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風裹挾著硝煙的余味拂過山脊,陳啟銘站在臨時指揮所外,望著遠處夜色中的敵軍陣地。火光點點,像沉睡野獸的眼睛,閃爍不定。昨夜補給線雖險中得安,但他知道,這只是個開始。
“趙工那邊準備得怎樣了?”他低聲問身旁的通訊員。
“電臺已經改裝完畢,只等信號測試。”通訊員答話時聲音壓得很低,仿佛怕驚動什么。
陳啟銘點點頭,轉身走進帳篷。桌上的地圖已被鉛筆劃出幾條新路線,其中一條被紅圈重點標出——那是張猛即將潛入的區域。他拿起紙筆,繼續修改那份心理戰宣傳稿,指尖在“家”字上停留片刻,又迅速移開。
與此同時,張猛正帶著三名戰士穿過灌木叢,腳下是昨日戰斗留下的彈殼與斷枝。他們身上的裝備比往常輕了許多,沒有沉重的武器,只有傳單、擴音喇叭和一把短刀。
“連長,真就這么撒紙片?不打一仗?”一名年輕士兵低聲嘟囔。
張猛沒回頭,只是用腳尖踢了踢地上的一具日軍尸體:“打多了,他們就不怕死了。可人要是怕死,就只想活。”
他彎下腰,將尸體拖到一處洼地集中堆放,又從懷里掏出一張紙條,釘在附近一棵樹上:“‘家書未寄’,四個字,夠他們想一陣子。”
隊伍繼續前行,腳步聲在寂靜中格外清晰。直到接近敵軍外圍,張猛才停下,示意眾人隱蔽。
而在后方維修站內,趙鴻志正蹲在一排老舊的無線電設備前,手指快速撥弄著調頻旋鈕。他的額頭滲出汗珠,不只是因為緊張,更因設備老舊,稍有不慎便會失靈。
“這臺只能撐十分鐘。”他對旁邊的通訊員說道,“你負責錄音,我來調頻率。”
通訊員點頭,將一段事先錄好的日語音頻插進播放器。里面是一個模仿日軍軍官的聲音,語氣焦躁,夾雜著怒罵與命令:“……資源不足!再這樣下去,誰也回不去家鄉!”
趙鴻志按下啟動鍵,天線微微顫動,信號緩緩擴散出去。
“成了。”通訊員低聲說。
趙鴻志卻沒有松口氣,反而盯著設備皺起眉頭:“接下來,才是關鍵。”
夜色更深,敵軍陣地上,一名哨兵握著手電筒巡視,忽然聽到樹影間傳來一陣沙沙聲。他警覺地舉起槍,卻見幾張紙片隨風飄落。他彎腰撿起一張,借著微弱的光亮看清上面印著的照片——是一戶日本家庭,父母坐在門前,孩子在院子里玩耍。
他愣住了,眼神漸漸渙散。
不遠處,另一張傳單落在一輛裝甲車旁,被風吹動,貼在車身的鐵皮上。那上面寫著一句話:“你死,家人不知。”
營地深處,一臺監聽設備突然發出刺耳的干擾聲,隨后傳來一個陌生的頻道信號:
“……總部命令變更,優先保障北線物資……南線自行解決補給問題……”
值班的監聽員皺眉,立刻記錄下來,并向上級報告:“內部通訊出現異常,疑似有人泄露信息。”
上級震怒,下令徹查,整個指揮系統陷入混亂。
而這一切,正是陳啟銘等人等待的結果。
次日凌晨,張猛帶隊完成任務返程途中,經過一片廢棄村莊。他在一處破墻邊停下,從懷里摸出一塊刻著“兄弟”二字的銅扣,輕輕摩挲了一下,然后將其塞進衣袋最深處。
“走吧。”他說。
隊伍沉默地穿行在晨霧中,身影逐漸隱去。
前方,太陽正緩緩升起,照亮了這片殘破的土地。
陳啟銘站在指揮所前,手中拿著剛收到的情報報告,目光深沉。
“廣播順利播出,敵軍反應比預期強烈。”通訊員匯報道。
“很好。”陳啟銘合上報告,抬頭望向遠方,“讓他們懷疑、恐懼、動搖。只要有一絲裂痕,我們就能撕開他們的防線。”
他轉身回到帳篷,開始整理下一階段的心理干擾計劃。
而在維修站,趙鴻志將那段日軍士兵的呼救錄音重新放了一遍,低聲自語:“戰爭從來不是一個人的戰場。”
他關掉設備,摘下耳機,窗外的陽光照進來,映在他的側臉上,輪廓分明。
遠處,一聲炮響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陳啟銘猛地抬頭,眼神瞬間變得銳利。
“敵軍有動作。”通訊員跑進來匯報,“前線觀察哨發現敵軍調動頻繁,似有進攻跡象。”
陳啟銘沒有說話,而是快步走到地圖前,手指沿著標注的紅色路線滑動。
“看來,我們的心理戰,已經見效了。”
他抬起頭,對身邊的參謀說道:“通知各部隊,做好防御準備。同時,讓趙工那邊加強廣播頻率,把那段錄音循環播放。”
“是!”
帳篷內頓時忙碌起來,指令如流水般傳遞而出。
而在敵軍陣營,那位曾撿到傳單的哨兵,此刻正站在戰壕邊緣,眼神游離。他低頭看了眼口袋里的那張照片,咬了咬牙,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風掠過戰場,吹動旗幟與碎葉,也吹動了人心。
這一刻,勝負尚未分曉,但局勢,已悄然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