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混亂到極點的時候，一聲玩味的嗤笑突兀地在御膳房門口響起。

這聲音不大，卻瞬間凍結了場內所有的喧囂和動作！

所有人都僵硬地停在半空，驚駭欲絕地望向門口。

蕭燼不知何時已然站在那里。

他并未穿朝服，只著一身玄色暗金龍紋的常服，身后只跟著李德全和兩名玄甲暗衛，無聲無息，如同兩道融入夜色的影子。

“皇后……”蕭燼的聲音慢悠悠地響起，“何事……如此喧嘩？”

皇后臉上的暴怒瞬間褪去，顫顫巍巍道：

“回陛下……臣妾……臣妾正在處置巫蠱厭勝、禍亂宮闈的妖妃姜氏……她……她還當眾妖言惑眾，污蔑圣聽……”

“哦？”蕭燼挑了挑眉，“巫蠱？厭勝？”

他緩步踱入御膳房，徑直來到姜妙面前。

那幾個鉗制著姜妙的嬤嬤，在他無形的威壓下，惶恐地退到一旁，深深低下頭。

姜妙身體晃了晃，勉強站穩。

蕭燼的目光在她那紅腫的臉頰上停留了一瞬，隨即移開。

“李德全?！彼⑽阮^。

“奴才在！”李德全立刻躬身上前。

“去庫房……”蕭燼緩緩道，“把南詔進貢的那支‘鳳銜珠’金釵取來?！?

說著，他頓了頓，又補充道：

“賜給貴妃，壓壓驚。”

“鳳銜珠”金釵？

皇后和容妃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

容妃更是控制不住的渾身一顫！

那支金釵她們覬覦已久，是南詔最頂尖的工匠耗時三年打造，不僅價值連城，更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陛下……陛下竟然把它賜給這個“妖妃”？

這哪里是賞賜？這分明是當眾打皇后的臉！是無聲卻最狠厲的警告??！

“奴才……奴才遵旨！”李德全不敢有絲毫遲疑，立刻躬身退下。

御膳房內，落針可聞。

蕭燼仿佛沒看到眾人的反應，他微微俯身，靠近姜妙。

他伸出修長冰冷的手指，卻不是撫慰她的傷口，而是用指背極其輕佻地拂過她紅腫滾燙的臉頰。

那冰涼的觸感讓姜妙身體一僵。

“疼嗎？”蕭燼沉聲道。

說話間，他指尖的力道微微加重，按在她紅腫的肌膚上，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姜妙痛得倒吸一口涼氣，卻倔強地沒有躲閃，只是死死回瞪著他。

見此情形，蕭燼竟然……滿意地笑了！

他收回手，又慢悠悠地補充了一句，聲音不大，卻足以讓近處的皇后和容妃聽得清清楚楚：

“這釵子夠沉，夠你當盤纏……跑路？”

跑路？

這兩個字如同重錘，狠狠砸在皇后心頭！

陛下……陛下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不僅知道姜妙“污蔑”她，他甚至……在用這種方式警告她！警告她別碰他的人！

巨大的恐懼和屈辱瞬間淹沒了皇后，讓她幾乎站立不穩。

容妃更是嚇得腿軟，全靠身邊宮女死死攙扶才沒癱倒。

“皇后，后宮之事，朕本不欲多問，但今日，太吵了！”蕭燼語氣平淡，卻帶著刺骨的寒意，“吵得朕心煩。管好你的人，也……管好你自己?！?

言罷，他不再停留，帶著李德全和兩名暗衛，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御膳房。

御膳房內，只剩下一片狼藉的驚恐。

皇后站在原地，如同被抽走了魂魄，臉色慘白。

容妃終于支撐不住，癱軟在地，無聲地顫抖。

姜妙狠狠擦去嘴角的血跡，眼中沒有絲毫劫后余生的喜悅，只有一片冰冷的凝重。

盤纏？跑路？

這暴君……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這時，窗外遠處，隱隱傳來金屬碰撞拖行的聲音。

只見幾個宮人吃力地拖拽著幾塊巨大的玄鐵，正朝著清漪殿的方向而去。

一股強烈的不安，瞬間纏繞上姜妙的心頭。

……

清漪殿內。

紅芍小臉煞白地湊上來，想要碰觸姜妙紅腫的臉頰，又怕弄疼她，手足無措。

“娘娘……”紅芍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顯然被剛才的場面嚇得不輕，“您……您疼不疼？奴婢給您打點水擦擦……”

“無妨。”姜妙走到窗邊，猛地掀開窗簾的一角，視線死死鎖定在清漪殿外不遠處的小徑上。

月光下，宮人們喊著低沉的號子，正吃力地拖拽著幾塊巨大的玄鐵。

細細看去，這些玄鐵全部是最原始沉重的玄鐵礦石！

恍惚間，蕭燼白天那句帶著玩味的“盤纏”和“跑路”言猶在耳，此刻這玄鐵的出現，如同最直白的警告和預告！

金籠！

姜妙猝然回憶起書中看到的情節，那個預示囚禁的“金籠預告”！

這暴君，竟是真的要將她囚禁！

用玄鐵鑄成一座密不透風的牢籠！

“娘娘……您在看什么？”紅芍怯怯問道。

姜妙沒有回答，只覺無比絕望。

跑？插翅難飛。

留？等著被關進玄鐵鑄造的囚籠？

紅芍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模樣，小嘴一癟，眼淚又涌了上來。

“娘娘……您……您吃點東西吧？”紅芍聲音帶著哽咽，“您一天都沒怎么吃東西了…再這樣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住……”

說著，她拿起一塊糕點遞到姜妙面前，眼神里滿是祈求：

“這是新做的……您嘗嘗？”

“你吃吧?！苯顡u了搖頭。

她現在滿腦子都是“金籠預告”，又哪還有胃口去品嘗糕點呢？

紅芍看著手中精致的糕點，肚子卻是又不爭氣地“咕?！苯辛艘宦暋?

