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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觀星問對

  • 守護者誓言
  • 作家82XvB6
  • 3264字
  • 2025-07-01 12:52:17

欽天監的藏書閣比我想象的還要宏偉。三層木結構樓閣,四壁書架直達屋頂,上面整齊排列著無數竹簡、線裝書和卷軸。清晨的陽光透過雕花窗欞灑進來,在青磚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我深吸一口氣,空氣中彌漫著墨香和淡淡的樟腦味。作為歷史系學生,能親眼見到這么多明代原始典籍本該讓我欣喜若狂,但此刻我只感到沉重的壓力。

“《授時歷》、《大統歷》、《天文志》...“程硯舟修長的手指劃過書架,取下幾冊厚重的典籍堆在我面前的案幾上,“這些,你都讀過?“

案幾上的書冊看起來都有些年頭了,書頁邊緣微微泛黃。我小心地翻開最上面一冊,是元代郭守敬主持編訂的《授時歷》。繁體豎排的文字讓我眼睛有些發花,但勉強能辨認。

“略知一二。“我謹慎地回答,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書頁。這些典籍在后世大多已經失傳,能親眼見到原本讓我心跳加速。

程硯舟在我對面坐下,深藍色官服襯得他的膚色如玉。他有一雙極好看的手,骨節分明,此刻正輕輕敲擊案幾。

“那你說說,《授時歷》與《大統歷》在推算日食方面有何不同?“他眼神銳利如刀。

這是個專業的問題。幸好我的導師曾專門研究過中國古代歷法。我回憶著畢業論文中的內容,盡量用明代人能夠理解的方式回答:

“《授時歷》采用割圓術計算黃道和赤道交角,精度更高,而《大統歷》雖然沿用了這一方法,但在交食推算上簡化了步驟,導致誤差增大。“我頓了頓,補充道,“特別是對月亮運行速度的計算,《大統歷》假設為勻速,實際上月亮運行有快有慢。“

程硯舟的眉毛幾不可察地抬了一下。他沒想到我真能回答。

“月行遲疾之差,最大幾何?“他緊接著問。

“最快時一日行十四度半,最慢時十二度稍欠。“我回憶著現代天文學數據,“最大差約兩度半。“

案幾上的香爐升起一縷青煙,在陽光中蜿蜒。程硯舟沉默地注視著我,眼神中的懷疑與好奇交織。

“這些知識,一個閨閣女子從何處學來?“他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回避的壓迫感。

我早已準備好說辭:“家祖父曾任國子監算學博士,留下不少典籍。我自幼...對星象頗有興趣。“這是半真半假——原主的祖父確實做過學官,但并非專精天文。

程硯舟不置可否,又從書架上取下一卷星圖鋪開。這是一幅精細的《全天星圖》,上面標注著三垣二十八宿的位置。

“指給我看,天市垣在何處?“

我俯身查看星圖,很快找到了位于紫微垣東南的天市垣。它由二十二顆星組成一個“市樓“形狀,是古代中國天文中重要的星官之一。

“這里。“我指向正確位置,然后順著記憶指出其中的幾顆亮星,“這是帝座,旁邊是侯星,再往東是斗星、斛星...“

程硯舟的目光隨著我的手指移動,眼中的驚訝越來越明顯。這些知識即使在欽天監,也只有資深官員才完全掌握。

“前夜那顆流星,“他突然問道,“為何會出現在天市垣?這在星占學上主何征兆?“

這是個陷阱。我若真懂星占學,按照傳統解釋,天市垣異常往往預示市場動蕩或邊疆戰事。但我作為現代人,知道流星只是自然現象。

“流星出現只是天體運行常態,未必預示吉兇。“我小心回答,“若硬要附會,或許預示南方將有商旅之事。“

程硯舟突然拍案而起,案幾上的茶盞震得叮當作響。

“荒謬!天市垣異動,按《開元占經》當主邊關兵事!你連這都不知,如何能準確預言流星出現?“他俯身逼近,身上淡淡的沉香味襲來,“你到底是誰?“

我的心跳如鼓,手心滲出冷汗。這就是古代知識分子的厲害之處——他們精通典籍,任何破綻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

“我...“我急中生智,“我確實不懂星占,但我能看到...星辰運行的軌跡。就像看到溪水流向一樣自然。“

這個解釋顯然不能讓程硯舟滿意。他直起身,冷冷道:“繼續測試。“

接下來的幾個時辰堪稱煎熬。程硯舟從五星運行到節氣推算,從圭表測影到漏刻計時,幾乎涵蓋了古代天文學所有領域。我調動全部專業知識應對,有些問題答得精準,有些則故意含糊其辭——既要展示價值,又不能顯得太過異常。

