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外務堂的第一道坎

林昭踏入外務堂時，穿堂風卷著幾片枯葉掠過青石板。

十余道目光如銀針般扎在他后頸。外務堂的弟子們或倚在朱漆廊柱旁，或伏案撥弄算盤，此刻全都停下動作，視線順著林昭腰間新佩的外務令游移。

“這就是那個靈根殘缺的雜役？”右側傳來壓低的嗤笑，玄衣短打少年手指敲了敲賬本，“聽說他在幽冥淵走了狗屎運，唐執事親自帶回來的。”

“靈根殘缺也能進外務堂？”另一個聲音更尖細，“我筑基三層掃了半年藥園，他練氣六層倒來搶活？”

林昭腳步未停，眼角余光卻掃到左側角落。趙云舟斜倚香案，指尖轉著一枚青銅骰子。見他望來，故意把骰子往地上一摔，“當啷”一聲驚得廊下麻雀撲棱棱飛起。

少年嘴角扯出冷笑，拇指抵著太陽穴畫了個圈，無聲比了個“瘋”的口型。

檀香混著霉味涌入鼻腔。

林昭在任務登記處站定。案后坐著灰衣老者，正用銅鑷夾起一片龜甲。見他走近，眼皮都沒抬：“調令。”

林昭遞上青銅令牌，老者的鑷子“咔”地輕響一聲。

他抬眼的瞬間，林昭注意到對方左眼角有道月牙形疤痕——這是外務堂掌事秦伯的標記。傳聞他曾單槍匹馬押送九車玄鐵，被山匪砍了十七刀都未曾松韁。

“林昭。”秦伯的聲音像砂紙擦過青銅，指節叩了叩玉簡，“頭回接任務？神識探進去。”

涼意順著眉心鉆入識海。

無數光點在眼前鋪展，中央懸浮著一枚金色篆文“運”——正是他的任務：為丹鼎峰徐長老運送煉器材料至山腳坊市，時限三日，獎勵三十貢獻點，危險等級標注“低”。

光點邊緣還浮動著其他任務：“采集千丈崖寒晶草（危險中）”“清理后山蛇窟（危險高）”……最下方是貢獻點兌換清單，從低階丹藥到高階符篆，甚至能換外務堂特有的“消息玉簡”。

林昭瞳孔微縮。這系統比他在雜役房聽說的更詳盡，連“完成率”都標著各弟子的歷史數據，比如“趙云舟：運貨任務完成率67%，曾三次延誤”。

“材料在西廂房。”秦伯的鑷子指向門口，“徐長老急著要，你今日就得走。”

林昭接過雕花木箱，指尖剛觸到箱蓋，便察覺異樣——箱底墊著的玄鐵砂里，裹著一枚鴿蛋大小的晶核。

表面看去是普通一階火狼晶核，可波動頻率不對，像是被某種法術扭曲過。

他垂眸將木箱抱在懷中，指腹輕輕蹭過箱側銅鎖。鎖扣下三枚極淺的刻痕——這是方才在系統里記下的“標準封條”，此刻卻多了道半寸長的劃痕。

“謝秦伯。”林昭抬眼時，鏡片后的目光沉了沉，“不知這任務……可有人指定要我接？”

秦伯的鑷子突然頓住，龜甲“啪”地摔在案上。

他盯著林昭手背上若隱若現的龍紋，喉結動了動：“徐長老的親傳弟子遞的單子，寫著‘外務堂新弟子林昭’。”

林昭抱著木箱轉身，正撞進趙云舟的視線。

那少年不知何時已站在廊下，手里多了柄短刀，正用刀尖挑著一塊火狼皮——和箱底晶核的氣息如出一轍。

見林昭望來，他猛地將刀插入廊柱，皮屑隨刀風撲到林昭衣襟上：“外務堂的路可不好走，別到時候哭著回雜役房！”

