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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我只有你了

人潮如涌,喬綾竭力踮起腳尖,目光艱難地越過攢動(dòng)的人頭,死死釘在那座高聳的刑臺(tái)上。

劊子手身旁,一個(gè)被粗麻繩五花大綁的男人正跪著,素白囚服早已被血污浸透,一道道猙獰的鞭痕像毒蛇般爬滿全身。脖頸以上鼻青臉腫的早已難辨容貌,右臉那塊被烙鐵燙出的“囚”字,在青紫的皮肉間泛著焦黑,觸目驚心。

盡管那人面目難辨,喬綾卻在看清他身形的瞬間松了口氣——不是顧云臻。懸了許久的心剛落回原地,又被一股沉重的惋惜攫?。?

能讓楊尚杰那奸賊追殺三年的,定是前朝忠骨,落得這般境地,實(shí)在令人扼腕。

“諸位百姓聽著!”刑臺(tái)上,身著孔雀藍(lán)官袍的監(jiān)斬官趙培元扯開嗓子,聲音里滿是邀功的得意,“此人乃前朝余孽龔言!我皇仁厚,許他招安,他卻冥頑不靈,竟敢藐視圣恩!今日斬他于此,便是要給天下人做個(gè)榜樣——誰敢不從圣令,這便是下場(chǎng)!”

龔言?!

喬綾只覺腦子“嗡”的一聲,仿佛被重錘砸中。她再次望向刑臺(tái)上那個(gè)血肉模糊卻依舊挺直脊梁的人,心里突然咯噔一下,生出許多悲傷。

龔言是龔家的義子,自小便跟著她父親喬靖戎習(xí)武,后來隨父南征北戰(zhàn),憑著一身悍勇屢建奇功,被先帝封為太尉,掌管宮中兵防。

喬綾記憶里的他總愛板著臉,說話一板一眼,對(duì)什么都較真得厲害,威嚴(yán)的眉眼間卻藏著不易察覺的悲憫,與愛說笑的章叔是截然不同的性子。

“龔叔……”喬綾輕念著,牙關(guān)控制不住地打顫,淚水在眼眶里打著轉(zhuǎn),模糊了視線。她在心底抱著無數(shù)的僥幸,不斷地祈禱此刻能有奇跡發(fā)生,有人從天而降將他救走。

就在眾人的議論聲中,龔言忽然緩緩抬起頭,朝著某個(gè)方向用力張大了嘴。

臺(tái)下頓時(shí)一片嘩然——他那血肉模糊的嘴里空空蕩蕩,原本該有的舌頭,早已被生生割去。

“當(dāng)年你跟著慶帝,幫著喬靖戎處處找本官的茬,害得我多年不得晉升,成了汝京城官場(chǎng)的笑柄!”

趙培元看著他的慘狀,笑得越發(fā)得意,聲音傳遍刑場(chǎng),“如今本官親手拔了你的舌頭,看你到了陰曹地府,還怎么嚼舌根!”

喬綾又驚又痛,猛地捂住嘴,淚水終于決堤。順著龔言望向的方向,她忽然瞥見一個(gè)熟悉的身影。

是阿臻!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拼命撥開人群朝他擠去。

“時(shí)辰到,行刑!”

劊子手應(yīng)聲拔掉龔言背后的犯由牌,明晃晃的大刀在空中劃出一道寒光,朝著他的脖頸砍去。

不少人早已捂住雙眼,有人甚至轉(zhuǎn)身欲走。

人群中,一個(gè)戴著面具的少年咬緊牙關(guān),緊握雙拳,面具下的臉寫滿了痛苦與恨意。

他正欲蓄力飛身,卻被一雙柔軟的手死死抱住。喬綾拼盡全力也攔不住他,只能拼命拖拽,延緩他的腳步。

直到這時(shí)她才后知后覺——龔叔,就是顧云臻這陣子一直等的故人,是那個(gè)教了他三年武藝、時(shí)常送來銀兩助他們得意安然度日的恩人!

她猛地抬頭望向刑臺(tái),只見刀光落下,血濺三尺。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靜止了,喬綾張著嘴,卻發(fā)不出一點(diǎn)聲音,心跳像是被生生掐斷,只剩下沉甸甸的痛壓得她喘不過氣。

頭顱落地的“梆梆”聲格外刺耳,濃郁的血腥味瞬間彌漫了整個(gè)刑場(chǎng)。離得近的人,甚至被濺了一臉血。

當(dāng)那顆熟悉又陌生的頭顱滾到眼前時(shí),顧云臻的雙腿突然一軟,若非喬綾死死攙扶,早已癱倒在地。

他沒有哭,只是僵在原地,任由心碎的寒意從腳底蔓延至全身,凍得他指尖發(fā)麻。

“來人!把這逆賊的尸身拖去亂葬崗喂狼,別污了汝京城的地!”

