傾盡所有的支持,讓革命的信念在至暗時刻迸發出更耀眼的光芒。這血肉鑄就的長城,在饑餓、疾病和死亡的威脅下,非但沒有垮塌,反而因這份同生共死的信念與深情,變得更加堅不可摧。他們堅信,黑暗終將過去,那勝利的曙光,必將在浴血堅守之后,噴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