穿堂風忽地變急，吹得箱內晶核微微發燙。

林昭能感覺到，那枚被扭曲的晶核正順著他的神識，在識海深處投下一道暗紅印記——像根細針，扎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低頭撫平衣襟上的皮屑，指尖在龍紋上輕輕一按，龍息順著血管涌上來，將那股異樣壓了下去。

出外務堂時，日頭已偏西。

林昭站在臺階上，望著山腳下繚繞的霧靄。懷里的木箱突然傳來極輕震顫。

他望著遠處山道旁歪脖子樹后閃過的黑影，又低頭看了眼箱底——那枚晶核的波動，正隨著暮色漸濃，變得越來越清晰。

“三日后，山腳坊市。”他低聲念著任務時限，鏡片后的金芒忽明忽暗，“看來有人等不及了。”

山風卷起衣擺，將這句話揉碎在漸起的暮色里。

而在他看不見的樹影中，三道身影正盯著他的背影，腰間短刀的寒光悄悄映亮了半張染血的火狼皮。

林昭沿著山道下行，山風里的血腥氣比暮色來得更早。

他抱著木箱的手臂微微發沉——晶核在箱底的震顫頻率已從先前的輕顫變成規律的三長兩短，像某種暗號。

這讓想起雜役房老周頭教的“山匪聯絡哨”：三長兩短，正是“目標出現，準備圍獵”的信號。

轉過第七道彎，枯松枝突然“咔”地斷裂。

林昭腳步微頓，眼角余光瞥見左側石縫閃過低階隱身符的青芒——散修常用的障眼法，連靈氣波動都不收斂，顯然沒把他這個練氣六層放在眼里。

“交出箱子，留你全尸！”粗啞嗓音炸響，三道人影破風而出。

為首者穿染血獸皮甲，腰間掛著半塊火狼皮——與趙云舟方才挑弄的那塊紋路分毫不差。

他手中樸刀帶著新磨的鐵腥氣，刀尖直指林昭懷里的木箱：“徐長老那老東西藏私，這晶核該是我們的！”

林昭的指尖在木箱銅鎖上輕輕一按。

他早就在系統里查過，徐長老此次運送的材料清單根本沒有火狼晶核——這枚被法術扭曲的晶核，分明是有人暗中塞進去的餌。

此刻見對方提及“徐長老藏私”，更印證了他的猜測：有人想借他的手，將這枚特殊晶核帶出宗門，再殺人奪寶。

“三位兄弟誤會了。”林昭語調平穩，右手悄悄探入懷中。

幻塵珠貼著心口發燙，是他用三個月雜役貢獻換的一階法寶，能制造三息幻象。

他需要這三息，足夠看清對方人數——除了明面上的三個，樹影里還蹲著兩個，其中一個正捏著引雷符，顯然是想等他反抗時一擊致命。

“誤會？”獸皮甲大漢咧嘴一笑，刀風帶起的氣刃已割破林昭左肩衣襟，“老子在山腳蹲了三天，就等你這傻小子——”

話音未落，林昭突然松手。

木箱“砰”地砸在地上，箱蓋彈開的瞬間，他指尖的幻塵珠爆發出淡紫色光暈。

五雙眼睛同時瞪圓：他們看見林昭的身影突然分裂成三個，其中兩個抱著木箱往相反方向狂奔，剩下那個站在原地，手中多了柄閃爍寒芒的短刃。

“追左邊！那是主身！”捏引雷符的散修尖叫，他剛才分明看見林昭捏短刃的手在發抖——這是練氣期修士使用法寶過度的特征。

五人如餓狼撲向左側身影，卻在觸到“林昭”的剎那，撞進了滿是荊棘的幻象。

真正的林昭貼著山壁疾退，左手迅速抄起地上的木箱。

晶核的震顫在他識海里炸開，卻被龍紋下的龍息壓得只剩細響。

他借著暮色繞到山澗旁，踩著濕滑鵝卵石狂奔，直到聽見身后傳來“上當了！”的怒吼，才拐進一條僅供一人通過的野徑。

外務堂的朱漆大門在月升時重新出現在視野里。

林昭整理了下被劃破的衣襟，將木箱抱得更緊些——晶核的異常波動在他踏入宗門結界的瞬間徹底消失，像被某種力量強行切斷。

正廳里，秦伯的銅鑷子還夾著龜甲。見他進來，渾濁的老眼突然亮了：“提前兩日完成？”