趙培元一聲令下,幾個(gè)差役抬來一張沾滿血污的破草席,隨意裹住龔言的尸身和頭顱,匆匆抬走了。

直到此時(shí),喬綾才驚覺對(duì)面城墻上,竟埋伏著大批弓兵。

若是方才阿臻真的沖出去,此刻早已成了刺猬。

她心里一寒,只覺這朝廷的險(xiǎn)惡,遠(yuǎn)比想象中更甚。

人群散去后,喬綾扶著顧云臻慢慢走出城門。天空陰沉沉的,大團(tuán)烏云像浸了墨的棉絮,在天上緩緩鋪開,眼看就要降下一場(chǎng)傾盆大雨。

出了城門,顧云臻一言不發(fā),悶頭往亂葬崗的方向走。喬綾心里七上八下,總覺得那里藏著陷阱。

果然,快到亂葬崗的樹林時(shí),遠(yuǎn)處傳來腳步聲,十幾個(gè)官差押著兩個(gè)布衣男子走來。喬綾嚇得趕緊拉著顧云臻蹲到路旁植被茂密的斜坡下。

“官爺饒命啊!”被押的男子哭喊道,“我跟二強(qiáng)是李家村的,祖祖輩輩靠在亂葬崗撿點(diǎn)東西糊口。今日就是來看看新尸,真沒打算偷尸體?。∏竽帕宋覀儼?!”

另一個(gè)也跟著求饒:“是啊官爺,小人家里還有妻兒老母要養(yǎng),求您高抬貴手!”

為首的官差把玩著手里的銀色令牌,嗤笑道:“我管你們是來干什么的,只怪你們倒霉,偏偏今日碰上了那可憐蟲龔言的砍頭日。上頭說了,誰來看他給他收尸,便抓誰。如今天色眼看著就要下大雨,本大爺可不想冒雨在此等著,只能抬著這副尸體和你們倆倒霉蛋回去交差了!”

兩人一聽和朝廷欽犯扯上關(guān)系,嚇得魂飛魄散,連連磕頭:“官爺,我跟他根本就不認(rèn)識(shí),談何為他收尸呢!我冤枉啊……”

“我們都知道楊大將軍的威名,落在他手里哪還有活路……求您開恩啊!”

那官差事不關(guān)己地冷笑一聲:“死前能見識(shí)大將軍的威嚴(yán),是你們的福氣!再啰嗦,就把你們的舌頭也拔了,腿也打斷!”

兩人頓時(shí)噤聲,只剩下壓抑的嗚咽,淚水混著臉上的泥灰滾落。

看著一行人走遠(yuǎn),天上突然“轟隆”一聲炸響,豆大的雨點(diǎn)隨即砸落,打在喬綾和顧云臻的臉上、身上。

顧云臻猛地摘下面具,狠狠扔在草叢里,發(fā)瘋似的用拳頭捶打著身后的土坡。拳頭很快滲出血來,他卻像感覺不到疼,一下比一下用力。

傾盆大雨很快打濕了兩人的頭發(fā),喬綾想去拉他,卻擋不住他那如銅墻鐵壁般的臂力。她只能在一旁哽咽著勸慰:

“阿臻,這三年來,龔叔一直陪著你,也在暗中幫助我們。他如今遭奸人殺害,我知道你心里難過。難過你就哭出來吧,總有我們一起殺掉趙培元,為他報(bào)仇的那一日!”

顧云臻突然低下頭,對(duì)著地面發(fā)出一聲壓抑的嘶吼,隨即哽咽道:“可我什么都沒有了……父皇不在、皇兄不在,母妃被軟禁在宮中不得相見。如今連師父也被他們殘害至死……可我卻救不了他,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備受折磨,眼睜睜地看著他被人砍下頭顱。阿綾,我好像什么也改變不了,什么也改變不了!為什么會(huì)這樣,為什么……”

他說著,渾身控制不住地發(fā)抖,嘴唇發(fā)紫,嘴角都在抽搐。

良久,他才緩緩抬起頭,眼神里翻涌著無助與絕望。他滲著血的手顫抖地伸過來,緊緊地環(huán)住她的腰,把自己的腦袋埋在她的肩頭,像是一只精疲力竭的小狼。

喬綾雙臂收緊將他牢牢圈住,掌心一下下輕拍著他的背,像安撫曾經(jīng)受驚的弟弟一般在他耳邊輕聲安慰。

她抬手想撥開他額前濕透的碎發(fā),指尖剛觸到他的皮膚便猛地一顫——燙得嚇人,仿佛懷里揣著一團(tuán)燒紅的炭火。

她急著想扶他起身往回走,可他的手臂卻緊緊箍著她的腰,怎么也不肯放開。

天空中再次響起雷電的低吼,像是有妖怪在她耳邊說話似的,嚇得喬綾緊緊地抱住了他。顧云臻的聲音混著雨水和濃重的鼻音傳來,破碎得像被揉爛的紙:

“阿綾,別,別走……我,我只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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