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染透了嘉峪關外的漠北夜空。原本皎潔的月輪被一層猩紅霧氣籠罩,仿佛被魔王咬碎的殘骸,月光滲出時帶著詭異的蒼白,與漫天的血色交織成一片扭曲的暗紅幕布。遠處地平線傳來沉悶的蹄聲,如萬鼓齊擂,震得沙礫在鎧甲上簌簌顫動。
魔族大軍壓境,黑鱗鎧甲泛著冷冽的油光,翼膜舒展時發(fā)出腐肉般的黏膩聲響,那些猩紅豎瞳在夜色中連成一片流動的巖漿河,每一道目光都似能灼穿血肉。風忽然止了。沙丘死寂,連風蝕巖的嗚咽都被魔氣的威壓掐斷。血腥味裹挾著硫磺與焦土的腥澀撲面而來,鼻腔瞬間被鐵銹與腐臭填滿。
為首魔將高舉骸骨法杖,咒文在杖尖迸裂成血色蛛網(wǎng),蔓延的天空仿佛被撕裂的血管,月光徹底淪為滲血的傷口。守關士兵的刀甲在寒氣中沁出霜花,掌心汗液與冰涼的金屬觸感交錯,有人齒縫間漏出顫抖的喘息——那魔族蹄聲已近,大地在蹄鐵下發(fā)出瀕死的哀鳴。忽然,嘉峪關烽火臺迸出一束熾白光焰,如銀刀劈開血幕。人類戰(zhàn)吼與魔族嘶嚎撞在一起,聲浪掀起的沙塵卻瞬間被魔焰蒸成焦灰。魔翼掠過時帶起的熱風裹著鱗粉,刺得人喉頭生疼。
月夜淪為血色煉獄,每一寸光影都在廝殺中痙攣:刀光劈向魔眼時濺出的綠火,箭雨墜入魔群炸開的血霧,城墻裂隙中滲出的守軍熱血,在霜土上蜿蜒成暗紅的蛇。
就在此時,一道不起眼的身影悄然飛身走上城墻——王旭堯踏著布滿血痕的石階登上城墻。十七歲的少年身軀已如松柏般挺拔,玄鐵戰(zhàn)甲在他肩頭留下深淺不一的壓痕,衣襟處裂口露出內(nèi)側(cè)的銀鱗軟甲——那是父親臨行前送他的,此刻銀鱗邊緣已被魔血浸成暗紫色。他垂手握緊的劍仍在滴血,劍刃上魔將的腐骨殘渣在月光下泛著幽綠,指節(jié)因長時間握柄而泛白,虎口處一道斜斜的灼傷痂痕像是烙鐵刻下的勛章。
風掠過他額前碎發(fā),發(fā)梢沾著幾粒未干的魔焰灰燼。少年的面容清秀中透著棱角,眉骨如刀刻般凌厲,但眼底卻沉淀著與年齡不符的沉靜。血色月光在他瞳孔里凝成兩點寒星,仿佛能凍結(jié)任何躁動的暗影。他每一步都踏得極穩(wěn),靴底碾過城墻縫隙中的碎骨時,發(fā)出細碎的咔響,如同漠北凍土在魔氣中崩裂的預兆。內(nèi)心如沸水暗涌。
方才與魔將纏斗時那對猩紅豎瞳幾乎貼在他鼻尖的窒息感仍未消散,對方臨死前噴濺的毒血仍在喉間灼燒。他想起臨出征前,母親在祠堂為他點燃的那盞守平安燈,此刻卻覺得燈芯早已被漠北的風吹熄。
“第三波攻勢比預計早了兩個時辰……”他抿唇望向烽火臺下黑潮般的魔族陣列,甲胄碰撞聲如蝗蟲啃噬大地,硫磺味混著遠處村寨方向隱約飄來的焦煙,讓他喉頭驀地發(fā)緊。百姓們是否來得及撤入關內(nèi)?那些來不及逃的老弱婦孺……手指無意識摩挲劍柄上“護疆”的銘文,掌紋滲進魔血痂的裂隙,刺痛感卻讓他清醒:
“我還不能倒下。只要城墻不倒,魔焰就燒不到嘉峪關內(nèi)!”