日影西斜時,我的后背已經濕透,嗓子干得冒煙。程硯舟終于合上最后一冊書卷,神情復雜地看著我。

“你有些回答精妙絕倫,有些卻連初學者都不如。“他評價道,“像是...學了一半的奇才。“

“大人明鑒。“我借機喝了一口已經涼透的茶,“我所見所知的星辰運行確實支離破碎,時靈時不靈。“

這是實話。我雖掌握現代天文學知識,但對古代特定算法和術語并不完全熟悉。

程硯舟沉思片刻,突然問道:“你說你能看到未來片段。那么,告訴我,接下來朝廷會發生什么大事?“

我的心猛地一沉。這是最危險的問題。作為歷史系學生,我當然知道萬歷二十三年會發生什么,但若說得太準,可能被視為妖人;說錯了,又會被當成騙子。

“我...看到南方有水患,“我選擇了一個相對安全的預言,“還有...朝廷中將有大臣更替。“

萬歷二十三年確實有廣西大水,而內閣首輔趙志皋也將在次年病逝。這個回答既具體又模糊,留有解釋空間。

程硯舟瞇起眼睛:“哪位大臣?“

“天機...模糊不清。“我故作艱難地搖頭,“只能看到紫微垣旁有星辰暗淡...“

正當程硯舟要追問時,藏書閣的門被推開,一個身著緋色官服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他約莫五十歲上下,面容和善,但眼神銳利。

“硯舟啊,聽說你找了個能觀天象的奇女子?“來人聲音洪亮,目光落在我身上,帶著審視的好奇。

程硯舟立刻起身行禮:“周大人。“

我跟著起身,低頭福了一禮。緋色官服意味著這是一位三品大員,很可能是欽天監的上級官員。

“下官正在測試此女天文知識。“程硯舟語氣恭敬,但脊背挺得筆直,“她確有些異常之處。“

周大人走近,饒有興趣地打量我:“就是你預言了前夜的月食?聽說還準確到時辰?“

“民女只是...僥幸得見天機。“我低著頭回答。

“抬起頭來。“周大人命令道。

我抬眼對上他的目光。他有一雙精明的眼睛,正細細端詳我的面容,仿佛在評估一件貨物的價值。

“李侍郎的女兒,卻精通天文...“他若有所思,“有意思。白蓮教妖人常以天文異象蠱惑百姓,你與此可有干系?“

我心頭一緊。這才是最危險的指控。

“民女冤枉!“我立刻跪下,“民女對白蓮教一無所知,只是自幼喜觀星象...“

“大人,“程硯舟突然開口,“此女天文知識雖不系統,但確實有獨到見解。下官認為,她或許真有些異能,與白蓮教未必相關。“

我驚訝地看了程硯舟一眼。沒想到他會為我說話。

周大人撫須沉吟:“既如此,此女就交由你看管。若再有準確預言,即刻報我知曉。“他頓了頓,意味深長地補充,“圣上對天象異變頗為關注。“

“下官明白。“程硯舟拱手應下。

周大人又看了我一眼,轉身離去。直到他的腳步聲完全消失,我才長舒一口氣,癱坐在地上。

“謝謝大人出言相助。“我真誠地說。

程硯舟冷笑一聲:“別誤會。我只是認為你的能力對朝廷有用。“他俯身,聲音壓得極低,“但我警告你,若讓我發現你與白蓮教有半點關聯,或試圖用妖言惑眾,我會親手將你送回刑場。“

我打了個寒顫,知道他是認真的。

“民女明白。“

程硯舟直起身,恢復了公事公辦的語氣:“從今日起,你暫居欽天監西廂。每日記錄你所'見'的天象變化,交我過目。沒有我的允許,不得踏出欽天監半步。“

“是。“

“還有,“他走到門口又回頭,“別想著逃跑。你現在的身份仍是待決死囚,走出欽天監一步,任何官兵都可當場將你格殺。“

我咽了口唾沫,點點頭。

程硯舟離開后,一個小吏引我來到西廂房。這是一個簡樸但干凈的小院,有臥室、書房和一個小小的觀星平臺。相比陰暗的牢房,這里簡直是天堂。

書房里備有筆墨紙硯,還有幾本基礎的天文歷法書籍。我癱坐在椅子上,這才發現自己的手還在微微發抖。

活下來了,暫時。但處境依然危險。程硯舟顯然不信任我,而那位周大人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件奇貨可居的寶物。在明朝這個迷信與科學并存的年代,一個能“預言“天象的女子,要么被奉為神異,要么被當作妖孽燒死。

我走到院中的觀星平臺,仰望漸暗的天空。作為一個現代人,我知道那些星辰的本質是遙遠的恒星,知道月食只是地球的影子落在月球上。但在這里,這些知識關乎生死。

我必須小心運用現代知識,既要證明自己的價值,又不能顯得太過異常。同時,我還需要調查原主被誣陷的真相——私通白蓮教的罪名不會憑空而來。

夜色漸深,繁星點點。我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穿越到這個時代,也不知道那塊銅鏡碎片是否還能送我回家。但此刻,我必須專注于一件事:

在這個危機四伏的明朝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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