“任務有變。”林昭將木箱放在案上，指尖點了點箱底，“晶核被人動過手腳，運送途中遭遇伏擊。”他取出懷里的報告玉簡，神識注入的瞬間，秦伯手中的龜甲“當啷”落地——玉簡里不僅記錄了晶核的異常波動、封條的劃痕，連伏擊者的特征、使用的法術都詳細標注。

“好小子。”秦伯彎腰撿龜甲時，嘴角閃過一絲笑意。

他剛要說話，外務堂側門“吱呀”推開，唐無影提著一盞青銅燈走了進來。

執事的玄色道袍無風自動，目光掃過木箱時，林昭分明看見他瞳孔微縮。

“唐執事。”林昭躬身行禮，“這枚晶核可能涉及外務堂內部疏漏，我已將詳情報備。”

唐無影的指尖在燈柄上敲了三下，燈焰驟然收縮成豆大的紅點。

他盯著林昭手背上的龍紋看了片刻，聲音冷得像冰錐：“外務堂的任務從無疏漏。”可當他目光掃過報告玉簡時，眼尾卻不可察覺地跳了跳——那上面的細節，連他這個執事都未必能在伏擊后立刻整理出來。

“退下。”唐無影甩袖轉身，燈影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明日來領貢獻點。”

林昭退到廊下時，聽見秦伯低聲說了句：“這晶核……和三年前寒潭底那枚玉簡的波動，像。”他腳步微頓，裝作整理衣擺，將這句話記進識海。

靜室的青燈在子時被吹得忽明忽暗。

林昭盤坐在蒲團上，晶核懸浮掌心，表面的法術扭曲已被他用系統解析開七七八八。

當最后一絲偽裝被剝離時，他猛地睜眼——晶核內部流轉的淡青色光紋，竟與三年前他在寒潭底撿到的殘破玉簡上的紋路完全一致！

“寒潭玉簡……”林昭低聲呢喃。

那枚玉簡他在雜役房藏了三年，后來被長老收走時，他偷偷用系統記下了殘留波動。

此刻兩者的契合度高達九成三，說明這枚晶核和那玉簡，很可能出自同一處遺跡。

他翻出外務堂的任務玉簡，神識探入的瞬間，無數光點在識海鋪展。

當他的注意力掃過最下方的“高危任務”時，一個泛著暗紅光芒的標記突然刺痛神識——任務名稱是“斷龍嶺法器回收”，描述只有簡單一句：“回收斷龍嶺深處破損法器，具體位置需自行探索。”

林昭的手指輕輕撫過玉簡表面，目光落在任務獎勵上：五十貢獻點，外加“一件二階法器殘片”。

更重要的是，任務發布者標注著“匿名”，但下方備注欄里，用極小字體寫著：“與三年前失蹤的寒潭修士有關。”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云遮住。

林昭望著那行小字，龍紋在手腕處隱隱發燙。

他能感覺到，一條隱藏在宗門任務系統下的線索鏈正在展開，而斷龍嶺，很可能是解開晶核與玉簡之謎的關鍵。

“斷龍嶺……”他喃喃自語，指尖在“接受”選項上懸而未決。

直到晨鐘在山巔響起，他才終于按下確認鍵。

晨光透過窗紙照在他臉上，映得鏡片后的金芒愈發清亮——這一次，他要自己揭開所有的謎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