此時此刻王旭堯突然并指如劍,點在眉心。剎那間,一道琉璃般剔透的光紋自他額間綻開,似星軌流轉(zhuǎn),又若冰裂紋蔓延。第一盞命燈【瑤光】在他背后轟然點亮——那光并非凡火,而是由萬千星辰碎片凝成的銀白色焰柱,直刺血色蒼穹,將魔霧撕開一道璀璨裂隙。焰柱中傳出古老龍吟,聲如洪鐘,震得城墻石磚簌簌震顫。
天生異相顯化!一條白金龍自疊云深處破浪而出,鱗甲每一片皆鐫刻著上古符文,龍眸是兩輪流轉(zhuǎn)的極光,左瞳為霜白,右瞳燃著鎏金色焰。千米長的龍軀橫亙天際,尾鰭掃過之處,魔氣如雪遇沸湯般潰散。巨龍緩緩抬眸,睫羽似銀河垂落,目光所及,魔族陣列竟生出凍結(jié)般的滯澀——那是天地法則被重寫的威壓。
王旭堯腳踏虛空,衣袂被瑤光焰流托起,宛如神祇臨世。他唇間吐出的每一個字都裹著霜色劍氣:
“吾有一劍,命曰——
虛無……”
話音未落,龍吟與他的聲線共振,天地驟然失聲。白金龍昂首噴出一道混沌劍光,劍形無實體,卻似吞噬萬物的黑洞裂隙。劍光掠過之處,魔族士兵如沙雕遇浪,頃刻間灰飛煙滅,連骸骨都未能殘留——近十萬魔軀在虛無劍下化作塵埃風暴,卷向地平線。
大地崩壞接踵而至。沙礫逆卷而上,戈壁裂出觸目驚心的深淵,巖漿與霜氣在裂隙中交織爆燃。但詭異的是,這道毀滅中竟有“凈化”之力——魔焰被劍痕吞噬,生靈的哭嚎與戾氣被滌蕩成空,唯有龍吟的清輝殘留。血色月輪重新顯露,卻褪去了猩紅詛咒,恢復為漠北應有的清冷孤懸。
王旭堯立于光柱與龍影之間,指訣未收,眉峰凝著霜色。他清晰感知到命燈燃耗帶來的神魂灼痛,卻如磐石不動——少年眼底映著巨龍極光眸與虛無劍光,那不僅是仙法之威,更是他以身載道的決斷:
以一劍之虛無,斬斷魔劫,護此方生靈暫得清明。
…………
一個時辰后,血色殘云已散作天際的碎絮。王旭堯立在嘉峪關殘破的烽火臺上,望著遠處魔族潰逃的方向。玄鐵戰(zhàn)甲在戰(zhàn)后顯得格外沉重,肩甲上魔焰灼燒的焦痕如猙獰的獸爪,劍鞘仍懸著未干的魔血,在晨光中凝成暗紅冰晶。他緩緩抬手,指尖拂過劍柄“護疆”銘文——那兩個字被虛無劍氣反噬,此刻竟?jié)B出微光,似有靈性自傷損中蘇醒。
身后傳來幾聲虛弱的咳嗽。幸存的守軍正從掩體后爬出,用沾滿塵土的衣袖擦拭眼角。有人望向王旭堯的背影,敬畏如望神祇,卻無人敢近。少年將軍并未轉(zhuǎn)身,只是將瑤光命燈悄然斂入體內(nèi),龍影消散時,空中只余一縷銀白煙痕,如未落的淚。他解下戰(zhàn)馬韁繩,這匹通體墨色的汗血寶馬在魔戰(zhàn)中毫發(fā)無傷,額間卻烙著王旭堯以劍氣刻下的“鎮(zhèn)邪”符咒。
馬兒低嘶,鼻息噴出白霧,似在慰藉主人。王旭堯翻身上馬,動作利落卻帶著倦意,衣襟裂口處隨風翻卷,露出內(nèi)里銀鱗軟甲上斑駁的血痂。他未束緊戰(zhàn)袍,任由寒風吹透身軀——此刻漠北的冷,竟比魔焰炙烤更讓他清醒。晨星漸隱,東方泛起魚肚白。王旭堯策馬踏出嘉峪關,蹄聲在空曠的戈壁上激起回響。身后關城殘垣如巨齒咬住地平線,烽火臺焦黑的斷柱指向蒼穹,似在無聲控訴。
他深知功成身退非為避世,而是京都有更重的棋局待弈:魔族敗退只是暫息,朝堂之上,陰謀與烽火往往同燃。父親曾言“武將守疆,文臣護脈”,而今他既要為雁門關求援,亦要為百姓在廟堂爭一線生機。馬速漸快,風灌入他耳際。王旭堯垂眸凝視掌心——那里有魔將臨死咒文留下的蝕痕,黑紋如蛛網(wǎng)蜷縮,卻在瑤光之力下慢慢褪去。
他忽覺喉間泛起血腥氣,命燈燃耗的后勁如鈍刀刮骨,卻被他以氣訣強行壓下。少年眉峰微蹙,目光卻愈發(fā)沉靜:
京都路途千里,而護國之責,從來不止于斬魔一劍。
夕陽西下,少年的身影在金霞映照下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