小丫頭臉一紅，偷偷瞄了姜妙一眼，見主子似乎沒注意，便拿起那塊芙蓉糕，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

“那些御膳房的狗東西，越來越不像話了……”她一邊小口吃著，一邊還忍不住低聲抱怨起來，“送來的粥稀得能照人，連咸菜都克扣，就這點心看著還行……”

說著，紅芍又將一塊淡黃色糕點送入口中嚼了兩下：

“娘娘，您多少吃點吧？這糕聞著還挺香的……唔！”

話音未落，她猛地瞪大眼睛，臉上血色盡失！

“噗！”她一口將嘴里的糕點殘渣噴了出來，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身體劇烈地痙攣起來。

“紅芍？”姜妙連滾帶爬地撲過去，“紅芍！你怎么了？”

“呃……糕……糕……”紅芍死死抓住姜妙的衣袖，艱難地擠出幾個字，“……有毒……娘……呃……嗝！”

最后一個字被一個劇烈的嗝打斷。

紅芍身體猛地一挺，隨即軟軟地癱倒下去，雙眼翻白，只有出地氣沒有進地氣！

“來人！快來人！”姜妙嘶聲尖叫起來，瘋狂地拍打著殿門，“救命！御醫！快叫御醫！”

殿門被拉開一條縫，看守太監那張不耐煩的臉露了出來：

“吵什么吵！陛下有旨……”

“紅芍中毒了！快叫御醫！”姜妙指著眼看就要斷氣的紅芍，“她快死了！快！”

“中……中毒？”看守太監被紅芍那可怕的狀態嚇了一大跳，不敢怠慢，立刻朝外面吼了一嗓子，“快！快去稟報李公公！清漪殿出事了！有人中毒了！”

一陣慌亂的腳步聲遠去。

姜妙跪在紅芍身邊，看著小丫頭越來越微弱的呼吸，心如刀絞。

不知過了多久。

終于，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李德全那圓胖的身影帶著兩名老御醫沖了進來。

“快！快救她！”姜妙聲音嘶啞地喊道。

兩名御醫不敢怠慢，立刻蹲下查看。

他們翻看了紅芍的眼皮，探了鼻息和脈搏，又仔細檢查了她吐出的穢物和地上散落的糕點殘渣，臉色瞬間變得凝重無比。

“如何？”李德全沉聲問道。

“回……回李公公，貴妃娘娘……這宮女所中之毒，極為猛烈！名曰‘鴆羽枯’。”年長御醫冷汗直流，“這種毒無色無味，混于糕點之中，極難察覺。中毒者喉如炭灼，面現青紫，口吐白沫，若救治稍遲……”

說著，他看了一眼地上氣息奄奄的紅芍，后面的話不言而喻。

“可能救？”李德全連忙追問道。

“尚有一線生機！但需立刻施針放血，輔以解毒湯藥！”御醫立刻指揮助手，“快！金針！參片吊命！”

另一名御醫迅速打開藥箱，取出金針。

動作麻利地在紅芍的十指指尖和頭頂幾處穴位刺下，擠出烏黑發臭的血珠。

又撬開她的嘴，塞入一片老參。

“此毒……”李德全聲音壓得極低，轉而向姜妙道，“奴才瞧著……這毒性發作迅猛，殘留之物灰中帶藍，倒像是……”

“是什么？”姜妙目光一凝。

李德全頓了頓，才用幾乎只有姜妙能聽到的聲音，吐出了那令人心驚膽戰的兩個字：

“北狄?！?

姜妙聞言身子一怔。

北狄！那個與中原征戰百年、血仇深結的北方狼族！他們的劇毒，怎么會出現在這深宮冷苑的點心里？

就在這時，腕間的血玉鐲猛地一燙，李德全心中翻騰的念頭碎片清晰傳來：

【…灰中帶藍…確是鴆羽枯…】

【…北狄細作？還是…借刀？…】

【…陛下那邊…需立刻稟報…】

正當姜妙全神貫注在梳理信息的時候。

“轟?。　?

一聲驚雷毫無征兆地在清漪殿上空爆開！

緊接著，瓢潑大雨如同天河倒灌，瘋狂地砸落下來！

“呃啊！”正在施針的御醫被這突如其來的驚雷嚇得手一抖，金針差點刺偏。

“快！穩??！”另一名御醫低吼道。

李德全也被這炸雷驚得眼皮一跳，他猛地抬頭望向被暴雨瘋狂沖刷的窗欞，一絲強烈的不安瞬間攫住了他！

這雨……來得太急！太猛！太……蹊蹺！

“李公公！參湯吊住了命！”年長御醫沉聲道，“但毒入肺腑，需立刻煎煮解藥！否則……”

“去煎！用最好的藥！不惜一切代價！”李德全當機立斷。

他帶來的小太監立刻接過藥方，頂著暴雨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